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遥遥月夜中载着几枚星子,陈国远在千百里之外,杳临穿着一袭月白色的云纱裙,站在征忧国最高的山丘上远眺陈国,那地界儿看起来就极其的贫瘠,光秃秃的不长绿叶,一马平川的都是黄土,人一走过就被劈头盖脸的泥沙所沾染脏了。

征忧国算是蛮荒之地中较为富裕的地界儿,诸多国出于这样或那样的目的,都会将王的庶子给送来当质子,杳临有时候就在想,这些本该是天皇贵胄的人被当成狗一样的玩意儿送到别的国去,他们空有名头和身份,其实还不如庶民。

征忧国总是会在黄昏后、傍晚临黑前释放犯人,这是长久以来的习俗,征忧国把夜晚当作最重要的时刻,因为黑夜才能压住煞气,杳临在最高的山丘上等了许久了,风吹起她的发梢,将她吹的脊背发凉,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直到她俯视的平地上缓缓过了一辆马车,马车破旧不堪,只有一个小童赶马,里面大约还坐了一个人,杳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是刚被释放的囚犯赵国质子。

杳临的发梢被风吹起,夜本就清凉,她垂眸看去,只是小声的说:“愿郎顺遂。”

杳临看着马车离了征忧国的界门便也走了,明月很亮堂,就是风吹絮丝迷了眼睛,眼眶怎么有点湿湿的。

过些时日,她将出嫁,赵世安他也将归家。

沈郎头昏欲裂,他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原先他的名字是郎遂,是车骑大将军的幼子,因为家道中落,他又无心科举,逐渐落魄成琴师,改了名才叫作沈郎,原来宿命和因果是存在的,所以他今生才叫郎遂,从无一事顺遂。

他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旁边全是风的呼啸,那风就像是一个悲戚的疯癫妇人在裹挟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夏姬像是喝醉了那般,声音都是慵懒酥软的,她轻蔑地笑着说:“沈郎,你现在的样子真是狼狈。”

沈郎狼狈的爬起来,端坐在鼎的前面,他的帝王之气早已被卖给了狐狸仙,他再怎么拼命的坐的端正,都没有曾经的临风而立的气势,显得有些窝囊可怜。

沈郎哑声问:“你叫杳临?名字真好听。”

夏姬显然被激怒了,画中长廊逐渐变得昏暗无比,就连那回香鼎都冒出了黑色的烟,夏姬尖锐的喊了起来:“好听?你知道这个名字有多令我想要逃避?有多令我想要一头撞死?你算什么东西,还敢从你的嘴里喊出这两个字?”

一幕一幕的画面又不停的钻进沈郎的脑海,隆冬腊月,一头发花白的说书先生坐在茶楼的大堂前,手持堂木案,周围全是瞪着眼睛等着听说书的人们,说书先生不疾不徐的才开口:“话说镜中幻月水中捞花,已故陈国大司马夏侯硕之孀妻杳临,那是年岁寂寞,隆冬腊月逢初春,一枝红杏又再开,说是在司马死后不到三日便经不起守寡的苦楚,委身于......”

还未等说书先生说完,一把长剑便直直的劈开了他面前的秋梨木,一个朗朗少年缓缓的走到他面前,看相貌兴许及冠,眉眼间带着怒气:“委身于谁?你个草间的杂物怎么能知道?”

说书先生不服输的喊着:“我是不知道,但是这早已传遍整个陈国了,说不定都传到隔壁赵国和商国了。”

赵世安提起长剑抵在了说书先生的喉咙前,说书先生立刻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当街行凶了。”

周围的人也都挤着要看这个热闹。

赵世安一挥长剑,一个血淋淋的物件落了下来。

只听见说书先生凄厉的吼叫:“我的耳朵,耳朵啊......”

“没了此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听说肮脏污秽?再怎么造谣传谣污蔑旁人清白。”

赵世安说完便离开了,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四散而走,生怕触怒这个当街剁人耳朵的混蛋流氓。

斜阳下有个妇人身姿纤纤,抱着一个孩子一步一步的缓缓的跟着赵世安,她小心翼翼的踩在他的影子上,这样他们的影子像是并排走一样。

赵世安走过最偏僻的小巷子才转过身:“你到底要跟着我多久?”

