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远远的连成一片,徐风缓缓吹过倒是像极了压倒了一片,涓白推得有些累了,他擦了几把汗,停在一处避着太阳。
夏侯溪有心逗他:“不许偷懒,继续前进!”
涓白在夏侯溪看不见的时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前进你个大脑袋前进,老子是人,不是铁打的。
涓白又冷静的想了想,这个夏侯溪是个铁打的,沉的跟千斤顶一样,死活推不动。
涓白跑到一侧的小溪洗了洗自己的帕子,又露出“藕段儿”一样的手腕,夏侯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口渴,就是那种渴的冒烟,想要什么东西解解渴,他越看涓白越觉得口渴。
浩浩荡荡的陈国士兵护送着一个轿撵,轿撵上有一男子长得颇健壮勇猛,就是有些油头粉面的,他的手放在了一侧美人的肩膀上,美人给他喂着葡萄,他瞥见前面的夏侯溪和涓白在他便怒喝:“谁人挡本王的道了?”
旁边的公公立刻去看,看完之后又赶回来回话:“是夏侯公子。”
陈文王这才抬抬眼皮子,仔细瞅了瞅,看见夏侯溪一身红衣,眉目清朗,尤其是他的眸子和他的母亲一样的好看。
他便掀起帘子望着前面的夏侯溪说:“溪儿你的腿还没好,怎么都到处跑了呢?”
“听阿父的话,赶紧回家去,别让杳临担心,杳临这些年担心的本王都看着都心疼。”
夏侯溪握紧了拳头:“…”
陈文王是他的梦魇,自他记事起母亲就流转于陈国最权势煊赫的几个男人中,他恨极了这些个占有他母亲的男人。
陈文王没有看见夏侯溪已经忍耐到极致的脸颊,他说着:“阿东,阿西,护送公子回府。”
夏侯溪声音冷的跟寒冬的冰一般:“不牢陛下担忧,我自己回去。”
陈文王叹口气:“这孩子怎么那么犟呢。”
夏侯溪带着涓白看都不看陈文王一眼,便走了,陈文王盯着他的后背都快给盯穿了。
他么的混账,要不是杳临的儿子,他早给他碎尸万段了。
陈文王不是没想过好好对这个夏侯溪,可偏偏夏侯溪是个喂不熟的狼,他索性懒得管了。
涓朱抬头看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夫君,按理说他早就进门了,可偏偏怎么都见不到夏侯溪一眼。
今日见了,夏侯溪果然和夏夫人如出一辙,那眉眼眸子漂亮的很,他尤其蹙眉冷看的时候,简直如春末料峭的风,把他都给吹化了。
涓朱不自觉的就说了一句:“这就是夏侯公子么?”
陈文王眯着眼睛颇有些打趣的看着涓朱:“本王倒是忘了,他是你夫君,你成亲之后没再见过他么?”
涓朱是被陈文王给带出来的,祭祀向来都是不让女子参与,若是参与便是极大的荣幸,陈文王的妃子们都年老色衰,他也一直没再纳妃,可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哪是不纳妃啊,是他想纳夏夫人,夏夫人不愿意啊。
涓朱还是第一次来祭祀,陈文王破例带了他。
涓朱装作羞涩的摇了摇头,咬着唇瓣说:“没有,奴婢到现在可还是处子之身呢。”
又勾了勾陈文王的手心,猫挠一般。
陈文王被取悦到了,他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夏侯溪那个瘫子也肯定让你舒服不了。”
“文王最英勇无双了。”涓朱讨好的说。
祭祀一般都是会用活人或者活物,陈国这些年一直在商国和赵国中夹缝生存,本就是有些抵抗不住,陈文王逐渐沉迷祭祀,今日的祭祀更是挖了三个三四米的大坑,一个坑用来放蟒蛇,一个坑用来放一些鸡兔之类的,还有一个就放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红狐。
涓朱看了一眼那个蛇坑就开始头晕眼花,他胸闷想吐,这黑压压的一片在远处看来就是缠绕的头发丝,离近了看都是蛇头吐着芯子。
陈文王施施然的说:“往日这祭祀也不比这阵仗小一些了,要是你见过,岂不是都要吓破胆了吗?”
