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八十回 患急症太后病不起 退朝臣皇后难抉择

秦王回府后不久,宫里就隔三差五地遣来太医诊脉,人参、鹿茸什么贵重就送什么,天天守着秦王喝下。秦王起初本是装病,被这么一惊一吓,又喝这些乱七八糟的补品,身子倒是真熬不住,病得起不来身。奈何锦衣卫的人还未撤下,秦王父子纵使想做些什么,也只能按耐不动,犹如困兽般。

这日,秦王躺在榻上才喝了药,朱栽植面有急色的进来,斥退左右,低声道:“爹,有人在查大盛昌。”

秦王一惊,沉思片刻,目光沉沉道:“看来咱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话音才落,秦王又忍不住咳起来,朱栽植赶紧为秦王顺了顺气,忧心道:“您如今身子这样,只怕劳累不得,要不再等一等?”

“不能再等了!”秦王喘着气,加重了语气道:“太后已经起了疑,一旦大盛昌暴露,她断不会再容我们……你命允城、允洛兄妹立即动手,告诉他们,要是三日之内听不到宫里的消息,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朱栽植颔首应下,又不禁犹豫道:“万一他们兄妹俩儿出了什么岔子,那该如何是好?”

“做大事就要冒风险,”秦王目光深沉道:“记住,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我们防不了,对手同样也防不了,这一次咱们就赌命!”

朱栽植听罢,稍稍安心,敌明我暗,最起码他们如今还未完全落下风。

这几日傅后身子欠安,睡得不安稳,边允络一直守到亥时才回庑房,她才开门就见一个身影拉她进去,迅速关上门。边允络一惊,待看清是边允城,稍松下来的心又是一提,试探道:“哥哥今日来又是为甚?”

边允城压低嗓门,“义父让我带话,太后已经起疑,要是你再不动手,就等着替他收尸吧。”

边允络惊慌担忧之下,红了眼眶,问道:“义父……他怎么了?”

“这些日子被太后逼的半死不活的,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边允络心中一紧,边允城见状,低声叹道:“这几日申时左右太后总会召见内阁议事,人多嘴杂,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多的话我也不说,你要是忘了义父的恩情,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边允城言罢,也不再管边允络,径直离去,留下她在这无声泪流。

第二日边允络正伺候傅后笔墨,太医院的褚晋卿求见,呈上秦王的脉案,傅后接过来看了看,不禁轻笑,“倒真是病了。心悸之症?也不知是原有的毛病,还是自个儿吓的。”

边允络心下一沉,听褚晋卿回道:“秦王原本就思虑过重,这些日子又被吓着了,才会一病不起。”

傅后放下脉案,讳莫如深道:“还是把宫里上好的药送过去,给他好好调养,老十八要是有个好歹,别人又当我容不下人。”

褚晋卿疑道:“太后的意思是?”

傅后却不再多言,褚晋卿只能自个儿琢磨。这时奉茶女官送来茶水,神游天外的边允络这才回过神,她看着眼前漆盘里端放的青花茶盏,轻轻揭开盖子,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掏出银针,放入茶盏中,那一刹那她用拇指轻轻一抖,将早已藏在指甲里的粉末化入绿色的清茶之中。银针未变色,边允络缓缓收好银针,再盖上盖子将茶盏置于案前。傅后正端起来要喝,恰逢赵伏胜进来禀道:“太后,内阁的几位大人来了。”

傅后停下来,对褚晋卿、边允络等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商讨政务时,殿内照例不留人,褚晋卿领旨告退,那边边允络紧紧捏住手心,走了几步,便停下步子,盯着傅后手里的茶,迟迟不肯挪步。赵伏胜见状,连使了眼色,悄悄拉了边允络的袖子,低声道:“走吧,丫头。”边允络这才回过神,心乱如麻地随赵伏胜下去。

