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八一回 傅太保谋立稚太子 沐昭妃泣血救皇上

朝野关于傅后中毒的消息不仅没有压住,反而愈演愈烈,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有人道是傅友德有谋反之心,欲下手除掉太后;也有人道是皇帝囚禁在西苑、志不得展,便欲弑母重返大位;更离谱的还有人说傅后女主天下多年,有违天道阴阳,这是遭天谴了。面对这样的局面,朝臣里的大臣也愈发不安,以陈三才为首的帝党官员怕傅家趁机篡权、威胁皇帝安全,以胡滢为首的后党怕皇帝阴谋弑母,重返大位后会对他们肆加报复,总之两方猜忌重重,明争暗斗不止。

秦王见朝中局势乱成一团,喜不自禁,连病都好了许多,能够下地了。这日,他才喝了药,世子朱栽植面带喜色地进来禀道:“父王,锦衣卫的人全都撤了,太后一病,宫里估计全乱套了。”

秦王听罢,也是大喜不已,药都没喝完就放下碗要起身,朱栽植见状,忙上前扶着秦王,“您还病着,快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儿子来办就行。”

秦王哈哈大笑,生龙活虎地下了地,心情大好,“还病什么,这消息比太医开的药还管用,我啊,全好了!”说着还怕朱栽植不信,秦王伸开双手,稳稳转了一圈,得意道:“儿子,老爹好着呢!太后一倒,还有谁是咱们的对手,傅友德有勇无谋,小皇帝轻躁懦弱,都不足为惧,我啊,不好才怪!”

眼下局势一片大好,朱栽植也忍不住高兴,这才令人拿来衣服为秦王穿上,秦王穿戴齐整,等高兴劲儿过了,又敛下笑容吩咐道:“皇帝那边该动手了,还有陈三才、胡滢这些人你还要继续盯紧。”

朱栽植拱手道:“儿子领命。”

秦王目光沉沉道:“成国公、安定公主等王公勋臣就由我亲自拜会。”

朱栽植犹豫道:“他们愿意跟咱们冒险吗?”

秦王胸有成竹地笑道:“这些人早就跟太后,还有傅家不对付,这么多年都憋着一股劲儿,如今我愿意出头,他们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人计议一定,便分头行事。

那边内阁首辅胡滢也因傅后病疾的消息惴惴不安,他忙登上傅家的门,向傅友德打探实情,偏偏几次都没见上人。这日傅友德才换防回来,连身上的盔甲都不及卸下,便又要直奔宫里,傅成翎迎上来道:“父亲,胡大人来见。”

傅友德想了也没想,罢手道:“就说我不在,太后还没好起来,我哪有心思见人!”

傅成翎劝阻道:“正因为太后病情不明,父亲才更应该见一见元辅大人。”

傅友德微微一沉, “你的意思是?”

“父亲大人,陈三才这些帝党已经在行动了,我们难不成就这样坐以待毙?皇上是万万不能迎回来的,太后再醒不过来,咱们只能与内阁联手,拥立太子登基!”

傅友德脸色一变,怒斥道:“你胡说什么!皇上还在,我们就拉帮结派,慌忙拥立太子登基,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胜者王,败者寇,天下人只关心口中粮、眼中富贵,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干系?”傅成翎跪在傅友德跟前,拜道:“父亲担心自己的身后名,又想没想过您一念之间,关系着咱们傅家一门的荣辱?”

傅友德犹豫不决,连退几步,“我曾在太君面前起誓,不得叛国背君,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之中!”

傅成翎顿首再拜道:“儿不敢逼迫父亲。当今圣上有小才而无大德,先与朝臣不和,后与太后不睦,咱们不是背叛大明,而是不能效忠这样的皇上——太子聪慧仁爱,咱们拥他登基,实无愧于社稷!”

