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在网上发帖,问老鼠什么时候能死光。
底下一人本着老鼠也是地球居民的心劝告:什么仇什么怨啊?要你灭族你干不干?傻叉
那人po出一张图:
睡着后那货竟然啃掉我小脚趾!
其余人纷纷表示不信。
都啃成那样了,帖主怎么可能一点反应没有,都说他发帖哗众取宠,退退退!
女人不认字,也没机会发帖讲老鼠。
如果她发,大概会被分到故事会。
女人和老鼠,一般情况下互不打扰,实在饿狠,会抓老鼠来吃。
第一回吃老鼠在久远的过去。
那会儿人饿,老鼠也饿,那么一丁点大,吃也就是尝个肉味。
第二回吃老鼠在不久之前。
倒不是她想吃,是老鼠死在了锅里,又混进她的饭盒,被她咬上半口,死无全尸。
女人知道晚上老鼠会咬人耳朵。
但更多是咬袋子偷粮食。
从没想过,老鼠会那么努力地啃食人类。
还死了一波又一波接上,孜孜不倦、前赴后继地啃。
更没想到。
这间屋子里最先死的是有份体面工作的辫子。
她跟警察说:“我醒来就看到好多只耗子。就在啃她。我看她点反应没得。我去喊。她也不应,脸色那么难看。我就想,糟了,怕是死着。”
警方难以置信。
不仅是对她的话。
他握紧笔,回想走进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巴掌大点地方,摆满上下铺,整整蜗居十二人!
男男女女混居,东西随意堆放,进门便是一股难言的臭味。
屋里没有卫生间、没有厨房。屋子就只是一个放床的空间。女人发现死者时,其余人睡得死死的。
女人也没有报警,她把“大姐”叫醒。
大姐才跑下楼让别人喊警察,他们屋里死人啦!
等派出所来人时,还有好几个睡着。
民警为了保护现场,不敢把他们叫醒,怕人太多,一慌乱,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
这间屋子原来是两室一厅。房东劈开这一处出租给这十二人。
另外的厨房卫生间,改成单间,也租出去了。
死者的床位在里侧,一些清洁用具被她随意放置床边。
从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马甲看,她是附近街道一名清洁工。大姐说,大家喊死者辫子,她还是出租屋里年纪偏小的,大概三十五,每天夜里三四点的样子上街扫地,扫完回来睡觉。
辫子没啥朋友,跟出租屋里的人也不怎么讲话。
唯独和大姐能说上几句。
大姐继续道,辫子是北边来的,不晓得家里还有没有人。辫子有点结巴。
然后呢?
然后没了!
大姐:“大家都差不多。没得啥可讲的。”
民警情不自禁地追问:“你们楞个会……住这里?”他其实更想问,咋就落到这种地步?
大姐扯起嘴皮笑笑:“哪个晓得哇。”
她又说:“辫子走了也好。就是死耗子,搞得她死了也没得个全乎身。”
……
李少轩开的车。
几人刚到,一个民警就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瞥向纪明珠,给关南打手势。
里面那样子,还是别让女同事进了。
他在这儿暗示着。
殊不知已经有女鬼横冲直撞地闯进案发现场。那女鬼扫视一圈,一个跳楼落地,告诉纪明珠:“死者面部狰狞,里面还有好几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感觉刚醒。”
今夏咻地把手一甩,把“复印”的现场图跟投屏似的,展现在纪明珠眼前。
今夏表情有点压抑。缓声讲着方才在楼上的所见所闻。除了死者住的顶楼,天台也搭了棚子,搁置有几张铁架床,看来也是曾有人租过的。
人很坚强,总能找到办法活下去。但又特别脆弱,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失去生息。
现场图很细节,真实得残忍。
今夏的叙述更是事无巨细。关南在一旁叮嘱纪明珠去周围走访下群众,别上去给刑技“添乱”。他言辞严肃,怕纪明珠看到那场景受不住。
纪明珠看过了。抗住了。
她微微敛眉凑近,发现死者瞳孔呈现针尖样缩小,嘴巴坑坑洼洼,老鼠尸体和呕吐物躺在一侧。
死者手掌攥着一个纸袋,棕褐色,照片里看不出其它信息。
“有机磷中毒。”
今夏轻声补充道,“现场没有发现遗书、药瓶。同居人说她看上去没有想死的念头。”
不是自杀或误食,就是被人投毒。
毒?根据纪明珠基层工作经验,她瞬间想到的便是生活中唾手可得的敌敌畏、毒||鼠强(四二四)。前者就属于有机磷,纯品为无色至琥珀色液体,微带芳香味。
后者则因为隔壁的隔壁省发生了一件性质相当恶劣的特大投毒案,常在山河市民龙门阵里打转。
报纸完整刊登了投毒案真相。起因是一男老板忌恨别家早餐店生意好,便蓄意在对方店内早点原料里投下毒||鼠强,最终造成多人死亡,三百余人中毒的惨剧。
由于时间相近,纪明珠很容易联想到那件大案。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愣着干啥呢?”