今日内阁主要来商讨互市诸问题。近来与鞑靼互市,起先双方你来我往算是公平交易,后来鞑靼觉得用战马来换日用品,有些吃亏,便开始用劣马、老马、病马来与明朝互市,边境的官员也不傻,自然不干,双方便时常起些摩擦。众臣行礼后,首辅胡滢便直奔主题道:“大同得胜堡的官兵与鞑靼起了冲突,据大同总兵上报,说是鞑靼以次充好,咱们的官兵不干,鞑靼就动起手,强掠了粮食、物品。齐木耳那边却恶人先告状,说咱们大明的官兵不守规矩,任意欺压牧民,压低马价,还说交易战马对他们不公平,除了粮食、日用品外,他们还需要铁、铜等。”

傅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沉吟道:“齐木耳这是在和我耍花招啊。”她想了想,又起身走了几步道:“你回书跟他说,互市是商议好的事,大家公平交易,要是大明的官兵敢从中吃回扣、压马价,朝廷定斩不饶,可要是鞑靼犯了规矩,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至于什么铁啊、铜的,这是军需,不在交易之列,他要是觉得不划算的话,这互市干脆就别开了。”

“这……,”胡滢有些犹豫道:“关闭互市,万一齐木耳打来了怎么办?眼下漠南大部都统一在齐木耳麾下,谁也不敢再与大明交易马匹,咱们紧缺战马,没办法和他们打。”

傅后脸色阴沉,“这个齐木耳野心不小,总有一天要危害我朝。我们不能指着他不打,缺战马,就想办法去弄,难不成还要求着他们不成!”

胡滢见傅后发火,心里既怕又觉得委屈,擦了擦汗道:“中原地势低,没有合适的牧场,养的马比不得草原的有耐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也没办法。”

傅后又对余下几位阁臣道:“你们是怎么看的?”

陈三才颇为忧心道:“眼下朝廷不宜与鞑靼开战,但万一齐木耳要挑事,我们不能没有防备,战马的问题确实亟待解决……”

胡滢刚受了气,忍不住讥道:“谁都知道战马的事要解决,关键怎么个解决法,陈大人说了不等于白说吗!”

陈三才不忿,正要回击,傅后呵止道:“叫你们是想办法的,不是来吵架的!”顿了顿,又道:“东边不亮西边亮,鞑靼那弄不来战马,川西、甘肃、青海那边呢?”

陈三才拱手道:“臣正要提此事。天武年间在秦州、河州、洮州等地设茶马司,以制羌、戎,昭德后私茶盛行,朝廷屡禁不止,后来干脆听任自便,茶马法几乎荒废。眼下鞑靼强盛起来,朝廷应重新整饬茶马法,与羌、蕃诸族易得良马,调往大同、朔州等军镇,这是其一;其二朝廷可在陇西、代北等地开辟马场,调往京城,以备三营所用,防止鞑靼入寇京师。”

傅后食指轻点着御案,说道:“这倒是个法子,你回去具体拟个章程出来,再派几个能干些的人去茶马司管理马市,一定要把战马的事解决。”

陈三才拱手称是,傅后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却强忍着不适,又坐了下来,翻了翻户部递来的折子,皱眉道:“这几年财政一直吃紧,这样下去还能办什么事?”

汤继泰主管户部,回道:“去年、前年朝廷整治漕运,财政本还算宽松,下半年黄河泛滥,殃及河南、河北、山东数省,不仅税收受损,治河、赈灾是一项大开支。年初,发放粮种又是一笔不小的账,只能等今年秋收入库,国库才能稍缓些。”

“又是河患,治了这么多年,越治越乱。”傅后愈发头痛起来,见众臣无话,也知他们不是治河的专才,只能抚了抚额,压住翻涌而上的恶心之感,说道:“水利治河,农之根本,不可轻视。陈三才,你曾总督南河道,对此有什么想法?。”

陈三才为难道:“臣总督南河道,主要负责疏浚江、淮、漕等,以保障运河畅通,对黄河的水利情况并不十分清楚。”

傅后的眉头愈发紧促,吩咐道: “内阁拟个旨意,让总理北河道的蒋东平写个折子上来,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这治河的事。”

想来傅后是要问责了,胡滢唯唯诺诺应下,见众臣无事再禀,傅后头痛地挥手道:“今天就议到这,你们下去吧。”

众臣纷纷告退,唯有顾北亭站着不动,傅后强忍着不适,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顾北亭犹豫一阵,直到所有人都退下,她才缓缓道:“几日前,臣下值后与几个朋友往酒楼小酌,碰见一个老妇人在店里又哭又骂,本来臣也没大在意,却听她嘴里提到青云班,骂着什么‘还我儿子’,这才起了意……”

当年入颐清园行刺的人正埋伏在青云班里,傅后疑道:“然后呢?”