涓朱赶紧谄媚的赔笑道:“奴婢没见过世面,让您见笑了。”
陈文王摸摸涓朱的脸颊:“多陪在本王身边不就长见识了么?宝贝儿。”
“陛下讨厌…”涓朱嗔笑着。
涓朱装作漫不经心的说着:“若是此次祭祀,被夏夫人发现了…”
眼睛眨巴眨巴仿若能挤出水来:“涓朱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陈文王也觉得理亏,他摸着涓朱的下巴:“她待你不算苛刻,你凡事敬着她一些,不要让她发现你我二人之事,便没有其他劳什子的烦恼事儿。”
“陛下说的轻巧,您不会一转头就忘了我吧?您可不能当负心汉呢。”
陈文王抿了涓朱的唇一口:“自然不会。”
“本王是宿植亭德,对亲近之人,是极其优待的。”
涓朱被亲的心花怒放的:“谁说不是呢?您看看夏夫人曾是孀妻,都能现如今过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文王不喜欢涓朱说夏夫人,他便蹙眉:“你嘴皮子怎么那么讨人嫌了?不许说杳临的不是。”
涓朱悻悻然的说:“是。”
那三个坑前的鼎轰然倒地,将士们也都喧哗了起来。
陈文王拍着案牍大喊:“前面怎么了?怎么那么吵嚷?”
一个公公急忙来回话:“回陛下,祭祀的红狐被一人给救走了,将士们正去追呢。”
陈文王气的头都疼了:“废物一个!祭品没有了,本王还怎么祭祀?”
祭祀对陈文王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情。
公公小心翼翼的问:“陛下…要不然改日…”
陈文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扇的公公翻滚在滴地,他破口大骂:“改日?你说的简单,要是皇族的族老们知道本王耽误了祭祀大事,你知道这朝堂上又得搅起多大麻烦?”
涓朱心中有了计较,他便走上前问那个公公:“祭祀向来要活物吗?”
公公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急忙说:“是。”
“死物不也一样?”涓朱又问。
公公点头说:“是,死物也一样。”
涓朱便跪地拜着陈文王:“陛下不如让奴婢去试试,奴婢自幼便是在山间捕猎,这射箭的准头不说百分之百,十中有八,那还是有的。”
涓朱没有涓白标致,但到底一个娘胎里出生的,模样也是不差的,尤其今日为了避开旁人眼线打扮成一个丫鬟的模样,倒是显得青涩极了。
陈文王甚爱之。
陈文王蹙眉问他:“什么意思?”
涓朱勾唇笑了笑:“若是死的狐狸,还会有人要么?若是只是想要那红狐裘,便在箭上抹上鹤顶红,不出片刻那狐狸的皮毛都会暗沉无光又散发恶臭,无法买卖。”
陈文王颇赏识的看着涓朱:“你去试试,办成了有赏。”
“是。”涓朱低头颔首。
陈文王是个花心不改的,他素来就爱这些个莺莺燕燕,看着她们,他都觉得自己如燕子一般轻盈,仿佛又年轻了不少。
涓朱把头发盘了起来,他向来是不会以男人的身份示人的,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是卫老爹的摇钱树了,女人的装扮能吸引过来不少男人,虽然不待客,但也是好处多多。
男人很是奇怪,他是把红狐背在背上的,一般陈国人对待畜生是极其不好的,哪有人会把狐狸背在背上。
男人虽然背着狐狸,但是脚步轻盈,涓朱多年在山野间打猎都很难追上。
真是难缠极了。
男人跑到了山林间,山林里空谷幽幽,脚步声放大了无数倍,涓朱仔细分辨走向,待他知道大概方位之后,他冲着男人高呼:“你要是老老实实把红狐交出来,免你一死。”
声音若是莺雀好听婉转极了,幽然响起:“若是不交呢?”
涓朱眼睛一狠:“那便一起受死。”
他闭着眼睛,拿起弓箭,仔细分辨方位,待大概确定之后,他猛然拿起弓箭射去。
一声狐狸啼叫,凄厉,惨痛。
但涓朱却觉得动听极了。
张开眼睛的时候果然射中了,那红狐的心胸前后都被射穿了,四肢不停的抽搐,倒在地上不停的淌血,涓朱笑了笑:“射中了!我射中了!”
陡然间一白衣男子手持铁扇,他眼睛微微眯起,后眼尾便微微上翘,他眸子冷的跟地窖一般,他有些打量的看着涓朱。
一刹那他眼睛忽然变成了蓝色,妖异古怪的蓝色,像是潭水里突然间钻出来个怪物一样,他的眼眸越看越觉得不似人,像是动物一般。
涓朱有些发毛,他手中的弓箭“啪嗒”一声折断,身后框子里的箭一根一根的折断。
像是送祭一般。
涓朱眼睛都瞪大了,心里不停的发慌,脊背全都是冷汗:“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我的箭怎么都断了?”
