韶向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华倾国惊得形象全无的瞠大了眼。
殿里瞬间落针可闻的寂静,婢女们仿佛像是见鬼一般的看向门口,所有人都听见脚步声慢而稳的从远渐近——
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形跨进了殿门。
来者,不是韶千樱又是谁?!
“……鬼,鬼啊!”
其中一名婢女吓得屁滚尿流,尖叫了起来。
“……这上来就说本宫是鬼,可真是晦气。”韶千樱冷淡的扫了她一眼,“本宫有脚也有影子,这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别不是你亏心事做多了罢!”
说着眯眼瞅了她一眼,“呦,本宫瞧着这个人,可眼熟。浮桑,你说说,你见过没有啊?”
身后跟着的浮桑闻言上前,细细一瞧,道:“公主,刚刚就是这个婢女,亲眼看着您被人推下水,也不呼救,反而转身就去向别人打小报告,说什么‘八公主已经顺利落水’,还得了赏钱呢!”
“怪不得一见面就说本公主是鬼。合着真是应了老祖宗那句: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韶千樱睥睨她一眼,冷笑一声。
她再度向殿前上首走去,盈盈行礼,“父皇。”
“千樱,你……”韶向晚连忙站起身去看她,“这……他们说你落了水。”
“父皇放心。”韶千樱道,“是被人推落了水,多亏夜护机警,及时折回来把我捞了上来。”
“哪个敢这么大胆,谋害皇子皇女,是不要命了吗?!”华倾国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忙出声。
韶千樱似笑非笑睨她,“是啊,当真胆大,先是六哥,再是我。”
说罢,便道:“我来时就听说,六哥也中毒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嘉元帝未及言,皇后已经先发制人,“叫你来本就是为这个事儿的,有宫婢告发说,你给鸣启下了毒。”
“哦?我?”韶千樱扫视了一眼地上跪成一片瑟缩着的三名宫女,“不妨让我来猜猜,是不是你指控的本宫呀?”说着抬起纤纤玉指,正正是汀兰。
汀兰吓得面色发白,一个字也不能分辨。
韶千樱扬声:“夜护。”
夜静渊循声迈入殿门。
韶千樱指着汀兰对他笑道:“夜护,此人你眼熟不眼熟啊?”
夜静渊点头,“可不是眼熟,胆敢不长眼,故意拼命端着盘子往公主身上撞的可没几个呢。”说着笑意吟吟道:“你是不是说,公主和你发生了冲撞,趁机把毒下在茶水里了?哦——也可能不是公主,而是我对不对?毕竟我身手更加敏捷嘛。”
嘉元帝听出来一丝不对:“怎么回事儿?”
“回陛下,这婢女故意与公主发生冲撞,但是我带着公主闪躲过去,”夜静渊笑一笑,“她摔倒在地上,杯盘都碎了一地,而很不巧的是——静渊正巧有那么点收集东西的癖好,加上觉得不太对,为了提防她,所以她打碎的每一样事物上,我都取了一块瓷片。”
说着他拎出来一只香囊袋子,晃了一晃,里面随之发出了玉石碰撞的铿锵声。
嘉元帝对身边大监递了个眼色,大监立刻接过,一片一片取出来。
夜静渊徐徐道:“一套茶具,一壶六盏一漏一茶罐。试问,整套都被你打碎了,我们在哪里下毒?开水壶里么?可方才进殿前我们可听说,只有六殿下的茶盏里有毒。”
出雲国的茶具是有规格的,一整套包括一个茶壶,六盏茶杯,一个过滤用的茶漏。装茶的茶罐一般可算可不算。
眼下碎片在大监等人的察校下,的确一样一样俱能对应。
华倾国意识到出现了漏洞,她猛地抬头看向身边的琳琅——琳琅会意,只能微微点头,表示的确发生了此事。
华倾国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珮环,眼底一片失望。
失败了。
她作为深宫中打滚了多年的高位,几乎是这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这次败局已定。
韶千樱“活”了过来,下毒害韶鸣启的事情也祸水东引失败,没法推到她头上去。
现下只有怎么脱身了。
她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一般,往地上的三名婢女一扫,与此同时她的镶金宝护甲轻微的磕了三下桌面——
汀兰和棠梨接收到了这样的目光,浑身一震,二女忽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软倒在地。医官赶忙奉命前去查看,切了脉又查看了瞳孔一番后,医官叹息:
“启禀陛下,她们牙齿中含毒,已经服毒自尽了!”
