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初时只想一展身手，可他做的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大，虽有意对上隐瞒，但百姓的爱戴淳朴炽烈，陶夭本就美貌，在何玉还有菩萨之名，一来二去便又有百姓供奉起两人，甚至还有城镇百姓为二人立起了生词，幸得发现及时，才没铸成大错。

“以往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偶有些苗头浇息了便就算了，可是今年盘龙派了个劳什子年御史来，在春芒三月宴上说了好些不明不白的话，平生让人害怕，没两月又发现了这些东西……若是让那年御史知道、一纸奏折告去皇上……当初因为我装扮菩萨皇帝龙颜大怒把咱们贬到辽东，若让他知道这事，那咱们、那咱们……”陶夭越想越害怕。做了母亲才知母亲的不易，以前时他还能说一句大丈夫坦坦荡荡不怕皇帝追究，可现在他有了三个孩子，他自己一死无妨，他的孩子又怎么办？他这才真的理解婵娘对自己的恨，自己以前还是太自私了。

李璧也心慌得很，他们这些年过得逍遥自在，盘龙的皇帝似乎已从他们的生活里淡去，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怎么可能脱离皇帝的掌控？可百姓供奉自己和陶夭全然出于自发，他们早先知道以后就制止过，可这事不能大张旗鼓、不可大肆宣扬，更不宜重罚，只能发现一处将画像没收烧毁、不准百姓再供奉；百姓只觉得自己一片赤诚敬可敬之人，官府多管闲事不可理喻，他们不让供奉那就悄悄供奉别被知道好了。这些年辽东日益繁华，百姓富裕安宁，李璧和陶夭的民望也水涨船高，百姓家中天神天母像早就变成了二人的样子，只是大家都不声张罢了。

可小孩子都能随随便便发现的东西，年御史又怎会不知道！李璧杀了一批高官，皇帝转手便将自己的人提了上来，这年御史正是朝中新贵，对皇帝忠心耿耿且急于表功。他来辽东后李璧几次相见示好，那人总是趾高气昂话里有话，春芒百日宴上更是口出狂言说李璧同真木、鄂金两族相处太密暗指李璧有不轨之心，气得莫罗险些同他打了起来，还是李璧伏低做小忍气吞声才将人劝离，这样一个人，无事都要生非，真被他抓住了错处可怎么得了！

更让李璧委屈气愤的是，皇帝派了这么一个人来是吃准了他不会不忠！正因他不会不臣不轨，皇帝才敢派这么一个人来警告自己！皇帝分明知道！却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让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只为了显示他的皇权！

李璧深吸了一口气，揽着陶夭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是我无能，害得你跟我一起提心吊胆……等张先生和陈先生回来我会同他们商议对策，咱们行事小心些就好了，也不用过虑，盘龙还有太子和幼筠，若真有事他们也会为咱们斡旋。我已没了爵位，他还能夺走什么？皇子身份么？别说事关宗室他无法一人做主，就算真没了着身份又何妨！大不了就在辽东做个平民百姓！”

李璧总觉得虎毒不食子，皇帝不会狠毒到要了他们的性命，可陶夭还记得怡情阁里让人不堪的一幕，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人，真的会顾及血脉之义、父子之情么？陶夭攥着李璧衣襟，将面庞埋进他的怀里，感受李璧的气息，这人挺拔如松心胸似海，暝视是江山吞吐是天下，能与他同进共退，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陶夭轻轻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我还会种地呢，到时候你在家教养孩子，我去耕种养家！”

李璧猛然将人抱起走向内室:“爱妻如此辛苦，为夫得好好服侍才是，徐先生授你的推拿之法不如教我一二，咱去塌上试上一试……”

陶夭不禁笑嗔:“大白日的，胡闹……”

“自然趁白日时光好，才能看一看爱妻好颜色，晚上春芒那小子闹起来，咱们又不得亲近了……”

两人笑声越来越轻，慢慢消了声音，宝禄守在门口教人将切好的瓜果给余潜渊和徐峰分了去，笑着摇了摇头。

李璧和众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莫罗一拍桌子，怒道:“人家爱供奉谁就供奉谁，你们那个皇帝怎么那么麻烦，这个也管、那个也管，自己儿子都管！不都是他家的吗，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当初国土丢失沃伦守城，皇帝为了拉拢夷人将沃伦以北分封给真木、鄂金两族，两族族长都被封为异族王。五年过去，旧土收复，原本的虚王成了实衔，并因着李璧帮扶两族愈发壮大，故而二王虽说授命于天子，却称臣于李璧。李璧于莫罗又有救命之恩，这些年莫罗时常出入李府，还给春芒做了干爹，李璧有什么事也不避讳，并有意教导，期盼他能尽快成长，守住辽东这片沃土。可惜五年过去，莫罗样子英俊许多，性子却没长多少。

陈耳道:“功高震主，大祸之兆，也就是辽东偏远，所以陛下才容忍至此。不过陛下既然派了年大人来，说明短时间并不打算对咱们下手，咱们缩起头过日子就好了。”

莫罗很是不忿:“为什么要缩起头？辽东守军有十万，我族士兵还有五万，哲哲也是咱们这边的，咱们能打退拉什兵，还保护不了你们一家子？这两年中原没病没灾的，可朝廷还老跟辽东要钱要粮！他们缺钱么？他们是怕我们有钱！要我看就是你们畏畏缩缩一味退避，才让人觉得好欺负！”

“莫罗！”李璧轻叱，“不要胡说！祸从口出！”

莫罗不耐烦地拽拽自己的辫子:“都是自己人，这么小心干嘛，况且我说得也没错啊！缩起头来说得容易，大人受委屈就算了，孩子们能管得住么？何况辽东货走天下，想打探太容易了！反正总是要被皇帝知道的，伏低做小不如让人忌惮！”

张真看了看李璧，试探着道:“小王爷所言也非没有道理，辽东兵强马壮，又粮银充实，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余潜渊蹙起眉:“可小姐、舅爷她们都在盘龙……何况二爷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胡乱行动招人话柄。拉什那边阿尔已继承王位，我们要真乱起来，只怕是腹背受敌。”

陈耳:“不可胡来，二爷大君光风霁月，决不能因一时意气损了二爷和大君的名声！陛下现在只是想摆一摆他的架子，咱们本就为臣民，退让容忍算不得委屈懦弱！二爷，您可千万看清楚！”

李璧叹道:“陈先生所言即某之所想，子背父大逆不道，太子又对我恩重如山，我怎忍让他为难？何况辽东非某一人之辽东，安宁得来不易，某决不会因一人之私让辽东再陷泥沼。唉，当初拉什兵来势汹汹，诸位将军又不通内政，某这才忝颜担当，如今一切步入正轨，某未该同小竹过几天逍遥日子了。明日某会去找薛元帅说明，今后咱们只自己过小日子吧。”

莫罗倒也没有反对:“这也好，你们清闲下来，咱们又能去雪原打猎了！上次冬满求了我好久我都没敢答应！徐峰，这次我可不会输给你了！”

徐峰只笑:“那就猎场上见真章！”

张真捻着胡须道:“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陈耳轻叹:“忍几年吧，等太子继位就好了……”

李璧也想，太子早些继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