关南发现纪明珠莫名发起呆来,该不会是不满自己安排,想进现场吧?关南凝起眉头,刚要再说点,纪明珠终于看向他,“我先去走访。”
刚要走,又扭头补充,“其实现场我已经看过了。信息量挺大。”
关南批评的口风一下变为疑惑:“你上哪看去?”
纪明珠:“电视转播。”
关南:“……”
他狂摆手,“去去去!”
*
现在正是白领出门上班的点。
也刚好是李会强火车到站的时间。
一个白领出门前写部落格(blog)吐槽,不知道活着干嘛,不知道人为什么要去上班。这该死的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呀。
李会强也有不字要说。不知道走在地上是为了什么。
从与钱五月失联那一刻起,他几乎没了魂灵。几乎是死了。
躯壳一具,机械地下车,在地勤的协助下走快速通道出站,浑浑噩噩地回到兴旺街。
他未在意卢芳母女家门口的警戒线。
撞开门,他看见钱五月坐一张麻木的脸上,怀里是一本相册。
汪晴陪在一侧,因为过于疲惫已昏睡过去。
两人搁着空气对视,仿若相隔层层叠叠的塑料膜。什么都看不清。却什么都看清了。
今天,天晴,李荔没有回家。
……
……
山河市跑得很快,注定会有地方跟不上。辫子租房所在街道就是如此。
建筑缺乏修缮,也没什么人开店。
同一时间,纪明珠扫视一圈,找上一大概率看不见她和民警待一块的小卖部老板。
纪明珠:“老板,拿个面包。”
对老板而言,上门买东西的,都是好人。他给她取了一个老面包,随意闲扯一句:“看你面生,才搬过来啊?”
“没,路过。看这儿围好多人,凑个热闹。”纪明珠拆开面包一口咬下去,唇边留了点碎屑。
老板看她举止随意,又没穿警服,对她没啥抵触心理,甚至有心情聊聊天:“啧,这热闹可不兴凑!死人啦!”
纪明珠惊讶:“怎么着?”
老板摸出个泡泡糖,嚼。“就那边那栋楼,一女的,死了。你这面包两块哈。要不再来根火腿肠?来个牛奶?外国人早上都这么吃呢!”
有点贵。
纪明珠摸出钱,但没递过去,继续啃面包。老板也不好去拿,又不能跟顾客俩冷场,只得继续扯闲篇:“死的是个清洁工。才来这边没一年呢!”
今夏没跟她一起过来,说了句去附近溜达溜达就跑了。
今夏每一次的随意离开和出现,都能让纪明珠不断确认,今夏不是她的幻觉。她真实存在。这让她安心不少。
纪明珠分心猜了下今夏在哪,状似好奇地追问老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板:“哎呦,那警察就是我媳妇儿喊的嘛。回来跟我说了两句。说实在的,那女的死了还怪可惜的。那上边住了好几个要死不活的。不去找活干,就在床上睡到起。
那女的好歹还有个班上,看上去还挺认真,好好干几年存钱自己去城外住个好点的屋子,找个男人,生个娃,这日子不就过起来了?你说是吧?”
他向纪明珠寻找赞同,纪明珠低头吃掉最后一口面包,把钱递给他,“听上去你跟那女人挺熟悉?你蛮了解的哈。”
老板摆手:“哪里!我都听老丁说的。哎?老丁!”
一个戴帽子的中年人在一边探头探脑的,听老板喊他,鬼鬼祟祟地挪步过来。
老板趴台面上,悄声问:“晓得不,辫子死了。”
他侧头又跟纪明珠说,“辫子就是那女的名字。”
老丁眼睛一瞪:“死啦?咋个死的?”
“不晓得,”老板猜,“睡死的?”他前阵子才看报纸说国外有人睡着睡着就死了。
老丁嘀咕:“早上还好好的嘛。”
纪明珠微微低头,插入他们的话题:“你也认得……?”