“让我再想想……”傅友德沉吟再三,还是决断不下来,傅成翎再次恳求道:“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傅友德这才有所动容,“此事非同小可,五军营虽为我所用,朝中文吏却未必肯追随我。”

“胡滢当初力主太后训政,如今正是拉拢他的好时机,有内阁支持,朝中自然没有人敢多言。”

傅友德想了再想,终是下了决断,罢手道:“那就依你吧,把胡滢请进来。”

傅成翎喜不自禁,连拱手退下。胡滢第三次登门,才得入傅府,他步入庭院中,对迎面而来身着甲胄的傅友德问道:“太保何故身穿甲胄?”

傅友拱手请胡滢进门,笑道:“不过去三营换防了,胡大人不必多心。”

“换防?”胡滢愈发疑惑,“为何没有见着兵部的调令?”

傅友德干笑了一声,亲热地拉胡滢进东厅,待挥退了侍从才低声道:“这是太后亲自下的令,是不经内阁兵部的。”

哪有不经兵部私自调兵的,胡滢心里咯噔一下,疑心道:“定方兄,你跟我说实话,太后到底怎么了?”

傅友德脱下盔帽放下,坐了下来却迟迟不肯开口,急得胡滢又道:“我胡滢是什么人,太保还不清楚吗,有什么话还需瞒着我?”

傅友德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才道:“胡贤弟,我从未把你当外人,只是眼下朝廷局势不明,我不得不小心些。”

“太保的意思是?”

傅友德压低嗓门, “倘若朝廷有变,贤弟该当如何?”

胡滢一惊,“你是说太后不豫?”胡滢作为去年训政的头号功臣一时惊惧不已,太后一病,皇帝上台,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傅友德轻叹道:“万一这次太后身子扛不住,你说咱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胡滢心下一沉,他哪里料到正值盛年的傅后真会病倒,沉思一阵,胡滢脑子一转,试探道:“皇上尚在西苑养病,只能拥立太子登基了……”

傅友德反问道: “主少国疑,要是群臣反对怎么办?”

胡滢看了一眼傅友德的脸色,见他并无异常,便接着道:“太保掌兵,我掌内阁,由你我共同辅政,谁敢反对?”

傅友德摇头道: “就算无人敢反对,也是不得人心,青史昭昭,你我都是逃不掉的。”

“太后不豫,皇帝病弱,我们身为朝廷重臣,定策正位,是臣子的本分,就算是到地下见了先帝,也是问心无愧的。”

傅友德听罢,心里稍稍放松起来,拍案附和道:“好,有贤弟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胡滢亦拱手道:“胡某追随太保,拥护大明社稷,身死不悔。”

傅友德与胡滢结为同盟,一文一武,拥立太子登基的底气大增,并迅速采取行动,加紧巡防京师,又将帝党魁首陈三才以谋害太后的罪名下狱,一时京城风云变幻,人人自危。内宫的形势也为之一变,傅衣翎迅速控制宫中局面,将赵伏胜、景萱等傅后心腹全部拘押。沐霖在宫中越加不安,她意识到傅友德已经下了拥立太子、逼皇帝逊位的决心,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就算皇帝甘心退位,傅友德与胡滢就能控制住这样纷乱的局面,一旦失控,又会造成怎样的灾劝难?

沐霖坐卧难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天下来都心神不宁。夜幕降临,慧如进来点灯,对坐在榻上拨弄棋子发呆的沐霖道:“娘娘您就别发愁了,太后这一病,说不定还是好事,等皇上出来主持局面,咱们也算熬到头了。”

沐霖摇头苦笑,“皇上还出得来吗?”

慧如有些不以为然,“怎么出不来,谁还有胆子敢谋害皇上不成?”

沐霖一惊,手中的黑子应声落在棋盘上,慧如见沐霖脸色煞白,连道:“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沐霖却忽得站起身,吩咐道:“更衣,去坤宁宫!”