白衣少年缓缓走到红狐旁,将它的眼给闭上了,他声音越发的冷,越发的寒:“它只是一只红狐,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治他于死地。”
“它何错之有?”
回响响彻空谷山林。
“十日后,我定会前去讨命。”
涓朱嘴硬的说:“讨就来讨,当我怕你?怕你不知道我名讳,我是夏侯家的儿媳,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陈国里最煊赫的是哪家?”
其实他已经吓得不能动弹,虽然故作镇定,但手脚发凉到走一步都会摔倒的程度。
语气渐渐又硬起来了:“我只是打死一只牲畜,又没打死你,若不是文王还等着我,我一定把你弄死才算甘心。”
对,文王还等着呢,把这只红狐拿过去封赏。
他便能出人头地了。
白衣少年笑了笑:“好。”
“那就鲜花烹油,我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比现在的位置更高一些。我狐狸仙最喜欢看人高高跌落,命不由他的话本子了。”
狐狸仙每说一句话,这天色就暗淡一分,周围的风都呼呼的刮着,刮得涓朱睁不开眼睛。
“害我子孙,你逃不掉的。”
声音越来越远,狐狸仙不见了踪迹,涓朱这才睁开眼睛,把那个被他打死的狐狸捡起来。
涓朱越想越不对劲:“子孙?”
“难道这个狐狸也是个妖精?”
管他呢。拿回去讨赏。
涓朱远远的就举起狐狸给陈文王看,他高兴的说:“陛下请看。”
陈文王看见涓朱拿着那条死去的狐狸,他摸了摸胡子颇赏识的说:“涓朱真是勇猛精进,你还真是射中了,说吧,要什么赏赐?”
还没等涓朱回话,一顶极其奢华,甚至要盖过陈文王的轿撵停落在他们前面。
“陛下好大的风光,祭祀竟然都不请我来参与了,说吧,又看上哪家的美人了?”
夏夫人穿着淡蓝色的云纱缓缓的走了过来,她柳叶眉毛微微一皱,陈文王都觉得自己的心里紧了紧,恨不得跪在地上给她抚平。
陈文王不知道夏夫人突然过来,他有些吃惊:“杳临?”
陈文王急忙的走到夏夫人身前,他握住夏夫人的手:“杳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有事来不了吗?”
夏夫人甩开他的手:“若是我不来…”
她声音勾人的紧,她走到了涓朱面前,涓朱赶紧低下了头颅,不敢让夏夫人看见他的脸颊。
夏夫人冷笑几声:“我怎么能看到美人狩狐这种话本子里才有的故事呢?”
陈文王害怕夏夫人心情郁结,便走近她牵着她的手:“杳临你听我解释…刚刚…”
夏夫人杏仁一般的眼睛微微闪着,她可真是漂亮极了:“文王莫要辩解了,无非是您厌恶了杳临罢了,杳临早已不是二八年华,不在您的心上也是自然的。”
陈文王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委屈:“杳临你怎么这么说呢?要不是今日你说你去普华寺护持,本王巴不得你过来呢,这祭祀没了你,本王的乐趣就少了一大半,干什么都不尽兴了。”
夏夫人挑眉勾着陈文王的下巴,颇轻蔑的说:“是么?”
夏夫人瞥见了一侧的涓朱,她下巴抬了抬靠近陈文王:“那文王对祭祀不敢兴趣,怎么能有好大的兴致去看一出美人狩狐的大戏呢?”
陈文王哑然,额头上都有了汗珠。
夏夫人又冷笑了一声:“早在之前,杳临便给文王说过,我母妃是少族人氏,她们一族信奉狐狸仙,一生发愿不得打杀狐狸。”
“文王不是答应过我,不滥杀无辜狐族吗?”
