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家事诸事不顺,令皇帝心情烦闷,夜里,来到景仁宫,皇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贵妃端来茶点奉上,皇帝才缓缓睁开眼,接过茶,招了招手令其坐下,问道:“宫里的事可还上手?”
卫贵妃坐了下来,“账目倒是基本理顺了,只是具体事宜还要慢慢熟悉。”
皇帝点了点头,“有件事交给你。朕想从宫里拨出一笔钱,筹备边防军费,你琢磨琢磨,可以从哪些方面筹集银两。还有,宫里的开支也要削减,除两宫太后外,所有人,包括朕,衣食分例都要减省。”
贵妃一听,不免道:“皇上乃万圣之尊,曾几度削减份例,不能再节省了,要裁剪用度的话,便从臣妾起。”
皇帝却罢手道:“朕不能夺人之财以肥己,既然是削减用度,便应一视同仁,你自己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既要节省开支,也不能苛待了宫人。”
贵妃听此,知道皇帝要以身作则,除了心疼,也不好再劝,她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交代完了,皇帝才端起茶来饮。卫贵妃犹豫了一阵,又开口道:“臣妾还有两件事要请示皇上。”
皇帝放下杯子,“说罢。”
“第一是关于徐惠妃的事,当年颐清园之变,徐将军含冤至死,惠妃受此牵连,被贬入安乐堂,皇上返正后,为徐将军平了反,却未及接应惠妃,如今是不是该恢复她的位份,将其重新接入宫中?”
皇帝早将惠妃抛诸脑后,当年也是为了拉拢徐寿,才提升徐妙言的地位,事后便忘了个干净。如今听卫汝祯提起,才想起这么一个人,皇帝有些惭愧道:“这事你作主便是,务必善待她。”
卫汝祯点了点头,又道:“第二件事与襄王有关。襄王夫妇去世后,长子、次女皆没于狱中,只留下一子二女,虽说皇上已赐爵三子,可如今三子皆年幼,无依无靠的,难免会受人轻视,臣妾想不如把他们接进宫来养在身边,等缓几年能主事了,再放还王府不迟。”
襄王留下的几个孩子,皇帝一直记在心里,她想了想道:“这事儿朕也想过,只是一直抽不出空来,也担心他们住不惯宫里,若受怠慢了,反而不好。”
贵妃笑道:“皇上若是担心,便由臣妾照看着,只要臣妾在一天,就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皇帝仔细想了想,“那这几个孩子的事,就劳你多费心了。”
卫汝祯本与皇帝不能生子,如今能有机会抚育襄王遗子,哪有不乐意的?脸上便掩不住高兴道:“臣妾必当尽力。”
皇帝却不以为意地起身,正打算早些歇下,张彬又进来,看了看皇帝,小心禀道:“主子,敬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皇帝放在腰带上的手一顿,疑道:“她有什么事?”
张彬道:“传话的人也没说,就道娘娘要见皇上。”
皇帝有些恼火,“她要见,朕便去见她?”
张彬有些为难,劝道:“皇上,毕竟夫妻一场,这些情面是要留的。”
皇帝冷静了下来,想来傅衣翎虽是为人高傲,却也不是无事生端的性子,她终是动身道:“摆驾,去长春宫。”
到了长春宫,皇帝下御辇,待跨进殿门,解下大氅,走进西暖阁,就见傅衣翎从榻上从容起身,如故友相见般熟稔一笑,“你来了。”
傅衣翎一身素净,身子明显较以往虚弱单薄,大冬天里,屋子里却没有起炭火,皇帝什么也没说,撩起袍子坐了下来。傅衣翎接过莲心端来的茶,亲手递给皇帝,才坐了下来,就见皇帝喝了一口茶便皱起眉头来,她淡淡一笑,也端起茶杯,说道:“这是往年的陈茶,皇上怕是喝不惯。”
不过一瞬,皇帝便舒展眉头,品完这杯茶,“在西苑的时候,朕也没少喝这样的茶,没什么不习惯的。”
见皇帝在暗自较劲,傅衣翎不免一笑,过了一会儿,才指了指案上的棋盘,对皇帝道:“要不要再下一局?”