慧如见沐霖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为其更衣,匆忙出宫,可才走到门口就被王纲拦了下来,“娘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皇后娘娘已经下了令,宫中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沐霖脸色一沉,不顾王纲所言,执意出门,果然被守在门外的内侍拦住去路,领头的太监扯着嗓子道:“昭妃娘娘,坤宁宫失窃,现在宫里正在排查,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还请您回去吧。”

“失窃?”沐霖冷笑道:“什么东西失窃,值当查到我头上来?”

领头太监一时答不上来,沐霖便要闯出去,他连忙又上前拦住宫门,苦着脸道:“娘娘,别让奴才为难。”

沐霖止住步子,“我不为难你,但请你去禀告皇后娘娘,就说我又急事求见。”

领头的太监虽面露难色,可见沐霖丝毫不退让,只得应下来,让人提着灯去坤宁宫禀报。过了半晌,传信的内侍才回来,垂首道:“昭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沐霖松了一口气,连忙往坤宁宫走去,待由曹芳引入殿内,见傅衣翎正在案前看折子,便上前伏地拜道:“臣妾问皇后娘娘金安。”

傅衣翎脸色不太好,放下奏折,开口道:“你今天来又想劝我?”

沐霖抬起头,“我知道你们怕皇上回来会清算傅家,还有当初拥护太后训政的那些人,可你们若肯帮她,她又怎么会恩将仇报?”

“你想得太简单了,”傅衣翎摇头哂笑,“狡死狗烹,鸟尽弓藏,皇帝不会容得下傅家,我只是在求自保。”说着傅衣翎便起身,走到八宝格前,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份圣旨,递给沐霖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有太多人不想皇帝回来,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沐霖接过圣旨,展开一看,竟是一份退位诏书,看来傅友德确实在为太子登基做准备了。沐霖合上圣旨,反问道:“你们可以扶元淙登基,可等元淙长大,是不是又要重演今日的局面——母子反目、亲族相仇、杀戮不休?”

傅衣翎原本冷冽的面容,慢慢凝固起来,沐霖看着失神的她缓缓起身,“就算皇上退位,你觉得单凭傅家,还有胡滢这些人就能稳住乱局?如今朝廷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元淙才两岁,权臣辅政,谁会心服?若有人趁机作乱,别说是傅家,就连你与元淙的性命都会置于刀尖之上。”

傅衣翎稍有失神,俄尔脸色又是一沉,一字一顿道:“我不愿意当第二个姑姑,但也不怕鱼死网破。”

“你不怕死,元淙呢,他还这么小,做什么要卷入你们的恩怨中!”沐霖又气又急,接着道:“事情远比我们看到的复杂,你仔细想一想,太后病重的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傅衣翎神色一变,眉头紧促地思索起来,沐霖又道:“我怕这一切是有人故意所为,毒害太后,搅乱朝中局势,等你们与皇上残杀,他们便坐收渔翁之力,一旦皇上出事,你们就得背负上叛贼的名声!”

傅衣翎听罢,脸色大变,慌忙起身,待想了想才又镇定下来,“这都是你的推测,我凭什么相信你?如今京城防务已为父亲所控,宫中又有我坐镇,只等三日后举行逊位大典,太子即刻登基,任谁也翻不出浪花来。”

沐霖无法反驳,她确实无法提供证据,一时有口难言,傅衣翎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罢手道:“你不要再煞费苦心了,迎回皇帝,对你百利无害,对我可不是。”傅衣翎招了招手,吩咐曹芳道:“把昭妃送回去,不许她再踏出宫门一步。”说着就低头看起折子来。

曹芳立即招呼内侍来,请沐霖出去,沐霖不愿挪步,出言祈求道:“阿衣,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傅衣翎不为所动,头也不抬一下,“带她下去。”曹芳便指挥内侍强行拉着沐霖出去,沐霖挣扎不已,她害怕这一走皇帝就没命了,也害怕傅衣翎酿成大错,她死命挣脱内侍的牵制,顾不得仪容,上前噗通一声跪到傅衣翎面前,抓住她的衣袍红着眼求道:“皇后娘娘,求您了,皇上一个人在西苑太危险了!一旦皇上有难,你们的退位大典不能举行,太子的登基仪式又怎么如期进行呢?”

