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猎人与猎物

“嘘,是我!”

待瞳孔适应了黑暗,方策看清了女子的脸。

是安鸩。

方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又赶忙警惕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安鸩叉腰,“你不回我,我能怎么办?人家现在......只认得你。”

方策查看下午的短信,办公室在装修,导致网络延迟,有好几条信息没发出去,全成了叹号。他现在才发现。

安鸩耳朵一动,后面追赶的人来了。

“快!别管我,你先躲起来。”方策想推开安鸩,没想到,一条结实的编织带缠在了自己的腰间,安鸩手法娴熟,两人绑在了一起。

“你,你干吗?”

“准备。”安鸩看着方策,眼神坚定。“抓紧!”她握住方策的手,搭在自己的脖颈,另一手扣住腰上的绳环。

方策眨巴眨巴,“准备......什么?唔啊啊啊————”

两人三秒飞升到了楼顶。

方策领带飞了起来,两人环抱在一起在天台打了几个滚。

安鸩抽出腿袋上的格斗短刀,熟练割断编织带,收回了固定在楼顶的绳索,把抓钩枪背在了背上。

方策起身,重新戴回眼镜,终于看清了周围。

“谢谢,但是这儿,一会儿怎么出去啊?”

安鸩没有理他,低头准备着什么。

这里是六层独栋古董洋房的顶楼,尽管楼层不高,跳下去要么住院,要么出殡,四面也没有其他楼挨着。

方策指着阁楼大门,“拆锁,我们下楼。”

“很好,追你的人也这么想的。”安鸩一腿跨在围栏上,淡定地系着鞋带。

方策改变了主意,“那,走消防直梯。”

安鸩走过去踹了两脚,锈蚀老化的消防直梯直接脆断,吭的一声掉在底楼断成两截。

方策没辙,抿嘴搔头,头发被果汁浸透,苍蝇在发丝上盘旋,他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报警了吗?”安鸩问。

“报了。应该还有两分钟......”

话说一半,咚的一声,阁楼门的另一头传来的砸门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

安鸩叉腰,观察着周围地形,“来不及了,你还是联系法医吧,两分钟后,我们应该都是尸体了。”

方策:“我觉得不至于,那帮人就是想教训狗官,一般不会要人命的。”

“狗官?你在说你自己吗?”

安鸩当然在开玩笑,回头看着对面十米相隔另一栋楼,一发抓钩射到对面加装的货用扶梯,两栋楼之间搭起一条空中通道。

她拉了拉,拽了拽,确认绳索安全,接着,示意方策过来。

方策迟疑,若隐若现的钢索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喉咙里咕嘟了一声,脚步微微退后,摇头说:“不......”

安鸩坐在屋檐,夜风吹起发丝,她持着登山扣,在绳索上挂起一个安全滑动结,“那你保重,我先溜了,你自己通知法医。”

说完她直身站挺,准备动身。

“不是......请捎上我吧。”方策双手合十。

安鸩没有看他,一本正经看天:“身高、体重、三围?”

方策认真在想,“嗯......身高6.2英尺,体重185磅,最近瘦了,可能180以下了......”

咚——咚——咚——。

撞门声撞断了方策的理智,“带我走!”

门板很薄,大概撑不过一分钟。

咚——咚——

砸门声持续,眼看要撑不住了,安鸩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

方策要崩溃了,五官扭结在了一起。

安鸩微微低头:“鞋带太细了,承重和拉抗不够,绳索刚才用完了,”

她伸手指着方策的腰。

“要不?借你的皮带一用。”

方策毫不犹疑咻地抽下皮带,领带也用上了,捆住两个手腕,两人紧紧相连,方策闭着眼睛,在一起嘶地滑向绳索的另一端。

两个人的重量加大了摩擦力,绳索压出一个浅V,安鸩闻到了烧金属的味道,登山扣在半途就开始烫得炙手。挺过了十六秒,两人终于在对面安全落地。

方策摔在台阶上滚到了下一层,撞上一堵半墙才停了下来。

安鸩回收绳索走下楼梯,手掌和指尖皮肤因极限摩擦,绽开的血肉已经开始迅速愈合,她故意将双手背在身后,避开方策的视线。

“我要对红猎警另眼相看了,太、太牛了。”方策喘着粗气,整个人处于一个劫后余生的懵逼状态。

“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把自己弄弄干净......”安鸩一根指头抵着鼻小柱,打量着浑身酸臭的方策,旋转着指尖嫌弃道。