皇帝已经许久不与傅衣翎对弈,见她相邀,也不推辞,回道:“好。”便动手拿起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傅衣翎也执起黑子,轻轻放下。
二人棋逢对手,你来我往,时间过得极快,任是在棋盘上如何厮杀较劲,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眼看棋已经走了大半,战场已从上左、中腹转移到下右,二人落子也越来越谨慎,皇帝出手果断、尽显杀气,傅衣翎稳打稳扎、唯求自保阵地,两厢较量下,竟是不分伯仲。皇帝势在必得,又落下一子,将黑子往绝路上逼,傅衣翎扫了一眼棋盘,从容道:“我输了。”
黑子明明还能反击活棋,傅衣翎却已认输,皇帝戳穿她道:“不,你还没输。”
傅衣翎却放下手中的棋子,淡然道:“我已经输了。”
皇帝听出她话里有话,便也放下棋子,果然,不过片刻,傅衣翎挥退室内宫人,缓缓道:“皇上这些年很辛苦吧。”皇帝不解,傅衣翎顿了顿,才意味深长道:“明明身为女子,却要背负这么多,想来是极不易的。”
皇帝听罢,脸色骤然一变,却毫不慌乱,反目光沉沉的看着傅衣翎,尽露杀气,开口道:“你想借此威胁朕?”
傅衣翎一笑,从容起身为皇帝续了茶,“我还不曾愚笨至此。”
皇帝脸色缓了下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衣翎坐下来,徐徐道:“大概是在有了元淙以后吧。之前,你久不肯与我同房,你也知道,我无意于你,并不怎么在意,而你却怕粘上我似的,时刻与我保持距离,明明安抚太后与我父亲最好方式的便是与我诞下孩子,就算再讨厌我,这一本万利的事恐怕没人不去做,你却偏不肯,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太后说你伤了身子,不能生育,要抱养元淙,我便更是起疑,做了这么多年的挂名夫妻,多少还是了解的,你虽说长得阴柔,身子并不差,之后有意多翻接近,越发觉得你不似男子粗砺,便寻了机会,趁你熟睡的时候,查验了一下……”
皇帝听罢也不意外,两人同床共枕多年,即使不曾行房,要发现也不难。皇帝淡淡道:“说罢,你想要什么?”
傅衣翎苦笑道:“我如今哪有资格要什么,只是想求皇上……留云翎母子一条活路。”
皇帝起身冷笑道:“留下他们将来报复朕吗?”
“云儿单纯,元淙年幼,不会有什么威胁的,所有的事不过是我主谋罢了。”傅衣翎起身,祈求道:“皇上的担忧,我都明白,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皇帝瞥了傅衣翎一眼,不以为意地冷笑道:“朕等着瞧。”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接近年关,兵部传来好消息,郭英义连战三捷,遏制住了鞑靼吞并辽东的势头。暖阁内,皇帝览过军报,便抑制不住高兴,拍案道:“郭英义果然不负朕望!”说罢便走到屏风所职的舆图前,兴奋地用手比划着舆图道:“我军取得大宁,便进可从西面出击鞑靼,退可保据关隘,掐住齐木耳东进的命脉。”
杨惟中笑道:“一旦鞑靼吞并女直各部,不仅可进一步控制朝鲜,还能借骑兵优势,从河北长驱直入中原,郭英义的胜仗,给野心勃勃的齐木耳当头一棒!”
皇帝目光不离舆图,感慨道:“是啊,总算保住了辽东这个屏障,齐木耳再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了!”