沐霖神情大恸,泣泪不止,傅衣翎心有不忍,思量再三,重叹一气道:“皇帝是一条困龙,一旦放出来,就能升天腾飞,我没办法去帮她。”

沐霖恳求道:“只要能保证皇上的安危,就算囚禁也好,退位也罢,我都没有怨言,你若还不放心,我便以性命相抵!”

傅衣翎仍犹豫不决,沐霖见状,取下发簪,抵于喉舌之处,说道:“我知道我这条命不算什么,但请你念在天下生民的面上救救皇上,大明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金簪已经划破了沐霖白皙的皮肤,傅衣翎心下动容,她内心挣扎再三,见沐霖动了真格还是慌忙拉住她,“你太傻了,这是一群窃国贼们的斗争,何故把自己搅进来?”

“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置身事外。”

傅衣翎苦笑一声,“事关生死,谁还有公心,皇帝如此,我也如此,你改变不了。”

沐霖急切道:“你就信我一次!”

傅衣翎松开沐霖,淡淡道:“我只能先加派人手去保护皇上安危,至于迎她回宫的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见傅衣翎松了口,沐霖喜极而泣。不过片刻,傅衣翎即以傅后的名义拟旨遣曹芳带人往西苑,曹芳抵达乾明门出示了坤宁宫的牙牌,守门的侍卫却看也不看,语气傲慢道:“没有太后的手谕,谁也不许进。”

曹芳忍住气,捧出谕旨道:“把你们的头叫过来听旨。”

守门的侍卫这才派了人去请示,不一会儿,飞骑营指挥使慕容度身着甲胄,步步生风地走来,拱手道:“曹公公深夜来访,有何吩咐?”

曹芳高举谕旨,“太后手谕……”

慕容度犹豫了一阵,才跪下拜道:“臣听旨。”

“皇帝久居西苑,朕甚思之,念西苑偏僻,起居不便,特加派内侍三十,伺候饮食,以保安危无虞。”

“臣领旨。”慕容度接下旨意,起身领曹芳进西苑,想了想,又道:“曹公公,我想请旨见太后一面,不知您可否代传?”

曹芳一路往静心斋走去,边走边叹道:“慕容将军,不是我不帮你,如今太后身体有恙,朝里又不太平,你还是以皇上的安危为重,面见太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慕容度想了想,拱手道:“曹公公放心,我必定全力保护皇上安危。”

曹芳才交代完,忽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问道:“怎么有股烟味?”

慕容度细闻了一下,皱起眉头,待抬眼一看,西边的天空正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曹芳也看到了,一时大惊失色,“这不是静心斋的方向?”

曹芳的话音方落地,便见内侍四处奔走,边跑边叫,“走水了,走水了!”飞骑营的侍卫也气喘吁吁地奔来,跪地禀道:“将军,不好了,静心斋走水,皇上、贤妃娘娘都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二人一听,顿时变色,慕容度迅速镇定下来,说道:“集结飞骑营,全力救火!”

曹芳跟随慕容度一起奔向静心斋,只见静心斋所在的四合院已化成一片火海,侍卫、太监四处奔走,络绎不绝地提水灭火,可火势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曹芳心惊肉跳,急得抓起一个小太监,急问道:“皇上呢!”

小太监腿脚发软,战战兢兢道:“还在、在、在里面。”

曹芳面如土色,“完了……完了……”他放开小太监,又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快回去禀告皇后娘娘!”