老丁斜看她一眼,往远离她挪。老板:“他啊,跟辫子一起扫街的嘛。”
纪明珠:“一起上班?她今天有啥不一样吗。”
她问的,老丁装听不见。
老板转问,老丁才说,没不同,扫完就个人回去了。
纪明珠让老板拿一盒口香糖,老板立马露出笑脸,转身去给她找。
纪明珠靠在透明柜台旁,问老丁:“这边没看到早餐摊。那你们收工,要是饿了,怎么办呢。”
老丁看上去很排斥她,阴着脸靠墙边,对她毫不理睬。
老板扭身代为回答:“嗨呀。老丁自己带。”
纪明珠:“那那位呢?”
老板问老丁,老丁慢吞吞地说:“总能捡到点东西。随便吃吃。”
纪明珠:“今天她捡到什么?”
老丁:“一个大包子!”
纪明珠摸出警察证,老丁光看见警徽,拔腿就跑。纪明珠立马追过去把他摁住。
老丁:“你追我干啥!”
纪明珠倒想问他跑什么。
但纪明珠此时没开腔,她抓住老丁后脖颈的衣服,把他拉起,意味深长地看他几眼,又啧一声。
把老丁啧得发毛。
等老丁说要走,他可啥事没犯。
纪明珠才直勾勾地看他眼睛,
“别急,有点情况跟你了解。”她停顿一秒,“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分明深秋,老丁却有点汗流浃背:“警官,我真、我啥都没干!”
纪明珠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只慢条斯理地问:“看来你想跟我回局里聊聊?”
老丁:“……”
他有点站立不稳,悄悄试探,“那女的跟我没得关系的!我又、又……”
纪明珠:“又什么?”
“没啥!”老丁就差对天发誓了,“真的!我都没挨过她。”
纪明珠上下打量,“喜欢男的?”
老丁梗着脖子,不点头也不摇头。
老丁就是喜欢电饭煲,都跟纪明珠没关系。但老丁自己似乎觉得很有关系。一双眼睛滴溜转,小声嘀咕,“警察要抓的嘞……”
“放心,不聊你。”
她恢复了平静语调:“跟我去那边坐坐,我们简单聊聊辫子。”
老丁不大愿意。
但是纪明珠神神秘秘地表示:“你配合我工作,完了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和你有关的。”
老丁终究是个有好奇心的人类,犹犹豫豫地跟去了。
老丁还挺擅言辞。
他说,辫子这份工是那合租屋一女人转给她的,辫子去扫地,拿一半钱,那女人拿另一半。
虽然辫子不咋说话,但跟老丁能聊上几句。辫子说她要攒钱,一点多余的都不能花。于是辫子一天的餐食就靠捡垃圾,捡到什么吃什么。
老丁今天来得晚点。辫子都扫完了。老丁看她怀里揣个纸袋,问她是啥。
有时候扫地能扫出好东西。
他让辫子大方点,有好的可不能独吞。
辫子给他看,就是一普通包子。她讲,在垃圾桶上看见的。
老丁摆摆手,提着扫帚干活去了。
等他扫完,辫子早就没在这儿。
……
纪明珠神色一顿,有没有可能有人瞄准这点,故意杀害辫子?如果是这样,老丁这位同事,嫌疑大了。
她连珠炮似的问他与死者关系、昨夜行动,问完一遍不够,还要改换问题顺序再问,把他问到大脑快要宕机后,才电话向关南报告。
关南立马组织人保护街道垃圾桶,等刑技忙完去取证。
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就算有物证估计也被污染,且垃圾车还来过一趟了,但该做的还是得做,该抱的希望还得抱。
老丁等她打完电话才回过神来,咽口唾沫,瞥一眼做笔录的民警,低声问纪明珠:“警官,我晓得的全都讲了……啥大秘密啊?”
“警察不管市民性取向。法无禁止即可为。你喜欢男人不违法。”纪明珠让民警和他确认笔录,盯着他签完字后,补充道,“辫子这事,你得跟我们去趟市局。”
这倒不是认定他就是凶手。相反,经过询问,又结合现有案情信息,他嫌疑降低不少。
但就算一点嫌疑没有,他作为案件重要关系人,为确保信息准确与全面,也得再问。
老丁有点懵,懵着点头,懵着被民警带到市局。
懵着坐下,视线无意识落在椅子腿,半晌,脑子才慢慢转动起来。
不是,她咋个发现他喜欢男人的?
老丁拍下脑门,终于后知后觉。
不是,辫子死了?
上午好啊。晋江的表情怪可爱的,很方正[星星眼]
注:敌敌畏介绍参考网络;毒||鼠强投毒案有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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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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