陈文王赶紧点头,夏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文王挠了挠脑袋:“可…可…可今日有一人救走了红狐…此次祭祀非红狐不可啊…”
夏夫人看不得红狐死状如此凄惨,她看见那小狐狸的心脏都被射穿了,躺在那里不停流血的时候,彻底是气恼了。
少氏一族本就有狐族一半的血液,终身信奉狐狸仙的。
狐狸善妒又记仇,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狐狸,所以夏夫人下令不让猎杀狐狸。
陈文王看见夏夫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条死去的狐狸,便知道夏夫人这次着实气着了,他小心翼翼的说:“杳临你是知道的,红狐有梦魇之力,能知未来事,有大不可思议之力,还能改动未来事。”
“那死的红狐还有梦魇之术吗?”夏夫人挑眉走近陈文王。
陈文王爱极了夏夫人的模样,陈文王紧紧盯着夏夫人,夏夫人眉眼弯弯不小的时候倒是显得更加清贵冷厉了,别有一番滋味。
陈文王说:“按照常理说是没有的,但是山间仅一两只红狐,若是被刚才那人救走,改动了未来事,那便更不可想象。一般都是活的祭祀预知未来,若是落入他人之手,便斩杀殆尽。”
“而且族中有长老,曾也用过死狐的梦魇之力,似乎更是厉害。”陈文王又继续找补。
梦魇之力只有族中长老可以驾驭,陈文王从不曾得之一见。
但红狐的传说在陈国还是广为流传的。
夏夫人指着涓朱:“那美人岂不是立了大功了?”
“我瞧瞧…”夏夫人走路极其轻巧,脚腕子细的几乎一捏就能捏到,又白皙的要命,陈文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杳临…”待到涓朱处的时候,陈文王害怕夏夫人看涓朱便急忙叫。
可还是晚了一步,夏夫人还是看到了涓朱的样子:“…”
涓朱的下巴被夏夫人狠狠地捏住,他吓得面色惨白,夏夫人沉默着并不说话。
半晌才冷笑着说:“你怎么敢的?”
杳临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涓朱,是她娶进门的儿媳妇。
儿媳妇的背叛和姘头的背叛,让她顿时沉默下来。陈文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立在夏夫人的身后。
陈文王自幼是陈国大司马扶持登基的,他这辈子干过最疯狂的事情就是毒死大司马强占夏夫人,他本是个平庸无为的王,若不是大司马的扶持,他的陈国早就不复存在了。
但他就是爱极了夏夫人,又不肯当夺妻的王,便杀死了大司马。
他对大司马和夏夫人都有愧。
夏夫人自从大司马死后便性情狠辣,她不肯受任何人的欺辱,她拔掉自己的簪子戳着涓朱的脸颊,涓朱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夏夫人,夏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手下留情…”
夏夫人猛的戳烂了涓朱的脸颊,她不允许这样的人侮辱她。
涓朱疼的满地打滚:“啊…啊…我的脸…”
夏夫人冷笑着看着满地打滚的涓朱,看着他的脸颊丑陋的疤痕,看着疤痕不停渗出的血液,她抿唇一笑,真是解气。
夏夫人对涓朱说:“那么想跟着文王,我替文王封你一个勇妃如何?没有违禁狩狐的勇气,没有背叛我夏侯家的勇气,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陈文王弱弱的唤着:“杳临…”
夏夫人打断了陈文王,她声音又恢复了往常样子:“文王带着您的妃回陈宫吧。”
夏夫人朝着陈文王摆摆手:“夏侯府庙小,装不下您两位,以后别来了。”
陈文王有些怕了,他怕这个绝世的美人不再理他,他便小心翼翼的说:“杳临我错了…杳临…你别不理我…”
夏夫人理都没理他,转身就上了轿撵。
在夏夫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陈文王气不打一处来,他转身就摔着轿撵里的东西,又瞥见了在地上捂着脸的涓朱。
他指着涓朱:“真是晦气…”
丝毫没了刚才怜惜的情意。
“陛下我的脸…我的脸被夏夫人划烂了…您要替我做主啊…”涓朱爬起来抱住了陈文王的大腿。
陈文王越看他越觉得厌恶,要不是他,夏夫人能给他脸色看吗?
陈文王便不耐的说:“她都给你安抚了,封你妃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涓朱的脸被化了一道很长的印记,破坏了他本身的模样,他恨极了夏夫人:“她一个孀妇怎么能替陛下您来决断呢?”
陈文王踹了涓朱一脚:“混账…不许你再说杳临一个字的不是…”
陈文王踹的不轻,涓朱疼的直喊,陈文王倒觉得也可怜,索性带回了陈王宫,给他一个冷僻的宫殿住着。
夏侯府邸比着寻常的王府都要大个十倍不止,这里的每个屋子都点燃着蜡烛,夏夫人上午被涓朱猎狐的事情气的脸色惨白,蜡烛一照更加惨白了。
刚一进家门喜婆婆就急忙搀着夏夫人:“夫人怎么脸色那么不好?谁惹您生气了?”