坤宁宫内,傅衣翎喝着茶,看了一眼坐立难安的沐霖,不免安慰道:“你放宽心,西苑里面有飞骑营巡防,这些都是太后的亲信,不会有事的。”

沐霖却压不住的心慌乱跳,神色不宁道:“愿我多虑了。”

沐霖才端起一杯热茶,正要喝一口,便有内侍急匆匆进来禀道:“皇后娘娘,静心斋走水了!”沐霖一听,脸色煞白,手上的茶盏应声而落,傅衣翎也是大惊失色,站起身道:“你说什么?”

报信的内侍又道:“静心斋走水,皇上被困在里面了。”

傅衣翎脸色大变,立即唤来莲心,吩咐道:“去西苑!”

沐霖回过魂儿,站起身来道:“我也去。”傅衣翎点了点头,二人即刻动身,奔往西苑。走出宫门,就见看到西苑飘来的浓烟,及至静心斋便是一片混乱局面,慕容度指挥着救火,曹芳则负责救人,一路上来来往往都是提着水桶进出的侍卫。当内侍唱道:“皇后娘娘驾到!”曹芳与慕容度才反应过来,慌忙行礼道:“臣拜见皇后娘娘。”

傅衣翎不顾虚礼,急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慕容度神色有些内疚,“已经让人进去救了。”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喊道:“救出来了,救出来了!”却见几个侍卫背着一个女子,扶着一侍女与太监出来,那不正是贤妃主仆与张彬吗?沐霖巡视一周没看到皇帝,便赶紧上前,对营救的侍卫追问道:“皇上呢!”

侍卫低下头,“东厢房的火势太急,门柱都塌了一半,小的一时进不去。”

沐霖身子一颤,顿时面容惨白,又慌忙对咳嗽不止、满脸乌黑的张彬道:“张公公,皇上呢?”

张彬顾不得满腔的烟尘,噗通一声跪下,大哭道:“皇上、皇上……今天奴才睡得早,等察觉正殿起火的时候,火势已经挡不住,奴才慌忙跑去救皇上,却发现东暖阁的门被锁死了,打不开啊,只能先去西暖阁救贤妃娘娘……”

张彬哽咽不止,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沐霖心凉了半截,她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一横心,便将侍卫手中的棉被夺过来,用水浇湿,披上身就往火里冲。众人见状大惊,慕容度连忙上前拦住沐霖,劝道:“昭妃娘娘,现在火势太大,使不得啊!”

沐霖又气又恼,“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们不救皇上,我来救!”

慕容度颇为动容,见劝不住沐霖,想了一阵,便起身夺过棉被,推开沐霖,吩咐道:“保护昭妃娘娘!”

慕容度披着棉被,迅速奔入火海中。傅衣翎目视快崩塌的静心斋,屋顶的火苗已经窜得老高,东南风一吹,火势愈发大了起来,她目光一沉,下令道:“飞骑营留下尽力扑火,曹芳,你带人密切巡视静心斋四周,切断火源,以防火势扩散。”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奈何天公不作美,风力大了起来,前赴后继的内侍提着一桶桶水来,却犹如杯水车薪。眼见房屋要坍塌,落下的木头压倒了一些救火的侍卫,现场一度混乱,傅衣翎见状,拉着沐霖道:“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去外面等!”

沐霖却一动不动,“不行,不见皇上,我是不会走的。”

傅衣翎见沐霖如此固执,只能陪着她等,不一会儿,从火海里冲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身上的衣服都燃烧起来,一跑出来,那人便火速扔掉棉被,脱去外衫,这人正是方才进入火海的慕容度。慕容度顾不得衣裳不整和身上的疼痛,上前伏地请罪道:“臣未能找到皇上……臣罪该万死……”

沐霖呆如石像,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时倒在秋蝉身上昏迷半响的贤妃也醒了过来,她白净的脸蛋也被浓烟熏的变色,本就孱弱的身体受此惊吓更是憔悴不堪,可她一醒来,就慌忙拉住身旁的内侍,问道:“你们怎么不去救皇上?快去救人啊!”