“臣一问之后,才知这位老太太的儿子曾在青云班打杂,受行刺案的牵连,死于狱中。”

傅后问道:“那她该找官府索命,去闹一个商户做什么?”

“怪就怪在这里,青云班与一家酒楼又有何干系呢?”顾北亭继续道:“臣一查才知,原来这家酒楼是大盛昌的铺子,而大盛昌总号正在南京,其东家盛世昌长期资助青云班,且与班主钱文才颇有交情。”

傅后沉思道:“你的意思是,行刺的事也与大盛昌有关?”

“不仅如此,”顾北亭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呈给傅后道:“这是大盛昌的经营情况。该商号起家于朔州的粮食买卖,与秦王府关系不浅,近来,秦王世子与大盛昌的少东家盛如石来往频繁,不知所为何故。”

傅后细细读着这份密报,脸色越来越难看,顾北亭又拱手道:“太后,颐清园行刺一案肯定别有蹊跷,若不重新彻查,皇上受冤事小,太后的安危事大……”

傅后双手微颤,到如今她就算再没理智,也清楚当初恐怕是冤枉了皇帝,有人从中精密地布局,利用她与皇帝之间的矛盾,使他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而这主谋,恐怕便是一直装作纯良懦弱的秦王!傅后胸口一闷,枉她聪明一世,却被人算计了去,皇帝纵使有错,但错不至此,她竟轻易中了圈套。傅后脸色铁青的起身,强压住一阵头晕目眩,对外喊道:“来人!”

守在殿外的赵伏胜听到动静,才推门进去,就见傅后体力不支,口吐鲜血,轰然倒在宝座上,一时吓得惊慌失措,顾北亭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愣了。还是赵伏胜先回过魂儿,忙上前扶住傅后,急切地对着昏昏沉沉地傅后呼道:“太后!”

傅后头痛欲裂、手足无力、胸闷气短,连思维也混沌起来。她意识到自己病得突然,万一有个好歹,皇帝就危险了,傅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道:“传……皇……皇……”

傅后话未说完就昏死过去,顾北亭连对外大喊道:“来人,太医、太医!”

不一会儿,瑞娘与边允络带着人一同赶进来,众人见傅后倒在龙椅上皆是惊慌不已,瑞娘一边叫人去请太医,一边与侍女合力将傅后安顿到榻上安歇。

养心殿外就有值班的太医,不一会儿就赶来,跪在榻前为傅后诊脉。顾北亭看着病情不明的傅后,一时心急如焚,皇帝还囚在西苑,若是小病还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这朝中的局势就难说了。她怕这事对皇帝不利,便连对赵伏胜道:“赵公公,眼下太后昏迷不醒,这里不能没个主事的,您速去请皇上、皇后娘娘前来!”

傅后的病关系重大,赵伏胜担不起这个责,自然连应下来,传内侍道:“你们分别去西苑和坤宁宫报信,把皇上和皇后娘娘请过来。”

内侍忙领命退下,不过半刻钟的时间,皇后便匆忙赶来,她来不及多问,就见陈衡言满头大汗的用银针为傅后针灸,等了一会儿,傅后虚汗连连,人仍是不见转醒。傅衣翎看着不免有些着急,问道:“陈院使,太后这是怎么了?”

陈衡言取下银针,又写了方子让人去煎药,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道:“太后脉象虚浮无力,胃热壅盛,脾脏不调,似是毒邪外侵之症。”

傅衣翎震惊不已,“你的意思是说太后中毒了?”

陈衡言点头,“极有可能。”

傅衣翎还未回过魂来,方才去西苑报信的内侍飞奔进来,对赵伏胜禀道:“胡公公说非有太后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西苑。”

赵伏胜有些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后昏迷,哪来的手谕?”