陈三才见皇帝还沉浸在兴奋中,笑道:“臣这里也有好消息——顾北亭出朝廷敕书诘责齐木耳汗,他对侵扰女直的事供认不讳,并答应退兵辽东。”
皇帝听罢,高兴道:“原以为辽东的战事不会这么快了结,看来齐木耳还是在忌惮朝廷之威!”皇帝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只要鞑靼的实力在,齐木耳便会再寻机会侵扰边境。”
阁臣们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皇帝又指了指舆图,说道:“大同、朔州、太原一带,地接直隶京畿,朝廷需重点防御,这里的兵防你们要格外注意。”
提起这个,杨惟中便想起沐晟上来的奏报,他道:“定远侯去大同后,便上了折子,指出边防三难,一为军屯荒废,将士生活艰难,无以自给,有些甚至以典当自己手里的兵器来度日;二为武器老化,士兵手里的兵器都是太/祖朝留下来的,多铁锈腐化,不能使用,;三为军将贪污,一些将领与地方官勾结,侵吞屯田,冒领军饷,导致卫所兵额缺员。”
沐晟这么快就能指出边防的具体问题,皇帝颇为满意,问道:“那他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杨惟中徐徐道:“针对此三难,定远侯认为除着力整顿将领贪污、清丈屯田外,还有额外拨饷招募新兵、提高士兵待遇,更新武器装备。”
皇帝点了点头,杨惟中又继续道:“定远侯还规划了大同至太原一线的布防,提出应增添重铸这一带的炮台,加强对京城的防护作用,让鞑靼无机可乘。”
皇帝听罢,对几位阁臣道:“你们觉得沐晟的边防之策如何?”
汤继泰有些发愁道:“如此以来京师自然如铁桶般安全,只是招募兵额、更新武器、重铸炮台,将是一笔大的开支啊,郭英义平辽东方动用了一百万两军费,这笔钱又从哪里抽调?”
皇帝原本激昂的心,听到汤继泰的话便有些低沉了下去,对杨惟中道:“沐晟的大体预算是多少?”
杨惟中低头看了一眼折子,回道:“八十万两。”
皇帝想了想,沉声道:“给!整饬边防是百年大计,不可以钱财计,户部想办法调拨五十万两,其余的朕来补。”
陈三才颇为动容道:“皇上的求治之心臣明白,只是内库还需供应宫中用度,若耗尽皇上私财,臣何以自容?”
皇帝听罢大笑,“天下皆为朕有,朕之私,即天下之公,由此言之,朕哪有什么私财?”
陈三才欣然叹服道: “皇上以私谋公,臣受教了。”
此事议定之后,阁臣们便拜退下去,待没了朝臣,皇帝始为这笔钱犯愁。当初抄没傅、胡二府倒是有几十万两搁在内库里,她原打算用以治理河患,最多可挪用十万两,否则治河的事便只能拖下去,一边关系国防军务、一边关系百姓生计,皇帝左思右想,还有些犹豫。
不知什么时候,贵妃悄然入殿,来到皇帝身侧道:“皇上在想什么?”
皇帝不免一惊,抬眼看是卫汝祯,放松下来笑道:“你做什么要突然出来吓朕?”
贵妃颇为无辜道:“是皇上太过专心,不怪臣妾吓您。”
皇帝嘴角也浸着笑意,“好好好,你有理。”
在皇帝的多翻包容下,二人的相处也愈发融洽自然,卫汝祯总算觉得她们的距离近了些。她施施然从身后掏出一封账册,如变戏法般放在皇帝案前,笑道:“皇上是不是在愁这个?”
皇帝翻开一看,竟是足足二十万两的账目,她又惊又喜,起身拿起账册翻了翻,眼里竟是欣喜,“太好了!有了这笔钱,便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啊!”
贵妃看着皇帝惊喜的样子,目光愈发柔和,皇帝却突然反应过来,问道:“这钱你是从哪里来的?”
贵妃缓缓道:“皇上不是让臣妾节省宫中开支?臣妾四处扣扣索索,总算省了一些钱,只是各项花销都裁撤了不少,只怕今年要过个荒年了,臣妾这铁公鸡的名声也算坐实了。”
皇帝听罢,感激道:“着实辛苦你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修缮慈宁宫的事要办,两宫太后的开支不减,宫人俸禄也不能减,怎么还能省下这么多钱?”
卫汝祯还未开口,她身旁的秋蝉就先道:“皇上说了不能苛待宫人,娘娘能省的就只有各宫开支,还有年节的用度排场,这算下来也不足十万两。”
皇帝有些纳闷,“那剩下的钱呢?”
不及贵妃阻拦,秋蝉就脱口而出,“是娘娘变卖了卫家的地产、店铺,加上自己的嫁妆首饰凑出来的。”
皇帝脸色有些凝固,重重放下账册,蹙起眉头道:“这钱朕不能用!”
