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程修愈将读书的消息禀了父母,家里人都很是高兴,再有几个月就要乡试了,书院也不再整日给学子上课,他们的空闲时间多了不少,如今正好有王夫子指点,他们也安心许多。

程季安最近在家中很是惬意,不用像上工一般天天天不亮就起床,可以在家睡到自然醒,起床用饭后,去母亲那同她坐坐,闲聊一番,打听一些八卦。下午有时一时兴起绣绣花,做点小物件,美其名曰锻炼绣工;有时出门去铺子里看陈清打理生意,晚饭时分再回来,关系一下父兄的学业,工作。这么一天下来过得自在又充实,程季安对此满意得很。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时间一晃,就到了五月。

这日,程季安同往常一般,用过了早饭,来到母亲处给她请安。一进门,就见冯妈妈在门口侯着,“小姐可来了,夫人就等着您呢。”

程季安一听这话,顿觉不妙,恐怕自己悠闲的日子是到了头。不过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子,想跑也来不及了。

进到内屋,就见母亲端坐在堂上。今日虽在家中,也没有客人,程夫人却穿的比以往都要正式,她一只手搭在案几上,后背微微靠着锦缎靠枕。桌子上摞着一摞账本一样的东西,有些页边还微微卷起,有些发黄,似乎有点年头了。

程季安虽然平日在家中淘气,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一旦母亲严肃起来,她就知道自己该老实了。

程夫人未婚时就帮着哥哥一同打理生意。他们父母早逝,彼时哥哥忙着接管家里的生意,忙得脚不沾地,因此家中事务,她小小年纪就开始接手处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她便也跟着料理生意。

同程瑾结婚后,因为家中并不富裕,日子一开始过得颇为辛苦,程大人在外做官,总不好叫人觉得这位大人寒酸抠门,所以早期全靠她的嫁妆铺子维系家用,家中上上下下,全靠着程夫人一手料理,在程家兄妹幼小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程母拍了拍案桌的另一侧,说道“阿季来了,到这里坐下吧。”

程季安老老实实地在桌边做好,小声地问“母亲,今日怎么这样正式,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我说?”

程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说:“阿季,娘今日叫你来,确实是想同你交代些事情。”程季安紧张地拽了拽腰间的络子,不由得又坐直了些。

“你也大了,自是知道你父亲这几月都在忙着收尾和买的事情。前几日,他私下里同我说,如今平江这里大大小小参与今年和买的县,他们已经整理好了明细,各县人头数及金额都有了定数,钱款早已如数拨了下去,如今只等着夏末收货了。”说完这些,程夫人端起桌上的茉莉花茶,喝了两口润润喉咙,又接着同女儿说下去。

“往后便再无此制度,你父亲也同世子商议,因着平江颍州青州三地以此为生的普通百姓颇多,便由京中牵头,在这三处设立官办丝织机构,所收所织布料用于供给各地府衙,这样不愿意或者没能力做生意的人也算有个营生,付的银钱也够他们维持日常生计了。”

程季安听了后,心中也仿佛石头落地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时日,父亲比往年忙了许多,日日在府衙中和同僚下属,加班加点工作;她还去给大家送过几次饭,每次去时,李知远往往也在同他们一同议事,如今总算有了章程。

“母亲,这是好事,不枉父亲这几月废寝忘食的忙碌,如此一来,只要坚持到夏末,就能顺利交差了。”她笑嘻嘻地拉着母亲的手,高兴地不得了。

“你呀,万事莫要高兴的太早,靴子一日未落地,这事儿就不算完结,这么大人了,也得会沉住气。”程夫人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无奈地说。

“我自是晓得的,这不是在母亲这里,还不许我高兴高兴。”

程夫人没有搭理女儿狡辩的话,正色同她讲道,“你父亲托人在京中打听过了,如今他在平江任期将满,处理好此事对调动大有益处;世子那边也透了口风,此番,你父亲还有青州的几位大抵是要调入京中的。”

“当真?”程季安瞪大了眼睛,兴奋地说,“如此一来,父亲官职岂不是又能更进一步了!”