那内侍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回话,贤妃又走到慕容度身前,颤声道:“慕容将军,你还在这跪着做什么,快去救皇上啊。”

慕容度羞愧地低头不语,贤妃又转向傅衣翎,跌跌撞撞地跪下求道:“皇后娘娘,您快下旨,让他们去救皇上,皇上现在很危险,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傅衣翎眼看房屋崩塌,哪里还能派人去,一时沉默不语。贤妃见求助无用,一时自责、痛苦全都涌上胸口,她又站起身,走到张彬面前,失声痛哭道:“方才你为什么要救我,不去救皇上!”

张彬也泣泪不止,伏地磕头道:“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贤妃看着熊熊大火,止住哭声,精神恍惚地道:“你是该死,我也该死……”说着竟突然挣脱秋蝉的搀扶,欲投身火海,秋蝉阻拦不及,立即大呼道:“娘娘!”

傅衣翎反应快,立即指挥侍卫道:“快拦下她!”

侍卫飞奔而去,及时拦住寻死的贤妃,贤妃求死不成,大悲之下,身子熬不住竟又昏厥过去。傅衣翎闭目屏息,待稳住了心神,才沉下脸吩咐道:“先将贤妃安置在西苑的玉熙宫”

待内侍将贤妃带下安置,傅衣翎无力地对慕容度吩咐道:“尽力扑火吧。” 慕容度才拱手领命,傅衣翎又道:“还有,你让大家不必惊慌,皇上今早已经回宫探望太后,不曾留在西苑,任何人不得妄议圣体,违者斩!”

慕容度目光微沉,仍低头领命。待火势扑灭,已经是下半夜了,沐霖整整一夜都守在西苑,直到火势小些,她便慌忙跑去,在一片废墟中逡巡。静心斋正殿仍有暗火未曾灭掉,傅衣翎跟在后面,叮嘱道:“你当心些。”

沐霖置若罔闻,跑到皇帝住的东暖阁,一眼就看到墙角有两具烧焦的尸体,面容尚无法辩识,从残破的衣服上看,像是一男一女。沐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皇帝会死在这里,她上前用双手扒开压在尸体上的瓦砾、断木,傅衣翎见状,便指挥内侍上前帮忙,可沐霖双眼赤红地抬头道:“你们谁也不许动!”

众人只得站在一旁一动不动,沐霖用力挪开压在尸体上的横梁,撑开烧焦的手掌,只见手心里死死攥着一只同样烧糊的木偶人,沐霖瞬间僵化,这不是当初她送给皇帝的吗?她还不敢相信,抱着侥幸,从尸体手中捡过木偶人,仔细辨认后,果然是她之前送的那对木偶人。沐霖将木偶人捧在手里,看着它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说着便扔掉手里的木偶人,动手翻过尸体,仔细查看,想要弄个清楚明白。傅衣翎心下不忍,拉过沐霖,说道:“不要看了。”

沐霖却推开傅衣翎,失控地哭喊道:“不,我要看!”

傅衣翎让内侍拦住沐霖,出言责备道:“我会让人仔细查验的,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

沐霖这才恢复些理智,擦干眼泪,抑制住哭声,木然看着内侍清理现场,待将两具烧焦的尸体抬出来时,沐霖终究忍不住又崩溃大哭。傅衣翎忍住心酸,拉着她暂时离开西苑,回到坤宁宫,先让兰沁伺候沐霖歇下,自己则立即召见慕容度问话。

慕容度整理好仪容,还顾不得伤痛,就来坤宁宫复命,一进来就跪地拜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已经封锁西苑,静心斋失火的事暂时还能瞒住。”

傅衣翎听罢冷笑道:“能瞒到几时?若皇上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死,也不能赎罪。”

“臣自知罪无可恕,”慕容度偷偷抬眼,低声道:“可皇上不在了,太子登基的障碍不就没有了……”

“大胆!”傅衣翎脸色一变,怒斥道:“我本想饶你不死,可你竟生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来人,将慕容度拿下!”

