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萧宸翊牵着马缓缓而来。
马背上放着收拾好的包袱和干粮,江皓紧随其后。
她还一直纳闷呢,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不来,感情是要跟着她去的。
叶念菀挑刺般地上下瞅了瞅,“萧大人,你穿一身黑就不怕旁人路过踩着你。”
“踩着我倒没事,只要踩不到你便好。”
在诸位大人的目送下,他们的队伍缓缓而行。
出了城门,马车上悬挂的灯笼此刻显得格外明亮,晃晃悠悠地照着前进的路。
寒风呼啸间,赶车的人纷纷裹紧了外衣,队伍逐渐行驶地慢了下来。
她抱着汤婆子倚靠在后面,小小马车里右边堆满了衣服和吃食,她缩在中间硬是只放了双脚。
小桌案小火炉的一个没有,连解闷的书册子也是没拿。
“萧宸翊,你何苦跟着来这一趟,怪受罪的。”
冬日里马车的窗子都是提前密封好的,因此她说话的声音便刻意大了许多。
然而她的话如石沉大海,只能听得车轮马蹄之声。
正要再次发问,萧宸翊敲了敲马车,低声道:“莫出声,前面正是豺狼出没处,小心一会儿给你叼走。”
马车内的人撇了撇嘴胡诌的本领愈发见长,这路她最是熟悉,就连路边栽了什么树她都知道,不能不知道前面有没有豺狼。
突然,她身子猛地向前一倾,手中抱着的汤婆子顺势滚到了车门前。
队伍也在江皓一声令下停止了,只见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忽闪忽闪的,一车夫以前见过这般情形,慌张道:“公子,狼群,这林子里有狼呀!”
叶念菀捡起汤婆子就探出头来,“真有?以前我都没碰到。”
“还不回里面坐好。”
头顶一声呵斥传来,惊得她朝着马上那人翻了个白眼。
出城才不过半个时辰,就引来了狼群,若再继续向前,还不知会碰到什么。
“萧大人多久没打过架了,这种情况下躲在马车里只会被当做活靶子。”说着,她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拿着剑出了马车。
然后朝后面招了招手,一匹马便飞奔而来,老老实实的停在了叶念菀跟前。
她将斗篷一甩,潇洒翻身上马。
“真正要宝贝的是咱们运的这些东西,若这些毁了,一切都是白费。”
论起倔强来,叶念菀无人能敌。
每人手中举着火把,瞬间掩盖住了马车之上那光亮,速度较之前又慢了许多。
“不知萧大人有没有兴趣跟我玩个游戏?”
“哦?”
“看那林子里发光的东西,咱就比比看谁更有准头!”
边说她边将弓给拉满了,伴着寒风,一支箭羽咻地飞向了林中。
与此同时,人手一把弓箭,数箭齐发,林中无数闪光的眼睛霎时间消失了。
一阵阵低沉吼叫声不断传来,没十足把握她不会射出第一箭。
“这些狼谁引来的倒是不知道。”
将这些处理掉,叶念菀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重新将自己给包裹了个严实。
“叶念菀,现在该回马车里去了吧!”
“若是没什么话也可不说,外面凉风吹着反而更清醒。”
在都城内向来不让骑马,除非是朝廷办事。
此刻她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完全将萧宸翊给甩到了后面。
她巴不得立马飞到边关,可自己武功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谱。
连夜赶路消耗颇大,他们暂且修整了一番。
大家的哈欠打个不断,有几人才坐下,便瞬间睡着。
小帐篷外火堆前,两人身影微晃。
暖光照得她小脸微红,然后她拿起木棍来拨弄着未燃尽的木头。
“萧宸翊,我若是待在边关不回去了,你说会有何后果?”她蹲坐在石头上,被斗篷一遮掩,整个人在他面前娇小了不少。
“那你知道我为何要跟着你去吗?”