顾北亭见状,拱手对傅衣翎进言道:“皇后娘娘,太后病疾,皇上乃太后亲子,不能不到跟前儿尽孝,还请您亲下懿旨,迎皇上回宫。”

傅衣翎犹豫了一阵,说道:“太后前有严令,如今我也不好违背,先把太后的病治好,方是要务。”

顾北亭一急,还要再进言,傅衣翎却扫视众人道:“方才太医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次太后病得蹊跷,但凡今日与太后独处者都脱不了干系,至于经手膳食、茶水的一应人等更是得仔细排查。”

顾北亭心下一沉,她是最后见太后的人,恐怕脱不了嫌疑,果然,傅衣翎吩咐道:“赵翁,你负责清查养心殿的人,至于顾大人,这几日也要委屈你了,直到太后醒来,你最好留在宫中,不要随意走动。”言罢,傅衣翎又语气冰凉道:“还有今日的事,不能外传,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在场的一个也活不了。”

傅衣翎的处置还算稳妥,然而傅后能醒来则好,醒不来就麻烦了,顾北亭忽然意识到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她又惊又怕,左右揣度着方才傅后留下的话,一下子明白过来,一旦太后、皇帝都倒下,得利的又是谁呢?是傅家,还是秦王?顾北亭还昏昏沉沉理不清头绪,傅衣翎却已令众人退下。

待服侍傅后喝了药,安顿好了养心殿的事,傅衣翎才在暖阁里单独召见陈衡,问道:“太后到底病的重不重,何时能醒来?”

陈衡言禀道:“太后病势凶猛,虽医治及时,暂时稳住病情,但她原本有咯血之症,底子薄弱,体内的毒素又未清理干净,什么时候醒来臣也说不好,而且就算醒来,身子只怕也是元气大伤……”

傅衣翎一惊,又问道:“你的意思是?”

陈衡言小心看了一眼傅衣翎,低声道:“太后积劳成疾、心肝郁结,再加上体内毒素,恐怕难得长寿。”

傅衣翎惊得差点站立不稳,待扶住桌案,收拾了情绪,她才低声吩咐道:“此事不要泄露出去,脉案也一并重做一份,对外就称太后感染了风寒,需静养几日。”

陈衡言迟疑道:“这恐怕不合规矩……”

“我当然知道这不合规矩,”傅衣翎愁容满面地坐下,抚了抚额,颇为无奈道:“太后是朝廷的主心骨,一旦她的病传出去,人心惶惶不说,外头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斗。这件事,就拜托陈院使了,若日后出了什么事,责任一律在我。”

陈衡言想了想,也不在推脱,拱手应了下来。

遣退了陈衡言,傅衣翎又召来景萱。不一会儿,景萱便进来屈膝拜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傅衣翎连上前扶住景萱,说道:“姑姑不必多礼,太后病了,这些日子恐怕要劳烦你多操心宫里的事了。”

景萱忧心忡忡,应道:“皇后娘娘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顿了顿,景萱又道:“只是奴婢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姑请说。”

“太后卧病不起,于私,皇上身为儿子该在榻前侍奉汤药,于公,太后如今无法亲理政事,也该由皇上来分忧。皇后娘娘为何不去把皇上迎回宫,主持大局?”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傅衣翎叹道:“只是太后前有严令,这个时候我去迎皇上回宫,待他日太后病愈,必疑我用心不良,落得我左右都不是。”

景萱听罢,也不再多疑,眼下傅后生病,是皇帝重掌权柄的好时机,若皇后出面迎皇帝回宫,等太后病好,多半是会怀疑皇后站在了皇帝一边。景萱微微一叹,说道:“可这段日子内阁递来的折子该怎么办?”

傅衣翎眉头微皱,“奏折的事,我不敢擅专,姑姑跟随太后多年,肯定是最明白太后心意的,若是事小,就先由姑姑拿主意,若是事大则先压着,等太后醒来再议?”