————————

两人找了一家黑夜区外的无人酒店。

方策开了间房,专门用来洗澡,安鸩在楼下清吧等候。

这是一家价格亲民、闹中取静的酒店,没有人工值守服务,从入住到退房全程自助化自动化,个别单项服务全由人工智能完成。

意外的是,明明是随便挑的一家,安鸩在清吧消费时,发现自己竟然是SVIP,换言之,她有很多特权。

前身留下的“遗产”再次让她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

“您好,您点的饮料,请慢用。”AI服务生将一杯无酒精饮料放在了安鸩的桌前。

安鸩看着方策带来的银曜晚报。

这是打样,明天才正式发行。

报纸头版被沈一笑遇袭事件覆盖,安鸩英雄救主的大头照非常清晰,自己被歌颂成舍生取义、勇敢无畏的女战士,联邦红猎警代言人。

安鸩开启【跨次元窥探】,所有静态的头条图片在她的视角下成为了360°全景资料片。

酒店清吧悬吊的大屏幕和电视上也播放着相关新闻,此前,红猎警的身份从未公开,一直是民间传说,联邦始终对外保持神秘。

但此刻,安鸩在担心,重生之门的兄弟看到这些新闻会作何感想。

她垂下眼眸,弯翘的睫羽在墨翠色的瞳孔上散下一片阴影。

哪怕动用一点手段隐瞒,重生之门成员们也迟早会知道,他们敬仰的统领杀死了Big。

安鸩与那帮人接触不深,但也确信他们大部分是心地单纯质朴的良人,为人处世没有那么多心眼,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明天开始,安鸩红猎警的身份再也藏不住。

沈一笑使得这招挑拨离间,成功将外部矛盾转化到了内部。

情况或将以超出安鸩的控制发展,她将无以为辩,会被针对,会被孤立,会被架空,信任的根基一旦动摇,再稳固的结构都会开始瓦解......

她不敢多想。

这才来了几天,她还没有时间深入了解重生之门,不知道这个程度的风浪,会对组织造成怎样的影响。

但安鸩坚信的是重生之门必须存在。

所以,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安鸩紧攥报纸:沈一笑……巴不得这个人立刻原地暴毙。

计划不能变!必须在24小时内终结这一切。

方策湿着头发朝安鸩走来。

安鸩起身凑近了,闻了闻,“你好像腌制入味了,还是这酒店清洁产品不行?”

方策抬起胳膊贴近确认,“还有啊?我的鼻子已经失灵了。”

安鸩眼中的方策,就是典型的富养长大的孩子。家世中产及以上,在高压环境下成长,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七平八稳的工作。

这类人从一出生,人生的方向就是确定,确定的安全、稳定,通往可以预见的成功之路。

然而现在,他成了落难公子。

白天被泼大粪甩臭鸡蛋,晚上被逼躲进下水沟,半夜还要躲在平常正眼不瞧的平价旅馆,穿着100%化纤的睡袍和拖鞋。

方策用酒水单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纠结的眉眼,刘海湿哒哒还打着柳,几滴水珠沾在了镜片上。

“你一直......看我干嘛?”方策抬眼。

安鸩撇嘴,“可能是想......找回丢失的记忆吧。”

方策把酒单规整地与桌角对齐,双手在鼻前合拢,“有什么尽管问吧。”

安鸩:“明天忙吗,会不会耽误你?”

方策查看备忘录,“早上六点出发,参加听证会,上午下午各有一场,中间还有一个简短的记者采访,碎片时间还要看报告审稿。对了,那天的弹道分析报告,应该明天会出来。傍晚还要参加一个秘密活动。”

安鸩秘而不宣地点了点头,旋即换了一个话题,她关切地问:“晚上那帮人为什么追你?”

方策轻哼一声,镜片亮了一下,“帮沈一笑挡灾吧,我当家常便饭了,谁想今天密度太高了,还好遇到了你。谢谢。”

方策点的鸡尾酒来了。

“干杯!”

当!两人碰了个杯。

安鸩微饮一口。

对于方策的遭遇,自己的好奇是装的。白天撕掉的那张「代理催债」的小广告,已经被她揉进了垃圾桶里。

实际上,晚上那帮人就是安鸩安排的。

整个下午,方策都不回信息。但计划不能因此落空,安鸩早早观察好了现场地形,制定出三套周全的狩猎方案,无论哪一套都万无一失。

那套电风扇吹面粉的机关也是她的手笔,目的就是让猎物主动进入自己的地盘。

现在安鸩急迫需要知道沈一笑在哪儿,自己在联邦的权级无权查看沈一笑的行踪,只知道她不住在联邦中心医院。

“沈检察官一切都好吗?”安鸩小心试探。

方策抬起一根手指,顶了一下镜架的鼻梁,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他转移了话题:“你真的失忆了吗?”

他的直觉让安鸩寒毛一颤,她不指望直接从方策口中得到答案。

方策是个敏锐又护主的人,他的直觉总是神助攻,但坏也坏在,他思维起点通常是对的,落点却容易跑偏。这说明,他排除干扰选项的能力不足。

两人举着酒杯来到露台,站在人造黑夜与自然白昼的交界地带。

“你相信平行世界吗?”安鸩柔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感觉我们应该已经认识很久了。”

说完,自己吐槽自己:好老套的开场。

方策眼神切向一个角落,“你说的第一次,是哪一次?”

这问题很有意思,安鸩在心里咯噔了一下:还能是哪一次?难道说......

安鸩不露声色,“当然......是在医院啊。”

这个回答从哪个角度理解都没有问题。

“你是真的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了吗?”方策看着安鸩的眼睛,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安鸩嘟囔:“我,应该想起来什么......”

方策将酒杯放在露台,与安鸩对视。

“当然是戈谭交予的任务。你忘了,你是来干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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