卫汝祯未曾想到皇帝反应如此之大,柔声劝道: “臣妾的钱就是皇上的钱,皇上如何用不得?”
皇帝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道:“朕贵为天子,却要靠变卖女人的嫁妆度日,这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话?”
贵妃听罢,噗嗤一笑。皇帝听到笑声,脸色愈发难看,拂袖恼道:“看罢,连你也在笑话朕!”皇帝气冲冲地起身,走到软榻前坐下生闷气。
贵妃怕皇帝真恼了,也赶紧跟着过来,缓缓蹲在皇帝膝前,握住她的手道:“臣妾绝没有笑话皇上的意思。臣妾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在乎嫁妆的事,臣妾既然是皇上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皇帝揽贵妃入怀,难以启齿道:“朕是皇帝呀,不能给你过安稳日子也罢,还要赔上你的私产,这让朕心里怎么过得去!”
贵妃靠在皇帝膝上,“臣妾只要陪着皇上,就够了。”说罢,又抬头道:“皇上忘了,叔父夺爵后,皇上就将卫家的地产、房产赐予家兄,这些原本就该充公,如今拿出来用于社稷,也算物有所用。”
皇帝惭愧道:“可这些是朕拿来补偿你的呀,在西苑你受了这么多苦,朕都记在心里。”
贵妃抬眼看着皇帝,目光尽是缠绵之意,“不,臣妾不怕受苦。有时候,臣妾还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在皇上最艰难的时候,陪着皇上渡过这段日子。只要能为皇上分忧一二,臣妾就算死也甘愿,何况这些皮肉之苦。”
皇帝未曾想到卫汝祯心底竟是痴情至此,感动之余又心生几分歉意,举手抱起她道:“你放心,朕绝不负你。”
情到自然处,两人均有些把持不住,宫人们察言观色,纷纷退下。皇帝抱着贵妃步入寝房,二人辗转床榻,自是颠鸾倒凤,一尽欢愉。
大抵还是白日,卫汝祯还是有些顾忌,想着皇帝午后还有经筵,便软软抱着她,喘息道:“皇上快些……”
皇帝调笑道:“爱妃心急了?”
卫汝祯一时羞恼,紧抱皇帝不语。皇帝见状,也不再玩笑,两人速战速决后,便坐起身,依偎在一起。卫汝祯靠在皇帝怀里,为她擦了擦汗,平复了心跳的韵律,才缓缓道:“按皇上的意思,臣妾已经将文箴、文简、元灏三姐弟接进宫来,文箴交与惠妃抚养,文简、元灏暂且安置在臣妾宫里。”
皇帝有些沉默,贵妃又道:“原本也能交给昭妃抚养,只是她还在禁足,恐怕多有不便,只能先作罢。”
皇帝叹道:“算了,她向来不擅这些琐碎之事,这几个孩子还是交给你们养吧。”
贵妃点了点头,又道:“皇上若是抽空,就来看看这几个孩子,他们很想见见皇上。”
皇帝点头,“朕得空了会去看的。”
这些日子筹集来的钱,只能说暂时解了眼前之困,不能从根本上缓解朝廷的财政状况。皇帝不希望日后凡行一事便束手束脚,故在朝堂上,着重提出朝廷的财政困境,让大臣们各抒己见,找出解决的办法。然而除了加赋、加关税,便别无他法,这种竭泽而渔的敛财方式,是陈三才这些儒臣明确反对的,皇帝也不想滥用民力。为了听取更多的意见,皇帝再下旨,令在京文武官员,不论官职大小,均可上书言事,直达天听。
折子如车载般的一摞一摞搬进乾清宫,皇帝俯首一本一本翻,看得头晕眼花,也没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玉溪看皇帝这几天着实辛苦,便上前劝道:“皇上且歇一歇,国富兵强非一日之功,急不得的。”
皇帝这才放下折子,接过玉溪端来的茶,说道:“急不得,也等不起啊。”
玉溪打趣道:“却也不在于这茶饭间的功夫。”
皇帝听罢一笑,“你说得对。”待饮了茶,便起身道:“贵妃一直让朕去瞧瞧元灏那几个孩子,眼下正得空,去景仁宫走走吧。”
张彬得令,立即吩咐驾辇,动身往景仁宫去。徬晚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洒在地上,道路也有些湿滑,张彬在前小心掌灯引路。及至景仁宫,天色已经比较晚,皇帝怕贵妃睡下,就令人不要声张,待解下披风悄悄踏入殿内,见卫汝祯还坐在榻上做针线活,不免嗔道:“怎么又在做这些,多费神!”