景萱见皇后并无趁机揽权的迹象,心里稍稍放心,说道:“娘娘不敢干预政务,奴婢就更不敢了,这要是传出去可算是乱政了。”

傅衣翎头疼起来,这要是都不管,不出三日,朝廷就得乱套,她想了想,只能折中道:“若是姑姑怕落了干政的名声,那内阁的奏折,你我同看,凡事都商量着办,谁也不能推责,谁也起不了歪心思。”

景萱并不十分信任傅衣翎,若有她盯着,也不怕宫中出乱子,这是太后病愈之前最好的法子,她想了想,点头应道:“娘娘既然这么说了,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顿好了养心殿的大小事宜,傅衣翎才匆忙回宫,对跟在身旁的亲信太监曹芳道:“你速传信忠王,让他进宫一趟。”

曹芳见傅衣翎神色不对,即刻下去传旨。在宫门落钥之前,傅友德骑马飞奔而来,赶到宫中。他不知皇后找他何事,只是这么多年,为了避嫌,傅衣翎从未单独传召过他这个父亲,今日此举,必然有大事发生。傅友德一路来到坤宁宫,见傅衣翎正在殿内左右走动,他缓缓上前拜道:“臣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傅衣翎回过神来,转身道:“父亲,您来了。”说着就上前扶起傅友德。傅友德见傅衣翎神情不安,问道:“娘娘急着召见臣,是所有何事?”

“太后被人下毒了,如今昏迷不醒,”傅衣翎道:“陈衡言说,太后以前身子吃过大亏,就算醒来,只怕也时日无多。”

“怎么会这样?”傅友德大惊不已,无法相信傅后病倒的事实,“太后正是春秋鼎盛,怎么会时日不多?”

傅衣翎已经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如今还能理智道:“眼下不是纠结太后病的事,而是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的事,太后是朝廷的主心骨,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朝廷不就乱套了。”

“是啊,”傅友德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这事儿皇上知道吗,下毒的人查到没有?”

傅衣翎坐了下来,目光幽沉道:“我已经封锁了消息,至于皇上那边……父亲,您说太后暗遭毒手,对谁最有利?”

傅友德一惊,沉思道:“你是说皇上下的手?”

傅衣翎未置可否,缓缓分析道:“只要太后一病,朝中帝党势必闻风而动,逼咱们迎皇上回宫亲政,到那时,皇上就会重掌大政,她何乐而不为?”

傅友德听罢,眉头紧锁,他虽反对废黜皇帝,却也怕皇帝再次掌权,前些年皇帝用计削夺了的兵权,这倒也罢了。傅后囚禁皇帝后,又重新重用于他,皇帝一定会把宫变的那笔账算在他头上,一旦皇帝重归朝堂,他们傅家只怕没好日子过了。傅友德忧心忡忡,“太子年幼,眼下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兵权在爹手中,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拥太子登基,尊皇上为太上皇,仍幽其在西苑,令她无法干预政事;其二、父亲拥戴皇上回宫,扶其重掌朝政,她或许念在您往日的功劳上,放过咱们一家。”

傅友德犹豫不决,这两条路,哪一个都不是万全之策,若略过皇上、拥太子登基,势必要背负骂名;若迎皇帝回宫,依她的心性,自己日后难保善终便也罢了,皇后、太子也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想了又想,还是难下决心,只能道:“你先尽力稳住宫里的形势,把太后的病治好才是上策,其它的容我再想想。”

傅衣翎轻叹一声,也知道傅友德不比傅友诚,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他既想保傅家权势,又想得忠臣的名声,行事难免瞻前顾后。傅衣翎劝道:“父亲还是早做准备,这件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傅友德点了点头,回道:“你放心,宫外的事我会尽快安排好。”

傅友德离宫后,便不动声色地将五军营精锐调回京师驻防,以防有变。傅衣翎在宫内也加紧安插亲信,又仔细查了傅后中毒的事,毒源被陈衡言找到了,对于医治傅后的病情有所裨益,也将嫌疑人范围进一步缩小,最终锁定在御茶房的几个宫人身上。可严刑拷打之下,仍无法得知背后主谋,到底是不是皇帝所为,傅衣翎也无法确知。

