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位女士走出礼堂，将门关上后，贾斯珀将自己放在讲台上的资料随意地堆在一起，抱在怀中，径直走到安德烈和努特的座位边坐下。

“哎，头一次有这么大的挫败感。”

“有什么好挫败的？不还有我和努特吗？”安德烈从座位上站起，将自己努力缩成一个二点五维的个体，“你过来坐我俩中间，这样更方便探讨问题。”

“也是。”贾斯珀和安德烈换了一下位置。

“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很疯狂。”贾斯珀叹了一口气，突然转向努特，“能请你帮我把讲台下面那个笼子里睡着的小狗和我的公文包拿出来吗？”他坐在俩人中间的座位上，实在懒得再挪动。

“没问题。”努特话音未落，他已经长腿跨过桌子，往讲台那边走了。

待到装着小狗的笼子和公文包都拿来了，贾斯珀缓缓道来。

“其实这三层脑学说发展至今，已有不少人证明了他的悖论，包括我自己都不支持。”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演讲中提出这个学说呢？”安德烈不解地问道。

“铺垫，为我自己进入疯狂研究的原因做铺垫。” 贾斯珀脸上闪现出一抹自我解嘲的表情。

“那你还真铺垫到点子上了，人都给你铺垫光了。”安德烈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其实我最期待的就是有什么人突然插进来抗议说，三层脑学说已经过时了，教授您能不能说点新的知识点，这样我就会很开心地告诉他接下来的一切。”贾斯珀又叹了一口气。

“那您可以在我们跟前开心地说。”努特插了一嘴。

“用‘你’来称呼我吧。”

“想证明三层脑学说是不成立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比如鱼类也有爬行脑。或者鸟类也有育儿等情绪，却没有情绪脑。再比如某些鱼类和鸟类也通过声波或者类似语言的声频进行交流，但它们没有大脑皮层系统。再比如曾有个人的脑部中枪，其大脑皮层系统和部分小脑严重受损，尤其是控制运动感知、语言区域以及平衡区域部分。但他在几年后几乎完全康复，除了轻微的平衡感差和结巴外，没有任何严重问题。”

“这一切的一切，让我觉得在大脑进化的过程中，大脑的整个部分都是在配合着环境进行进化，而非保留了几亿年前原始的脑。就像我们大脑里的脑干，在进化中应该牺牲了某些不必要的功能，被其他组成部分同化了。虽然人脑的每一部分依旧执行着自己的本分功能，但可以在某一个区域失效时，周围的部分可以立刻替补。”

“这让我想起最优秀的足球队伍。虽然队里每个人的长处都不同，但万一守门员受重伤，任何一个其他的队员都可以替补为守门员。”努特突然笑了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贾斯珀点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果我们的大脑真是这样进化的，那么研究三层脑学说里所谓的原始脑部分将变得更加有意义。因为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实验激发原始脑，来找到环境刺激对脑进化的具体影响。我们人类的大脑在过去的十几万年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我不想承认人脑已经走到了进化的尽头，这个研究或许是个激发人类继续进化的催化剂。可怎么去找三亿多年前的原始脑呢？”贾斯珀说着，用食指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思来想去，我决定从鸡鸭鹅、蜥蜴、鸟类和鳄鱼等动物着手。”

“我这两年来研究了上百种动物，终于找到了它们脑干中的共同点，而这个共同点在鱼类的脑中也存在着。”

“你们知道吗？远古爬行脑的功能其实只为了生存，之前我也说了它能控制心跳、呼吸。但我刚才没有说爬行脑是最基本的控制个体逃命的部分，也就是它可以帮助本体以最快的速度区分危险和压力，以启动自我保护功能。灾难和危险越大，超越自我的保护功能就越大。”

“而我找到的上百种动物脑干中的共同点，全部聚集在这个控制个体逃命的区域内，我叫它第六分感区。毕竟三亿多年的演化，哪怕在远古时代到如今外部体型变化最少的鳄鱼，其脑干中控制逃命的部分也和远古时代那时的鳄鱼祖先不同了。”

“然后呢？”努特的兴奋都写在脸上了。

“我又研究了哺乳动物的脑干，发现这个第六分感区随着哺乳动物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增加而越来越小，在灵长类动物的脑部，第六分感区已经不复存在。也就是说我们人类的大脑中，没有第六分感区。”贾斯珀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小瓶药片，倒出两片，放进嘴里，“老毛病，到吃药的时间了。”

随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贾斯珀，努特兴奋到了极点，“你接着说，我似乎可以预见你要说的疯狂发现是什么了！我也有类似的疯狂想法，可是一点实质的证据也没有。”

贾斯珀丝毫不客气地将努特递过去的矿泉水接住，一声“谢了”，他打开瓶盖，猛灌了几口。

“没错，我将那些动物脑干的第六分感区都抽了出来，并用高速管式离心机获取里面的纯液体，用不同的应激酶处理，标注了上百种样本。原本我是打算拿这些样本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小白鼠身上研究实验的，甚至我都想过更疯狂的，拿自己做实验品。可是一个小小的错误却让我的实验兴趣方向彻底洗牌。”

“什么错误？”努特和一直聚精会神听着的安德烈同时问道。

“许久未见的前妻带着儿子来实验室看望我了。”贾斯珀的脸上露出一抹厌恶的表情，“那个出轨背叛我的前妻，她居然来看望我了。”他的声音突然高了几个分贝。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生气了。”安德烈知道贾斯珀那些日子不容易，五年才终于走出来，就别再想那些操蛋的事了。

“嗯，我不会生气的。关键是他们还带了一条狗，就是它。”贾斯珀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笼子里安静待着的狗，它已经醒了，“我刚将一个针对蜥蜴的药剂配制好并移液至标签好样本号的微型试管中，还没拿稳，它就朝我扑过来。我一个趔趄，扶稳了自己，但微型试管连带着里面的药剂从我手中飞了出去，掉在我实验室桌边养着的金鱼缸内。”

“金鱼......发生变异了？”安德烈小心地插嘴道。

“如果真是变异反而是好事，那只金鱼在几分钟后消失不见了。”贾斯珀的目光瞟向一边的安德烈，随即又转过来瞟向努特，似是在观察两个听众的神情。

“你这是无意中发现了隐身材料啊！”安德烈干笑了几声。

“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我用金鱼捞网在浴缸里到处捞都捞不到任何看不见却有质量的东西，而且十来天后，金鱼又莫名其妙出现在鱼缸中。活生生的，丝毫没有变化。这绝对不是什么隐身材料，而是金鱼借此药剂跑到了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溜达了一圈后又回来了。”

“然后我就彻底栽进研究这个问题的兴趣中，把促进人脑进化的伟大实验计划完全抛在脑后了。我兴致勃勃地配置了更多相同的药剂，先用灭菌水初溶，之后又用生理盐水高度稀释，比例为一比两千，这是我按照金鱼的体重和鱼缸中的水含量算出来的稀释值，我称之为X药剂。”

“我从农场里买了几只鸡回来做实验。一开始的那只我给注射了一毫升的X药剂，它变透明了，我无法追踪它的去向，实验以失败告终。于是在第二只鸡身上，我降低了实验剂量，每次都注入0.1毫升X药剂。大概在我给它注射了0.3毫升X药剂后，它变成半透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