殿外的侍卫立即上前捉拿住慕容度,要将他拖下去,慕容度却无丝毫惧意,神色淡淡地拱手道:“娘娘若要杀臣,臣绝无半点怨言,只是会寒了飞骑营众将士们的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威胁我?”傅衣翎脸色一沉。

慕容度看了看左右,却不肯明言,傅衣翎挥手令在场的人皆退下,他才又跪地拜道:“臣不敢威胁娘娘,只是西苑起火的事,恐怕与傅家四爷脱不了干系,娘娘要杀臣,是不是得问一问太保大人。”

傅衣翎震惊不已,她万不敢相信西苑纵火一案是傅友德授意的,傅友德最是谨慎小心,怎么会这么鲁莽的暗杀皇帝?慕容度见此,又接着道:“昨日傍晚,胡公公与傅四爷一同进西苑,说是给皇上送膳,臣原本是不答应的,可傅四爷有太保的手令,臣不敢不从,这才放他们进去,傅四爷走后不久,静心斋就起火了。”

傅衣翎冷笑道:“太保的手令?你到底是谁的奴才,太后早有旨意,非有谕旨,不得出入西苑,你失职在前,狡辩在后,还又何脸面来见我、见太后!”

慕容度未曾料到傅衣翎的反应,一时愕然,傅衣翎却挥手道:“来人,将慕容度收押下狱!”

慕容度慌忙喊道:“皇后娘娘明鉴,臣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才……”

傅衣翎却不听慕容度的辩解,挥手令人将其压下。待慕容度一走,傅衣翎的脸色更加阴沉,连招手曹芳过来,吩咐道:“将胡进宝下狱拷问,还有,召傅友德、傅方翎二人立即入宫!”

曹芳下去后,傅衣翎总是能稍歇片刻了,她无力地坐在凤榻上,脑子里还在不断思考着慕容度、傅友德、胡进宝、傅方翎这些人在西苑纵火案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皇帝又到底是生是死,从目前的形势看,皇帝应当是死于火场,可直觉上她不相信皇帝就这么轻易没了。傅衣翎越想越头疼,抬起头却见沐霖穿着单衣,站在门帘处,如游魂般直愣愣地看着她,喃喃道:“原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你们不仅想要皇位,还想要她的命!”

傅衣翎一怔,连起身辩解道:“我没有想过要她的命。”

沐霖冷笑道:“可你纵容了那些刽子手!你明明知道一旦太后病倒,皇上在西苑是有多么危险,可你阻止陈三才迎回皇上,又不肯派兵去西苑护驾。”

傅衣翎急切道:“有飞骑营驻守,我没想到有人能进去加害皇上。”

“如今你们傅家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这叫没人害得了她吗?”

傅衣翎百口莫辩,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私心,皇帝驾崩,反倒方便她行事。沐霖见她沉默不语,气得大笑道:“你以为扶太子登基就算万事大吉了?天下公心,史笔如铁,你们的一切阴谋都会被后人一笔笔记下,背负万世骂名!”

傅衣翎从不在乎什么留名万世,恶名也好,美名也罢,可还是被沐霖那句“天下公心”所震慑。正出神的片刻,曹芳进来禀道:“太保和四爷来了。”傅衣翎这才回过心神,那边沐霖却先冷笑道:“他们来得正好。”

傅衣翎哪敢让沐霖在傅友德面前放肆,她能容得下沐霖的胆大直言,傅友德怎么容得了旁人骂他独夫民贼?遂连对兰沁道:“带昭妃下去!”

沐霖不肯挪步,呵呵笑道:“你怕了?”

傅衣翎连连让步,也有些恼了,怒道:“我是怕了,怕你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言罢,便对一旁的宫人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带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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