然而,在傅后昏迷的三日后,便有流言从生,到处传傅后遭遇毒手,将不久于人世,闹得人心惶惶。朝臣大臣纷纷上书,要求见太后,傅衣翎头疼不已,本打算先压着,可陈三才竟带着一帮大臣直接来养心殿堵人了,跪在殿外,不见太后势不走人。傅衣翎这几日一直在亲手照料傅后,本就筋疲力尽,又见大臣来闹,心愈发往下沉,她带着陈衡言一道出宫门,对众臣道:“诸位大人,太后感染风寒,一时心烦意懒,不想见人,望诸位大人请回吧。”

陈三才拜道:“皇后娘娘,正因为臣闻太后欠安,才携诸位大臣特来问候,还烦请娘娘通禀。”

傅衣翎耐心解释道: “太后说了,她只是有些不舒服,静养几日就行,你们不必劳师动众。”

陈三才却不依,“若太后小病,何不来见大臣,若是大病,则应迎皇上回宫,主持大局,皇后娘娘何故阻拦?”

这一顶帽子扣上来,傅衣翎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她强做镇定道:“陈大人说得好,我有什么胆子又有什么立场来阻拦皇上、阻拦各位大人?一切不过奉太后旨意罢了,你们若是不信,这是太后的脉案,你们自己看。”

傅衣翎令陈衡言将脉案递给陈三才查阅,等他们传看后,她才继续道:“太后如今不过小病,你们便挟皇上逼宫,这是要陷皇上、陷太子于不义之中!”

陈三才一惊,迟疑起来,这几日傅后未曾露面,五军营换防调动,又有人传言太后遭人毒手,他怕是傅家的什么阴谋,为保皇帝,这才连带着昔日帝党来求见太后。如今傅衣翎这么说,他又有些不确定,万一傅后只是小病,他今日此举,不坐实了皇帝威逼太后的罪名?陈三才自然没胆子挑拨两宫关系,他顿首拜道:“皇后娘娘明鉴,臣绝无此意。”

傅衣翎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么还请诸位大人回去吧,这样在宫里闹,惊扰了太后,到底不成体统。”

陈三才拜退之后,傅衣翎回到宫里,不免大发雷霆,连召曹芳问责,“我说过要严防消息走漏,你是怎么办事的?”

曹芳跪下来,连请罪道:“奴才按娘娘的吩咐,将当日在场的人全部关押看管,也不知怎的消息就流出去了,奴才防不胜防啊。”

傅衣翎头疼非常,神情冷冽地吩咐道:“要是再听见有人议论这事,格杀勿论!”

曹芳领旨下去,这时,恰逢沐霖闯进来,一来也不行礼,就颇有气势地对傅衣翎逼问道:“太后的事是真是假?”

曹芳不敢多留,赶紧出去。这一波接一波的事,惹得傅衣翎心烦意乱,她没好气地道:“这些事跟你没关系,你好好待在宫里,不要瞎掺和!”

“太后真中毒了,对不对?”沐霖没有罢休,继续问道。

傅衣翎反问道: “你听谁说的?”

沐霖有些激愤道: “不用听谁说,宫里宫外都传开了,你去杀再多人封口也没用。”

傅衣翎脸色一沉,坐下来头疼道:“不用你提醒我,如今我别无他选。”

沐霖跟过来,看着傅衣翎道:“你为什么不去把皇上迎回宫,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傅衣翎一听,瞬间恼了,冷笑道:“你早就巴望着这一天了,是不是?可我凭什么要把她接回来,等着她回来再羞辱我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沐霖一愣,“皇上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你阻拦她回宫,这是要背上骂名的!”

傅衣翎站起身来,与沐霖对视,狠狠道:“骂名?背上骂名,总比没命来得好!别说这事儿你没有私心,你为了她回来,就能完全不顾我的安危了吗?我没那么傻,拿我一家人的性命替你们铺路。”

沐霖心里一痛,正要解释,傅衣翎却不愿再多说什么,撇下她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沐霖看着傅衣翎的背影,说道:“你们俩儿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非要闹得你死我活?”回应她的却只有一室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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