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如此正当的吃冰饮的借口,程季安哪会客气,连忙谢过顾淮明,甚至打算一会儿偷偷在提醒他一下。
冰酪下肚,又有凉风吹过,程季安渐渐觉得没那么热了,她一向坐不住,便叫上丫鬟站到舫外看光景去了。
此时湖上大片大片的荷花荷叶,远远望去,连成一片,瞧着都觉得格外清爽几分。离他们不远处,还有三两艘画舫,瞧着也像是富户官眷的女儿家,结伴游湖,消暑纳凉。
几艘船就这么不远不近地挨着,不约而同地驶到了湖中央,准备停下船,在此赏景。此时,程季安一眼看到前边有一艘二层画舫横在不远处飘着,整个装扮富丽堂皇,颇为气派,想来乘船的定不是一般人家。
太湖中央,有处湖心亭,地方不大,但是修得很是精巧,不少游湖的人来到这里都会登亭一看,此时那艘二层的画舫正正好好地挡在亭子正面,将它遮了个严严实实。
驶在最前头的船逐渐停了下来,程季安的船在其后头不远处,只听见船家喊了一嗓子,“各位小姐,前面的船将亭子挡住了,若大家想登亭一观,怕是只能从后面绕过去,方能上去。”
一红衣姑娘扯了帘子探出头去,脆声喊道,“哪家的船,敢在平江如此招摇,实在无理,船家你只管靠近,我们自会让她倒出地方。”
船上隐约还能看见其他几位小姐交头接耳,一起点头。
“姐姐还是莫要意气用事,轻易与人相争,林叔叔前些日子还被世子申斥过,还是收敛些得好。”后面的一艘画舫传来了柔柔弱弱的一声。
程季安侧耳一听,这两条船上坐的,居然都是熟人,前面那个红衣裳的,是林同知林大人的女儿林依依,后来这个开口说话的,是王通判的女儿王婉,想来她的哥哥也在船上,这两家姑娘自小便不对付,今日冤家路窄,竟又凑到一起,简直不妙。
别看林依依这个名字起得小鸟依人,实则性子和她的名字半点不沾边,她听了这话简直就像被点着的炮仗,火冒三丈,当下也顾不得细细思考,直接喊道,“给我开过去,今日这亭子,我非要从这面上不可,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挡本小姐的路!”
船家哪里惹得起这些祖宗,只好硬着头皮开了过去。
到了船边,便派了丫鬟过去喊话,喊了半天,对面船上才出现了个丫头,只见她站在二层处,居高临下地瞧着下边的人,开口说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此惊扰我家主人?”
林依依的丫鬟也是个厉害的,整个平江没几个比他家老爷再大的官,他们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听得了这种话,“这话当是我家小姐问你才是,我们乃是平江同知林大人府上的,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如此无礼,还不赶快让开。”
“芝麻大点的官,官眷就敢如此刁蛮,我劝你家小姐还是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
林依依气了个仰倒,如今人人都敬她三分,何时受过这等嘲笑,简直奇耻大辱,当下顾不得再与对方有任何口舌之争,直接命了船家撞船过去,想要强硬让对方闪开。
对面的船见林依依冲了过来,根本没想过退后躲闪,似是要和其直直撞上去一般,硬生生地拦了一道,他们船体本就坚固,船身又大,一般画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霎时间,湖中这点地方被搅得惊涛骇浪。
程王两家船只离他们太近,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顾淮明和程修愈本来坐在船内聊天,以为外面是女儿家争吵,几句话就过去了,没想到事态越来越不对劲,船身越发晃动得厉害,赶紧跑了出来,悄悄外面的情况。
“船家,赶紧掉头撤后,躲开他们。”程修愈急忙喊道。
不过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那艘巨大的画舫一旦动起来横冲直撞,前面两艘画舫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又额外慌乱,硬生生地将程季安他们也卷了进来,一时无法脱身。
这时,前面王家的船被一个浪推了过来,船尾直冲他们而来,眼看就要撞向他们。
程季安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程修愈和顾淮明,将他们二人推到另外一头,等到她再想跑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躲,到最后几艘船上的人都落进水里,成了落汤鸡。