嘉元帝神色一冷,后手安排至此,幕后之人,好生歹毒的心思!
这样想着,他眼光似有若无的扫过身侧的皇后。
翠瑟吓得脸色发白,扑过去连连磕头,“陛下,陛下饶命,此事当真与奴无关,奴,奴是真的不知晓!”
嘉元帝挥手,立刻有人把她押走。同时,韶千樱冷眼看着侍卫们拖走地上二女,道:“父皇,千樱恳请父皇为千樱做主。”
韶向晚点头,“这是自然。”他当然没有忘了有人试图推爱女下水这事儿,挥挥手。
立刻有侍卫押着一名宫婢上前,正是推韶千樱入湖的那名婢女。
“尔乃何人?为何意欲谋杀我女?”嘉元帝冷冷责问。
那婢女眼珠一转,竟然吃吃笑了起来,“这重要吗?你们不就是想问,谁想杀这个韶千樱吗?!”
她这会儿竟然连韶千樱的公主身份都不顾,僭越无礼非常。
她一把甩开身边钳制住自己的两名护卫,直直指向内殿方向,“拿我全家性命要挟指使我的,当然是那位啊!年慧!”
下一刻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一头冲向柱子,狠狠地撞死当场!
所有人都骇得吓了一跳。
就连韶千樱,也忍不住移开视线,悄悄盯着身侧夜静渊的衣袖花纹看。
地上跪着的那名原本就是安排来看韶千樱是否被人顺利推落水的婢女,见此惊惶道:“陛下,陛下,求陛下饶命,奴等当真是受俪妃娘娘胁迫,不得己啊!陛下,陛下饶命啊!”
嘉元帝眸色沉了下来,正欲去命人请年慧——
此时殿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儿啊——!鸣启!鸣启!”
韶千樱当下便听出这是俪妃年慧的声音。
旋即有人披头散发,跌跌撞撞扑了出来,“报应!都是报应!”她力气极大,身边的几名宫婢和老嬷嬷竟然合力也没来得及拉住她,她一下子扑到韶千樱面前来——
天青色身形一闪,是夜护牢牢挡在韶千樱面前。
年慧定定看他半晌,一把推开他:“走开!我找的不是你!”
这是相当的失态失仪了!
嘉元帝低喝:“年慧!”
年慧却丝毫不管他,反而看着被夜静渊牢牢护在身后的韶千樱,哈哈笑了起来,“韶千樱,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要伸冤,你找错人了!你为什么要找启儿?!你应该找的,你应该找的,是我啊!”
韶千樱轻轻拨开面前的夜静渊,看着年慧的目光里,没有怨毒,反倒充满怜悯。
“伤人终伤己。希望你能记住。”她轻声,旋即低声附耳凑向年慧。
年慧目瞪口呆盯着他们半晌后,突然桀桀怪笑一声,一个利落的返身滑步,瞬间扑向了上座的皇后华倾国!
“……都是你,都是你!”她狠狠的挠向皇后,华倾国一时不察,脸上瞬间多出了一道五爪印。
华倾国又惊又怒,惊的是怕她说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话,怒的是她竟敢这样对待自己!
“来人!都愣着干什么?!你们主子发了疯病了!还不赶快拖下去?!”
“疯?!”年慧大笑,“疯!没错!我就是疯了!若是没有了启儿,我还苟活着干什么!恶心!你们这群人!都让我恶心!”
她就这样又叫又骂的被强行带了下去。
这时医官才敢从偏殿出来,小心翼翼擦了把额上的汗,“……那个,娘娘这是,爱子情深,一时受不住打击才崩溃了,日后好好将养着,许是能好……”
一面说,他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帝王的颜色。
嘉元帝深深叹气。
“鸣启,怎么样了?”
医官冷汗直冒,“……这个,毒已经解了,然而中毒过深,伤及心脉,怕是很难再醒过来,即便醒过来,也不可再过劳了。”
嘉元帝点点头。
“……俪妃年慧失德,暂不能协理中宫,让她在钟秀宫好好养病吧。”
他目光冷冷扫过上首的皇后,虽然今日华倾国看似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他心里已经晓得此事断有她一腿儿。
“皇后管理失职,昭阳宫闭门思过三月,暂夺中宫掌权凤印,移交娴妃华无艳代理。”
说罢,他拂袖而去。
韶千樱幽紫色的瞳里嘲讽的光芒一闪而过,直直映向皇后,华倾国冷笑着回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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