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顺的记忆自动分组,一簇簇飘在树脑的突触上。
安鸩没想到,复原后的记忆居然是絮状的,像棉花糖,又像云朵。
他的记忆呈现出若干种不同类型的画质,时间注释在上面,有加粗和常规之分。
“为什么会分两种?”安鸩指着字体问道。
『加粗代表没看过,其他是大小姐已阅的。
色彩艳丽的片段大概率是现实体验,而明显褪色的,饱和度欠佳的,不连贯的片段,有可能时间久远,有可能是忆中忆,也可能是梦境,或者是幻想,这些并不绝对。
一名人类的生前记忆的体积是非常庞大的,何况这个人,无用的或下流的片段占据了绝大部分,所以,你最好有自己的筛选标准,只看想看的就可以了。
全部看一遍,完全没有必要。』
安鸩点开记忆云图的搜索框,检索历史里放着记事簿和LIES原型机的模型,这无疑是一代安鸩上次检阅姚顺的记忆时留下的浏览痕迹。
安鸩挑重点查看。她在11月11日前后几日发现了一个异常。
11月11日之后,连续几日,姚顺的记忆呈现出非线性和跳跃性,画面几乎全是褪色的,模糊的,或饱和度不足的。
怎么回事?
这个人在零号事件发生后,总是在做梦?或者在回忆?又或者一直处于幻想状态?还是他一直在睡觉?
什么原因造成的?
安鸩拨弄云图,继续往后查看。
11月22日,记忆画面突变成全彩,清晰度对比前几日高了不少,连贯系数和时间线性也表明很可能是真实发生的回忆,而非梦境或幻想。
安鸩将这一天的记忆云团拽到面前,云团自动在眼前化为一个云环,环绕头部。
回忆以第一人称自动播放起来。
————————
姚顺迷迷瞪瞪半睁着惺忪的睡眼,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眼睑上的分泌物几乎把他的眼睛糊了起来,他来回眨了几下,视野清晰起来,出租屋的天花映入眼帘。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睡了好久,手下意识摸向床头。
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给姚顺吓了一跳。
上午07:20。
他不敢相信,揉了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禁不住喊出了声。
“22号!!!!”
姚顺单手掀开被子,另一只手从枕头下摸出记事簿,跳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快速翻阅一遍。
没有发现异常,记事簿里记载的跟自己的记忆吻合。
他放下了手机。
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已经养成隔一阵子就要翻开本子确认一下的习惯。一旦发现里面的内容与记忆有所出入,立即拍照留证。
现在,姚顺觉得脑子里烟雾缭绕。
自己的记忆好像跳跃了很多天。
他来到屋外走廊上,这里与往常一样,堆满杂物和破烂。但今天安静出奇,总觉得哪里不对,多了几分诡异。
姚顺敲了敲邻居的门,屋里没人。
他闭上眼睛,抚着额头使劲回想,回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画面,有些恐怖。
昏暗走廊里,有个人戴着防毒面罩,身穿全套防护服,脚下烟雾缭绕,姚顺眯起眼细看,采光不足的廊道里,隐约还有三四个这样着装的人,他们背上都背着一个金属罐,手里拿着一个喷枪。
“你们是谁......”
戴防毒面罩的人举着烟枪朝自己走来。
姚顺猝然发觉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眼皮重如灌入了几吨的铅,双腿无力,膝盖弯曲,身后有人托住自己的双臂。
之后,他觉察自己被两个人拉着,脚后跟在地上拖行。
末了,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个片段姚顺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在哪一天发生的,是真实,还是梦境。
时空重写了?
说不定上一个时空残留的记忆?
然而,姚顺最关心的,还是七芒星计划成功了没有。
姚顺拿着手机,打开社交平台,翻查各类软件,他的食指放在屏幕上,眼睛眨也不眨,刷啊刷啊,集中恶补前些天的新闻。
刷到11月11号,他停了下来。
所有流媒体上呈现的信息过于正常,全是清一色的通稿。
「11月11日上午,零号线路发生了延迟事故。经过车站人员调查,这场延迟故障源于一位老人的小狗跑到轨道上玩耍,导致所有线路较原时间表延迟了26分钟。乌龙事件结束后,列车工作人员与车站协警妥善处理,向被延误的乘客表达深切的歉意,并发放延迟补贴......」
下方的关联视频,有乘客PO出当时手拿补贴,看起来很开心的现场照片。社交平台上,不止一位市民在当天发布了类似内容。连姚顺的朋友圈里,也有类似的信息。
不可能。
绝对有猫腻。
即使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怎么可能七个站同时失败?
这里难道是平行世界吗?
姚顺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从抽屉里一张张抽出5317的工程手稿,又翻开记事簿对照一遍,没问题啊,怎么会出现偏差呢。可他遍寻不到时空错置的证据。
安鸩观享着姚顺的回忆,与他一起,陷入了思索,更好奇他的下一步。
姚顺原地呆住,呆呆地坐了一分多钟,忽然,他再次掏出手机,玩命翻查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
点开公司群,里面躺着一封未读的群发通知:
「为响应银曜市城市建设部下达的紧急通知,11月11日-11月22日放假12天,11月23日正式复工。」
姚顺心想:真是破天荒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听过别的公司放假,他的公司可从来只有轮休,不可能享有公用假期。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清醒后的世界太不对劲了。
姚顺继续查看聊天记录,第一个是柳千,然后是魏图安,最后他连与柳西的记录也确认了一遍。
没发现有问题。
柳千自杀了,朋友圈置顶着她的讣告。
下一条就是魏图安入狱的通报。
柳西的朋友圈是一条线,这位姐姐平常就很少联系,姚顺只和她在三人群里打过一次招呼。
姚顺轻轻地舒下一口气,接着又悠悠地提起一口气,说:“我被人耍了......”
