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两点半,邱意浓独自开车前往城南废车场。他特意换了身轻便的运动装,没戴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年轻了几岁,只是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内心的紧绷。
屠砺开着一辆借来的破面包车,远远跟在后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两人之间连着个微型耳机,确保随时能通话。
“快到地方了。”邱意浓低声说,目光扫过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这里已经是城市边缘,废弃的厂房和堆积如山的报废车辆构成一幅破败的景象。
“看见你了。”屠砺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在入口右边那个废车堆后面。放心,他们发现不了。”
废车场大门歪歪斜斜地开着,里面静得出奇。邱意浓把车停在门口的空地上,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
刚站稳,四周就冒出五六个人,为首的正是黑皮。他今天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嘴里叼着烟,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邱意浓:
“邱律师,够胆量啊,真敢一个人来。”
邱意浓面色平静:“少废话,我人来了,有什么道道划下来吧。”
黑皮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简单。把你手里那些证据交出来,然后发个声明,就说之前都是误会。这事就算完了。”
“完了?”邱意浓笑了,“你们砸人家窗户、威胁老人的事,就这么完了?”
“那都是底下人不懂事,”黑皮摆摆手,“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只要你点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去幸福里闹事。”
“我要是不点头呢?”
黑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凶狠:“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使了个眼色,旁边几个手下立刻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邱意浓忽然笑了:“黑皮,你知不知道你老板刘老歪现在在哪儿?”
黑皮一愣:“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邱意浓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按了下播放键,“刚才来的路上,我顺便去了趟税务局,把你老板这些年的偷税漏税证据交上去了。这会儿,他应该正在喝茶呢。”
手机里传出一段清晰的录音,正是昨天在茶楼外偷录的刘老歪和花衬衫的对话,其中明确提到了如何做假账、如何转移资金。
黑皮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你......你他妈阴我?”
“彼此彼此。”邱意浓收起手机,“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给你老板卖命,等着跟他一起进去;二是戴罪立功,把鼎峰实业那些龌龊事都交代了。”
周围那几个手下开始骚动,有人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黑皮咬牙切齿:“你以为这点把戏就能吓住我?”
“当然不止这些。”邱意浓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警察应该已经到城西那个红砖墙仓库了。你说,他们在里面能找到什么?”
这下黑皮彻底慌了。那个仓库里藏着他们这些年强买强卖、暴力拆迁的所有账本和证据,要是被警察端了,所有人都得完蛋。
“你......你他妈怎么知道的?”他声音都开始发抖。
邱意浓微微一笑:“这你就别管了。现在,该你做选择了。”
就在黑皮犹豫不决时,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老大,警察来了!”一个小弟惊慌地喊道。
黑皮恶狠狠地瞪了邱意浓一眼,突然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妈的,老子就是进去,也得先拉你垫背!”
他举刀就向邱意浓扑来。
邱意浓下意识后退,却被脚下的废零件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废车堆后闪出,飞起一脚精准地踢在黑皮手腕上。匕首应声飞出去老远,黑皮惨叫一声,抱着手腕跪倒在地。
屠砺稳稳落在邱意浓身前,像一堵墙把他护在身后。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扫视着剩下那几个混混。那眼神像淬了冰,看得几人腿肚子直打转,愣是没一个敢上前。
这时,三辆警车呼啸着冲进废车场,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
带队的警官走到邱意浓面前,敬了个礼:“邱律师,辛苦了。刘老歪和鼎峰实业的涉案人员都已经落网,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
邱意浓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应该的。”
他转头想跟屠砺道谢,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人群外围,正低着头摆弄手机,仿佛刚才那个出手凌厉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个闷葫芦。邱意浓在心里笑骂一句,眼底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暖意。
回程的路上,夕阳正好。邱意浓开着车,屠砺坐在副驾驶,两人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邱意浓先开口:“今天......多谢了。”
屠砺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淡淡道:“分内事。”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狗急跳墙?”
“见得多了。”屠砺转过头,浓茶色的眼睛里带着看透世事的平静,“这种人,输不起。一旦发现自己要完蛋,第一反应就是拉个垫背的。”
邱意浓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呢?今天本来可以不出面的。”
屠砺难得地笑了笑:“我说过,跟你一起办事,挺带劲。”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邱意浓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他想起第一次在地库见面时,两人还针锋相对;想起屠砺笨拙地给他处理伤口;想起那些深夜里默契的陪伴......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一起走了这么远。
车开到小区门口,邱意浓突然说:“陪我走走吧。”
屠砺看了他一眼,没问为什么,默默跟着下了车。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在熟悉的小区道路上。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看见屠砺,欢快地跑过来喊“屠叔叔”,有个小女孩还塞给他一颗糖。
邱意浓看着屠砺略显生疏地摸着孩子的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看似冷硬的男人,其实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天地。他或许不懂那些高深的法律条文,但他的正义感,就写在每一天的巡逻里,写在每一次的挺身而出里。
“屠砺,”邱意浓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他,“等这个案子彻底了结,我请你吃饭。”
屠砺挑眉:“就吃饭?”
邱意浓笑了,夕阳在他眼中映出温暖的光:“不然呢?你还想怎样?”
屠砺也笑了,这次笑得很明显,露出一口白牙:“成,你说的。”
两人相视而笑,晚风轻轻拂过,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
这一刻,邱意浓忽然觉得,或许正义从来就不只有一种模样。它在法庭的唇枪舌剑里,也在市井的人情冷暖里;在法律的条条款款里,也在平凡人的坚守里。
而他的那点工作,也在用微薄的力量守护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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