卫汝祯一惊,放下手里的活计,抬眼见是皇帝又不免一喜,起身行了一礼,方笑道:“原本是做得少了,只几个孩子来了,臣妾便想给他们做几件衣裳,尽些心意罢了。”
皇帝坐下来喝了一口气,驱了驱身上的寒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问道:“元灏呢,朕去瞧瞧他。”
贵妃拿了手炉递给皇帝,嗔怪道:“皇上也不看这是什么时辰,元灏已经睡下了。”
皇帝一手接过暖炉,又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道:“瞧朕这记性。”待暖好了手,便放下手炉,斜躺在榻上小憩。
贵妃也坐下来,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忘了也属寻常。只是臣妾不得不说一句,咱们既然把孩子们接进宫,有些事还需上点心。”
皇帝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哪里有功夫管这些,她随意道:“这不是有你嘛,他们的事,你作主便是。”
贵妃微微一叹,却也知皇帝心思不在这上头,便不勉强,又道:“其他的臣妾自不多言,只是元灏的学业该怎么办,是用原来王府的师傅,还是再请新的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皇帝想了想道:“王府的师傅来宫里多有不便,还是换新的吧,至于人选,朕让内阁定,一切按皇子的制度来,绝不会委屈了他。”
皇帝的话让贵妃大感意外,原本以为她对元灏不怎么上心,如今又按皇子的制度待他,可见这孩子在皇帝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她不免感慨道:“皇上隆恩,臣妾替元灏谢过了。”
皇帝笑道:“这是朕给他的恩典,你就不用谢了。”
贵妃微怔,不知皇帝是别有深意,还是随口一说?但见皇帝脸上全是笑意,未有丝毫不悦,她这才稍放下心来,只心里也暗自警醒起来。
两人正闲话间,马永成步履匆忙地从外进来,也不顾帽子、衣服上粘的雪花,看了看皇帝,低声禀道:“皇上,敬妃娘娘殁了!”
皇帝原本端起茶盏的手一颤,惊道:“你说什么?!”
马永成再道:“敬妃娘娘殁了。”见皇帝的脸色不好,他顿了顿,又道:“一个时辰前殁的,据太医院的谭太医说,敬妃娘娘是因积郁成疾,不治身亡的。”
皇帝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傅衣翎是积郁而死的,前几天她们还谈笑风生,品茶对弈,怎么会突然就殁了?皇帝突然想起那日傅衣翎说得那番话,恐怕她早就打算用死来为云翎、元淙母子争得活路吧。皇帝承认,比起云翎母子,她更忌惮才智谋略酷似傅后的傅衣翎,就算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只要太子还在,她就有翻盘的可能!恐怕傅衣翎也深知这一点,为保全太子,便选择用死来消除皇帝的顾虑,当日她故意提起自己的身份,不是为了要挟,是为了表诚意的呀。
这样才智绝伦的女子,世间又有几个?如果说她不是傅家人,亦或者傅友德不曾跋扈专权,她们或许能成为朋友吧!思及以往种种的恩恩怨怨,皇帝一时百感交集,叹服的、庆幸的、惋惜的、悲凉的,一股脑全涌上了她的心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众人哪里猜得到皇帝的心思,以为她在感念夫妻之情,一时谁也不敢出言打扰。皇帝兀自起身,走到月台上,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看了看长春宫的方向,最终只是道:“按嫔妃礼下葬吧。”
一边是雄心壮志,一边是感情上的羁绊,在这两方面的交叉下,皇帝的心态是矛盾的、复杂的。
另,小说每章内容篇幅比较大,信息量也多,读者看起来会不会有些头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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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六回 再对弈废后托心事 输家财卫氏解时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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