夏夫人叹了一口气:“不要问了,去打水沐浴。”
“是。”
涓白的力气不大,推人也慢了些,夏夫人回来的时候,夏侯溪和涓白也刚回来,本来备的有马车,但是夏侯溪给回绝了。硬是让涓白一个人带他回来的。
夏夫人今天本就气闷,又看见夏侯溪双腿不能动,还到处乱跑便更气了:“你怎么回来那么晚?不是说就去陶大夫家里问诊吗?”
夏侯溪向来和他阿母不对付,要多叛逆有多叛逆,他厌恶极了卖笑的母亲,厌恶美得无人能比的夏夫人流转各个男人中。
他更厌恶自己的无能,双腿不能动弹。
夏夫人见他不说话,便揉了揉太阳穴说:“明明阿母去把陶大夫喊来便是了,你非要去,若是路上有个不测,你这腿脚又不能跑,不能跳的,让阿母怎么办?”
夏侯溪淡淡的说:“不需要你管。”
“我不管?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对吗?若是没有阿母,你现在在哪里?在干嘛?是不是早就饿死在荒野了?或是在哪里打着长工,种着庄稼?或者讨食!”夏夫人彻底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夏侯溪抬头直视着他的阿母,他和他的母亲有着一样美丽的眸子,两人发脾气的时候也都出奇的相似:“我是陈国大司马的嫡子,我怎么会沦落到乞丐的地步!”
夏夫人虽然美艳无可挑剔,但她也和寻常母亲一样,希望儿女能够成器,她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阿父死的时候,家里的财物全都被你亲族洗劫一空,他们会在你阿父灵前偷偷带走你,把你扔在雪地里,是阿母哭着跪着找你,一个亲戚还算善良告诉了我你在哪,阿母才救了你。”
“吃绝户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是阿母把你带到今天的,你是我杳临的儿子,不应该再念着夏侯家。”夏夫人想起大司马死后受的冷眼与不公,就恨得要命。
夏侯溪厌恶母亲,厌恶自己,他说:“你肮脏极了,你委身于陈文王,在此之前呢?你到底有多少男人?不要把你说的那么伟大,说的好像是我把你弄得如此不幸似的。”
“难道是我让你委身陈文王的吗?”
夏夫人几乎沉默了:“…”
她的伤疤就这样被儿子揭开了,她的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的滑落下来。
夏夫人哭着扇了夏侯溪一巴掌:“放肆!”
夏侯溪第一次被夏夫人打,他看着浑身发颤的夏夫人:“阿母…”
夏侯溪转身就要走,夏夫人拉着他的衣袖:“溪儿,阿母…”
“放手…”
夏夫人缓缓放了手。
夏侯溪对涓白说:“推我回厢房。”
涓白这才从刚才的巴掌中回过神来,妈妈呀,果然叛逆的小孩不教不行,把夏夫人这样的绝世佳人都逼的泼妇起来。
夏侯溪您可真行。
夏夫人看着涓白把夏侯溪推走的时候,半晌没说什么,待他俩走了之后,她才抬头看着一轮残月:“可能一切都是错的吧。我好像一步错,步步错了。”
“繁艳归何处,满山啼杜鹃。”(此注释详见作话。)
残月一轮高高的挂起,涓白不喜欢看残月的,残月只有薄薄的雾和寥落的星子一起,看起来极其萧瑟。
夏侯溪不过二十不到的年纪,他近些时日憋屈极了,自小到大他听了不少编排他母亲的流言,有些还真的不是流言。
他阿母还真是个妖精,没有几个男人不被她迷倒的。
涓白小心翼翼的敲着门,他看出开今晚夏侯溪情绪不佳,还没等他敲几下,夏侯溪就在房屋里喊着:“别进来,滚开。”
涓白熬了一晚上的中药,他的目的很明确,赶紧让夏侯溪的双腿治好,他寻个杂役的活计去干着,总比现在提心吊胆强多了。
涓白还是侧着身进了屋子里。
夏侯溪撇撇嘴说:“我说了不让你进来。”
夏侯溪心绪乱极了,若是心事可以明示,那他弯弯绕绕的心事像是头发丝一样杂乱无章,他恨自己的双腿不能动弹,恨自己无能让母亲成为陈文王的姘妇。
涓白眼睛亮晶晶的,他给夏侯溪端来了一碗药剂,药熬的很浓稠,一闻就知道哭兮兮的,夏侯溪不甚爱喝药,他就转过头去没再理涓白。
涓白又进一步的跟上去:“喝…”
只能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
夏侯溪看着涓白,这个家伙简直是个粘人精,他心中的火不知不觉的消了一大半,他无奈的说:“罢了,懒得理你了。”
他在涓白一丝不苟的监督下喝完了药。
涓白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还好夏侯溪今天不难缠,有在乖乖喝药。
夏侯溪看着涓白的样子,他问着:“涓白你有阿父么?”