少妇不过也才十六七的样子,脸色比着以前是苍白了许多,一看就是没有吃饱饭的缘故,她小声的指着他的剑柄:“你的,你的剑上有血。”

说着杳临就要替他擦去血渍,赵世安拍开了她的手:“不要碰它。”

“你是孀妇,应该恪守妇道,现下被人看到了,又要被人怎么样的编排?”

小孩趴在杳临的肩头,杳临小心翼翼的问:“你来陈国,是为了,为了我么?我的信,你收到了么?”

“收到了。”

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近,几乎像是一家三口那般。英武的丈夫,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小儿。

杳临其实目光很是坚毅,像她的父王那般,带着不自知的英气:“父王被伯父篡位,毒死了我的一众兄弟,陈国表面沉静无澜,但局势复杂多变,我的丈夫夏侯硕被奸人所害,我和小儿无处可去,他们看我孤苦无依,便贬低凌辱于我,我本不是陈国人,现下更是如履薄冰。”

赵世安挑眉看着她:“所以呢?”

杳临缓缓抬眼,目光里全是期待:“带我去赵国,好吗?就算当个洗衣婢,也好过在这里。”

黄昏时分,傍晚来临,风又呜呼呜呼的吹着,如人的呜咽。

赵世安往后退了几步远:“我来陈国不是为了你,你的信我收到了,还没看我就烧掉了,听说你在这里,多少人都为你着迷,看样子不会过的不好。你孤苦无依,怕被凌辱,为何不肯殉葬,还能得了一个忠贞节烈的碑。”

杳临愣愣的听着赵世安的话。

“当初你堂兄对你堂皇,我对其大打出手,最后被关押在水牢里,尊贵的公主一次都未来看望过我这个狼狈的质子,连为我求情都不曾,我就知道,我这样的人在你的眼中是不是命如草芥?从一开始见到你,你就是高高在上的殿下,我作为质子每每都要抬头仰望你。”

杳临这才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赵世安,他无一处不英俊,他高大威武,可此时此刻再也不能吸引她了,他低劣的让她觉得恶心。

“你堂兄后来不治身亡的时候,期颐王下了一道旨意,命我自尽,可天不亡我,你出嫁之日大赦天下,我也被释放出来了。其实那天我在山丘上看到了你,我终于知道我讨厌什么了,我讨厌别人站在比我高的位置上,我讨厌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讨厌我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

杳临曾记得他刚来的时候小小的,干瘦的,她觉得可怜便要来当玩伴奴役,渐渐的也将他喂的白胖起来,稍年长时,他也曾满怀鹏志,心胸有天地之广大,何时他变得如此拙劣了呢?

阿溪睡醒了,便哭着闹了起来:“阿娘,肚饿,肚饿。”

阿溪和杳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赵世安也神色温柔起来,往她手中放了几枚金叶子:“给,给他添几件棉衣。”

杳临轻蔑地笑了笑,将金叶子扔落在地:“是我看错了,你就是个阴私毒辣的小人,不配得到世间的情谊,你如田鼠一般将躲在角落里,上不了台面。”

她对着阿溪说:“阿溪,娘就算再穷也能将你好好的养大。你是陈国大司马和征忧国嫡公主之子,那些阴私肮脏的东西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她剜了赵世安一眼便离开了。

水宿托着腮听的快睡着了,一不小心还现了个蛇身:“这种故事,凡间话本子里多的是了,并不吸引人呢。”

伊间帝君也觉得无聊,便看见那七彩琉璃心闪了又闪,水宿本来打着哈欠又生生耳朵憋了回去,凑到帝君处打量着这颗心:“有趣。”

水宿继续托腮说:“这颗七彩琉璃心确实难得,应该给它用玉器盛着。帝君您说是不是啊?”

伊间帝君觉得这个故事还不算太无聊,他陡然发现涓白似乎还没在这个故事里有多少戏份,他倒是有些好奇涓白究竟是何人。

沈郎已经不知不觉地讲了快半个钟头,他抬起脸颊看向帝君,似乎在打量什么:“故事快要讲完了,帝君且等我抚琴一曲再酣畅叙说。”

伊间便点点头:“准。”

听故事听累了,琴曲助兴也是常事。

“谢帝君。”

沈郎缓缓抚琴,垂眸低吟:“归鸿北复来,春新惹红采,陌上何故赏,满园又花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