看到这里,安鸩锁紧眉头,心想:他被谁耍了?这案子还牵扯了谁?难道他还有合伙?
叩,叩......有人轻敲姚顺的房门。
门上没有猫眼,姚顺向下,瞧见门缝下方,门外站了个人。
姚顺不说话,等了等。
叩叩叩......外面的人又敲三下。
“请问这屋子有人在吗?”
隔着不厚的门板,外面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
姚顺迅速将图纸和本子塞进抽屉,心里既纳闷又好奇,脑袋飞快过了一遍可能的名单,熟识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坐牢了,还有谁会找自己。
还能有谁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谁......,哪位?”姚顺贴在门上,思虑重重地问。
门外,传来翻动表格的声音。
女人说道:“您是姚顺先生,对吗?我是联邦派来的结案专员,这次来是负责收尾柳千的自杀案。”
姚顺心中一惊,眼珠子游了两圈,警惕地回道:“结案员?不是早结案了吗?”
“是的。有些事情前几天耽误了一下,今天是苏醒日,我按照规定,例行上门,做完这个结案调查,就算彻底结案了。放心,不会耽误您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苏醒日?
“从没听过还有什么结案调查。”说着,姚顺拉开门闩,开启一道缝,露出一只眼睛。
面前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拿着一个证件在他面前闪了一下,“感谢您的配合,叫我安探员就行。”
安鸩惊讶,门口的这位女子,竟是一代安鸩。她心想:安大小姐胆子也忒大了?不过,事情开始有趣了。
安鸩兴致勃勃地看了下去。
姚顺指了指屋内,“有点小,没有窗,你如果嫌弃的话,我们要不换个地方?”
“没事,不影响我的工作。”一代安鸩走进姚顺的房间。
屋子特别局促,转个身,想找个坐的地方都费劲。
姚顺打开大灯,天花上的灯管闪了又灭,暗了几秒,总算常亮。
一代安鸩:“姚先生,这几天休息得可好?”
“挺好,假期来之不易。长话短说吧,是什么问卷。”姚顺坐在床上,一代安鸩坐在椅子上。
一代安鸩垂眸,滑着手里的平板:“看来你还不知情,那么,允许我跟你介绍一下真实情况吧。”
姚顺:“真实情况?”
“对。11月11日零号环线其实发生了一场超级严重的事故。”
姚顺瞳孔聚焦,颇有兴致地抬起了头。
“有七个站台受到不明超维度武器的突然袭击,数百人丧命,重伤者惨重,失踪人数不计其数。”一代安鸩满脸严肃,台灯在她的虹膜上留下昏黄的倒影。
姚顺假装懵怔,片刻抓着脑袋,震惊地询问:“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完全不知情,我手机里怎么没收到通知呢?新闻说的是宠物走失。”
但其实,他心里泛起了丝丝窃喜。
“那是官方发布的绿色版本,具体原因尚在调查。”一代安鸩边说边将平板递到姚顺手中。
平板的电子相册中存放着大量11·11零号事件的真实影像与稀有资料。
一代安鸩接着说道:“事故发生的第6小时,全市范围紧急地毯式投放了一种致人休眠的纳米粉雾,内置复合光声波定时叫醒功能。
受粉雾作用的人会立即沉睡,并在事故平息以及建筑修缮完毕后被骨传导声波叫醒。你和你所在的街道安排清醒的时间是22日。
你可以回忆一下,自己是不是今天早晨七点半左右准时醒来的。”
一代安鸩这段话很有说服力。
“是,还真是。”姚顺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目不转睛地滑动平板里的资料,有静态图片,有动态Live,有短视频,有长篇连续报道。
事故波及七个大站,姚顺略过一遍,飞扬的心有了点数。
现场实况让人词穷,残酷和惨烈不足以形容心灵受到的冲击。
5317引发的聚能爆,直接导致维度错乱,时空门户大开,很多不明生物放了进来,匪夷所思的诡异现象频发。
路人在地面走着凭空消失,紧接着,天上扑扑掉人,场面如同下雨。有些人瞬间出现在一千多米的高空,自由落体时遭遇了时空之刃,身体被切成数块。直接坠落的人重重摔到地面,如同炸开的西瓜。
有人刚好处于两个门户的交界处,身体局部发生了量子重组,器官條然暴露在体外。
有人物质错构,与另一个人连在了一起。
有人的手莫名穿过了自己的腹部。
有的人手指变成了植物的根茎。
有的人缺胳膊少腿,缺失的部位上长出了奇怪的触手。
姚顺翻到一张图,作势想吐。
图片上,那人的腿还算正常,但右脚缺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菜心。那个人的脚重组失败,变成了蔬菜。
姚顺终于连上了那段在走廊上遇到防毒面罩人的回忆,他感言道:“我实在是太幸运了,我只是睡了个觉……”
一代安鸩补充道:“能睡着的人是最幸运的人。因为联邦也没想到,这种休眠粉雾竟然对一类人无效。”
姚顺:“什么人?”
“这些人穿越时空门户,受能量波及,发生了基因突变,觉醒了异能。但有些异能非常危险,也异常可怕。
更糟糕的是,何时突变,什么异能,都不受控制。
由于症状五花八门,所以这个群体在一开始并没有统一的命名。
七天之后,官方统一称之为
——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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