程修愈和顾淮明两人因为程季安的及时反应,受到的波及最小,他们只是落水,很快就浮上水面,露出头来。
岸边的人也发现了湖中央的异常,赶紧派了数艘船只过去。
湖中程修愈和顾淮明焦急地呼喊着程季安,却半天没有回应。
“少爷,少爷,我们在另一边。”小枝从水中冒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托着程季安躲在船的另一头。
“你们可还好?”听见了丫鬟的声音,程修愈松了口气,不过现下他们均是衣衫湿透,也不好直接过去,只能这般喊话。
“除了小姐的手刚才不小心撞到了,现下有些不敢动弹,其余没什么大碍。”
人没事就好,程修愈如今只好这般安慰自己。
很快,救援的船只便靠近了他们,小枝扶着程季安先行上船回府了,其余的落汤鸡也被三三两两打捞上来,送回了各家,至此,这场闹剧才算初步结束。
程季安甫一回府,就晕了过去,人也高烧不止,急的程夫人团团转,索性大夫很快赶来,诊治一番。大夫细细看过,回禀了程夫人,程季安的右手骨折,又落水惊吓,炎症加上受惊,双重夹击之下,这才发起了烧,他开了几幅安神的汤药,又将她的右手敷上药膏固定起来,嘱咐一番,便离开了。
程修愈和顾淮明紧随其后,一同进了城府,程夫人早早便让小厮备好了衣服,让他们二人换上,又看着两人灌下一大碗姜汤,这才略微放心了些。
“伯母,都是我不好,今日是我邀请他们兄妹出门游湖,若不是我,阿季妹妹也不必受此等苦。”顾淮明自从回来后,一直懊悔不已,人也蔫了不少。
“这哪里是你的错,你也是好心,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程夫人安慰道,“虽然阿季如今受伤,可也幸亏不是你二人骨折,如今再过两月便要乡试,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若真是伤了手腕可该如何是好,你们兄弟二人今后也该警醒小心些。”
一番话下来,两人都低下了头,格外后怕。
程夫人见他们也都吃了教训,亦不再多言,嘱咐他们二人多喝姜汤,早些休息,莫要忧思过度,丢了学习的精神,剩下的事情有程瑾和她来处理,他们大可放心。
安顿好几个孩子,程夫人叫来了小枝,仔仔细细地问了事情的完整经过,这一通盘问之下,程夫人听得气愤不已。王林两家的女儿如今是越发不像样了,青天白日好端端地游湖也能惹出这等祸事,幸亏今日没出人命,不然传出去该如何是好,简直贻笑大方,不成体统。
想来想去,程夫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叫来府中口齿伶俐的心腹小厮,捡了重点让他直接去府衙学给程瑾来听。
小厮得了夫人的令,当下就去了府衙,将事情禀了程瑾。程瑾一听女儿高烧昏迷,尚未醒来,连忙告假,回了府中。
一进府,他便直接朝女儿的院子去了,只见秋月小丫头坐在院中仔细地盯着炉子熬药,便问道,“小姐可是醒了?”
“回老爷的话,春雨姐姐说小姐刚刚醒过来,一会儿药便会煮好,到时就让小姐喝了。”
程瑾一听女儿醒了,赶紧进到屋内,程夫人此时也坐在床边,替女儿不停地擦着额头。
“爹 ,娘,我这是怎么了,大夏天的,我怎么还会冷呢?”说着便要抬手摸自己的额头。
程夫人赶紧按住女儿的手,“傻女儿,你这是落水发烧了,药一会儿就好,趁热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的右手怎么动不了了?”程季安又问。
“你的手在撞船时不小心碰了,骨折了,大夫已经帮你固定好,要养些时日,可不能乱动。”程瑾小心翼翼地将女儿的手放进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哥哥和淮明哥哥两人可还好,可有受伤?”
“托你的福,他们两人只是落水,没有其他事情,现下已经换好衣服歇息去了。”
“那就好。”程季安有气无力地回道。
没一会儿,春雨就端了汤药进来,小枝扶起程季安,程夫人亲自喂了女儿喝药,又重新安顿她躺好,看她睡着,才和程瑾离开了这里。
夫妇二人回到自己的屋内,脸色都不大好看,一进屋,程夫人就关上门,同程瑾说道:“这个林平简直太不像话了,教出来的女儿更是跋扈,还有那个王婉,女儿家的,平日里惯会拱火挑唆,若不是他们不知轻重,阿季哪里用遭这等罪,这次决不能轻轻放过。”
程瑾平日脸色很少这般难看,现下也是气得狠了,不过尚存一丝理智,“夫人说的是,这件事决不能叫他们糊弄过去,不过那和林依依对撞的船只只怕来头不一般,我已让人去查探了,不管对方是何人,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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