涓白睁大了双眼,什么?没有阿父,我咋出生的?
莫名其妙的问题。
涓白用力的点点头。表示,有的有的,肯定有的。
夏侯溪眸子微微一沉,涓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夏侯溪,没有以往的莽夫呀样子,倒是沉静的像个玉面书生:“他待你好吗?”
涓白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夏侯溪打量着涓白,涓白越发的圆润起来,有些不似女子的英气,倒更加好看了:“不好?”
“他有待你好的时候吗?”
涓白想了想,兴许是有的吧。
“讲给我听听。”夏侯溪拖着腮,涓白有时候觉得夏侯溪闲的要命,都闲出屁要了解他这个奴婢下人的过去了。
涓白指了指喉咙。大哥您看我能说话么?我是个哑巴,知道哑巴哪里有残疾吗?
夏侯溪才讪讪的笑了笑:“行吧,那写给我看看。”
涓白写着,吃香米,做饭好吃。
夏侯溪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米饭而已,你阿父也就会蒸个米,你都乐呵了?
夏侯溪笑了笑:“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这就高兴了!”
涓白当小尼姑的时候总是会讨来一盆香米,那是一个虔诚的阿嫲给的,他每次端着一盆香米回家的时候,卫老爹总会高兴,他很会做饭,蒸的香米香喷喷的,几乎家家户户都能闻到,知道卫家又吃香米了。
涓白每次都能讨着吃个三四口,剩下的都被涓朱和卫老爹吃的光光的。
月色越发的暗淡了,几乎看不出来它的白晕,发黄的像极了稀碎的泥土,但微弱的光还是能照着夏侯溪和涓白的。
涓白冲着夏侯溪笑了笑,比划了一通,所以公子您要好好吃饭,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也给你做香米吃。
夏侯溪摸了摸涓白的脑袋:“懂了,但香米我不爱吃,以后香米都是你吃,你给我捡果子吃就行。”
涓白用力点点头。香米好吃的,我要吃光光,你就吃酸果子吧。
“下雨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惊蛰时节,本就容易惊雨,夏侯溪推开了一扇窗,小雨被风吹着斜着吹了进来,吹到涓白的脸颊上,沾染在他的睫毛上,他睫毛震颤,忽闪忽闪的。
夏侯溪不自觉的替他擦去了水珠:“痒么?”
涓白点点头。
夏侯溪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溪水潺潺流水不停,他放在了涓白的手里:“这方帕子给你了。”
涓白笑了笑,他仔细看着绣工,这绣工精致极了,放在市面上,这至少值个五两银子。
涓白可不会白收他人的东西,投桃报李他还是懂得的。
他可没少蹭课,学的美德可多了。
涓白将帕子顶在头上,就跑着出了屋,雨水全都打在他的身上,他穿的是粉色的坎子,不一会儿都被打湿了。
“你要干什么?”夏侯溪不解的问。
涓白在院子里翻找了半天,半晌抱着小炉子回了屋,他高兴的举着给夏侯溪看。
“这是什么?”
涓白献宝似的把炉子小心翼翼的摆好,他手脚十分麻利,又不知道从哪里带的果子和软糕,又整齐的摆在炉子上。
又一茶香浓浓的煮上。
“炉子?糍粑?果子?”夏侯溪的确没见过这个便歪着头问涓白。
涓白拉着夏侯溪,便写着,打边炉。
围炉夜话。
夏侯溪皱皱眉头:“打边炉?”
涓白看起来就是清净温润的,他像是一块璞玉,夏侯溪蓦的心动了,若有此作伴,一生也不算枉然了。
涓白将煮好的茶泼了炉子一小口,“腾”的一下满屋子都是泼茶香。
涓白烤着糍粑,香喷喷的,小心翼翼的放在嘴里,整个口腔都化了。
夏侯溪看着涓白眉眼弯弯的样子,觉得他的眼睛真是好看,像极了一蓬月亮船。
“待到春风二三月,石炉敲火试新茶。”(此注释详见作话)
注释1:惜春,唐代,杜牧
注释2:戏题枢言草阁三十二韵,唐代 · 李商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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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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