“慎言!此事还未有个准信儿,万万不能挂在嘴边。”程夫人厉声道。

“知道了,娘,我不说就是了,从小到大我都不曾在外胡乱说话的,女儿心中有数~~~”程季安笑嘻嘻地和母亲撒娇。

“你知道就好,今日叫你来,不仅是告诉你这些,若日后我们真要返京,你学管家的事情自然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程季安不高兴地扭了扭身子,企图逃避这个事实。

程夫人看着女儿,叹了口气,“我原本是不想同你说这些的,但你是大姑娘了,与其之后从别人嘴里听说,不如我自己告诉你。”

程夫人垂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袖口的云纹,开口说道:“你也知道,母亲出身商贾之家,本朝商人地位较之以往,虽大有提升,但士农工商,终归是排在末位。你祖父是贫苦人家出身,但既然做了官,便不一样了,虽然我们陈家生意兴隆,不缺钱财,但若真说亲,我大抵是不能嫁与你父亲的。不过缘分这种事情,没得说理。你祖父早逝,说句不敬长辈的话,你祖母没甚文化,仅靠着官府补贴的一点银钱,还要拉扯三个儿子,更是不易,索性你父亲那时已经大了,他自己也争气,外放做官有了俸禄,给家里贴补了不少钱。”

程季安见母亲情绪低落了不少,便起身坐到她身旁,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程夫人搂住女儿,接着说了下去。

“你父亲早早独立,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他与我有了情谊,便写信给家中,告知你祖母,他要与我成婚。你祖母自是不同意的,你父亲长相英俊,又有才学,她一直盼着你父亲能与出身高贵的官家小姐结亲,好帮扶家中两个幼弟,光耀门楣。你父亲见她不同意,回京同她当面说道去了。等他再回平江时,和我说家中已经同意,请了当时的上峰夫人亲自上门提亲,我们就在这里成了亲。”

程季安抬头看了看母亲,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成亲之后,我总归是要同你父亲回去见见长辈的,一见之下,这才明白,你祖母根本就是不情不愿同意的,她始终瞧不上我,但程家当时困顿,三个儿子连带他一个寡母,挤在那个小院儿里,哪家官家小姐愿意嫁给他们呦!”

程季安听了这话,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程夫人被女儿带着,也笑出了声,最后两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笑闹过后,程夫人又接着讲,“那时你三叔年纪小,又憋不住话,他偷偷告诉我,你父亲当初回去同你祖母大吵一架。你祖母一哭二闹,拿出要上吊的架势,你父亲发了好大脾气,他隐约偷听到你父亲说,他们这样的情况,能娶妻已经是祖上保佑,哪还有脸挑剔别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再闹下去,他就去官府登记,同家中断绝关系,你祖母这才消停罢休。就这样,没几天我们就回了平江,自那以后,甚少回去。”

程季安听到这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那年回去,祖母都不正眼瞧我和哥哥呢,原来是因为这些,哼。”

程夫人摸了摸她的脸,一脸慈爱的说,“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左右离得远,不用日日瞧见他们。这些年家中情况好转,你父亲便也同我商议,时常送些银钱回去,家里的宅子也又翻修扩建了,毕竟他是长子,父亲不在了,该尽的孝道还是应当做好,免得落人口舌。不过此番若真要回去,怕是只能先住在一起了。”

程季安给母亲递了口茶,帮她顺了顺气,程夫人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和她说,“这话娘只偷偷说与你听,咱们同那两房,并未分家,这么多年,亦不知他们品行如何,你父亲若真调任回京,官职必更进一步,京城天子脚下,我们这些家里人,处处都要谨言慎行,咱们娘俩在家中,务必看好宅院,不叫你父亲后院起火。因此,管家的事情你得学起来了,回去家中几十口人,人员复杂,不比咱们平江这里人口简单,可要守好自己的院子。我们不主动招惹别人,但也万万不能着了别人的道,你可听明白了?”

程季安郑重地点点头,认真地说,“母亲放心,我一定努力学好管家,不让你操心,也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程夫人看着一脸坚决地女儿,心里舒坦了许多,她朝外边喊了一声,冯妈妈便应声推门,进到屋内。

“我同小姐说了管家的事,她同意了,这些账本让她拿回去先看着,大概了解下家中近几年里平日的支出,若是有什么不懂得,冯妈妈就先同她大致讲讲。”

冯妈妈听了此话,应声称好。

“另外,若我们真离开此地,定是要带走一些人的,这几日,阿季你便上午看账,下午同我清点人手吧。”

程季安点头称是,说道:“母亲,我屋里到时就带走小枝和春雨二人吧,这样也省事些。”

程夫人想了想,同她说:“这几天抓紧时间再给你房里添置两个小丫鬟,到时候一起带他们离开,这样真到了京城,你的内屋亦不用再添置人手,都是你自己信得过的人,其余外院丫鬟可以到了再说。”

就这样,程季安领了任务,开始了新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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