萧宸翊早就猜到了她会萌生这样的想法,断然不会轻易放她一人走。
紧接着道:“再把你安然无恙地护送回来。”
只听身边人轻哼一声,不气反笑,“若是不知,就不会将我的想法告知于你,你呀,就是在都城里待惯了,等见到边关之旷野,或许你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世人都觉得边关孤苦,风沙漫天,却也都只了解了个表面而已。
说罢,叶念菀起身回到了马车上休息。
外面则轮流值守,看着货物也看着这火堆不灭。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坐榻上,一闭上双眼,思绪就混乱不堪地涌入她的脑袋里。
她又没说要光明正大地留下,金蝉脱壳的戏码她或许能唱得下来。
面朝里边,总感觉背后会突然闪现人影。
辗转多次,勉强有了困意,只得窝在角落里。
月光浅浅,一眨眼的功夫,全然没了亮光,马车内透过的光也逐渐退去。
骤然间,狂风大作,呼啸声直穿马车,整个车身微微晃动了起来。
叶念菀猛然睁开双眼,惊慌失措地推开车门。
只是,她抵在门上的手一顿,硬是没推开。
风再大点或许就能将这马车给掀翻,还不知他们的帐篷会如何。
突然,她手上一松,没了支撑,整个人往前倒了去。
一双手正巧握住了她的胳膊,没让她摔下来。
乱糟糟的头发一时遮住了她的眼睛,错愕了片刻,叶念菀抬起手来将碍事的头发撩开。
“多谢,其他人都没事吧?这天也是说变就变。”说着,她被搀扶着安稳下了马车。
他们反应比叶念菀迅速,早早将行李收拾打包好,纷纷拿出绳子加固着车上的粮草和草药,此风尚且吹得马车直晃悠,更何况是轻飘飘的草药。
“大家劳累些再检查一番,若是有谁身子感到不适,及时来报,也好让大夫医治。”叶念菀心心念念的便是看顾好这些。
“姑娘放心,我们会注意,倒是姑娘你,可就别出来了。”
萧宸翊立马挡在了她面前,面上挂着些许得意,“你看吧,不止我如此说,外面一切有我们,你暂且放心些。”
无奈之下,她只好又回到了马车上。
时辰尚且不知是何时,被风吹得昏天黑地的,马车里更是透不进来一点光亮。
她摸黑在座位下翻找起来,这马车是她找人备下的,而在座位下藏了提前买好的药粉暗器。
只看这出城几个时辰,波折不断,这银子也算没有白花。
她有预感,前面肯定还有大招等着他们。
身上带着这些东西也好防身。
因着这场大风来得突然,他们一行人并未再做任何停留,顶着风艰难前行。
不远处便是驿站,赶着过去修整好过在这里。
晨光柔和地洒在了车身,大家面上也渐渐露出了点笑意来,就连吹来的风都温柔了许多。
叶念菀躲在被子里睡得正香,腰间挂着的香囊闻着格外舒心,而在睡梦中似乎也闻到了如此香味。
淡淡花香夹杂了几许檀香,她素来多梦,时常睡得迷迷糊糊,现实梦境一时也不愿分辨。
突然,一只手从朦胧的雾气中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越是挣扎,那手便抓得越紧,她甚至感觉到指甲逐渐陷入肉里的痛感,骨头被硬生生捏于指间。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朝那人扇过去,握着她的手倒也松了,只不过这打的巴掌有点真实。
而迷雾中的人也随之消失,她猛然睁开双眼,狭小的马车内,萧宸翊正捂着脸发愣疑惑。
再一看,她的手腕俨然出现了几道红印子,不用多想,刚才就是萧宸翊抓她的手,而那一巴掌似乎也实实在在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惊恐的她和错愕的他,马车内此时一片寂静,呼吸声浅浅飘出。
叶念菀抻着脖子就去看他脸上的巴掌印,借着光亮,那手指印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脸上。
“可是打爽了,我躲都躲不及,你在梦里是被追杀了还是你追杀别人?”
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叶念菀识趣地抱着毯子往旁边挪了半分,才空出点地方来让给他坐下。
她小声嘟囔着,“要是真轮到我出手,我才不会扇人家巴掌,多无能呀。”
“什么?”
“我是说做噩梦了,你若不凑过来,这巴掌也不会扇在你的脸上。”自己本就不占理,那就继续不讲理好了。
然而不知何时,她被子里的汤婆子突然变热了,她拿出一瞧,连汤婆子的套子也不一样。
“驿站到了,其他人已经去休息了,就你还赖在马车上不肯下来,我只好顺道给你送个汤婆子来。”
萧宸翊笑得明朗,微微透进来的阳光正巧温柔地倾洒在他身上,这么瞧着,他比在都城内要随和许多,至少看着不会有让人远离的**。
她看得有些痴迷,双手托腮的一点点靠近,在靠近萧宸翊的那一瞬间,浮在脸上的笑意迅速收起。
“哦,那你怎么不把我抱回屋。”
此话一出,萧宸翊跟得了命令似的,立马起身,弯腰向她靠近。
双手在碰到她肩膀的同时,叶念菀乐不起来了,她将凉了汤婆子一把塞到了他手里。
然后一个闪身,从他胳膊下钻了过去,弯着身子推开门跳下了车去,“你还真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随之而来的便是萧宸翊的一声怒吼,“叶念菀!”
从来都是他套路别人,也就只有叶念菀了,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驿站处多是来往走商之人,因而门前车马颇多。
进出之人更是忙碌不堪,她走至门前,忙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哎呦!”
叶念菀踉跄几步,顺势抬手扶住了门框,叮叮哐哐的一个小袋子却从袖子里掉落下来。
而撞她之人面上一冷,他身边的人忙呵斥道:“你怎如此莽撞,竟敢撞我家公子!”
她神色一怔,明明是相互同时撞的,何来她撞人先说。
她似是没听到那人的话一般,当着他们的面,蹲下身子,将掉下来的东西捡起。
起身后轻轻地拍打着上面的尘土,“这位公子,谁撞谁还说不准,况且我的东西都被撞掉了,若是摔坏了什么,公子可还如此咄咄逼人吗?”
“不是,谁咄咄逼人了,姑娘你好不讲理。”
叶念菀忍不住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这种料子的衣裳都城不常见,而数月来一批货,也都被王公贵族们提前定下。
然而在这等偏远的地儿出现,怕是此人非富即贵。
出门在外,身份不可随意透露,她收了性子,“行了,出门在外以和为贵,你家主子都已经走远了,再和我掰扯,你的月例银子怕是不保。”
这里人来人往的,几人站在这里本就碍事,那小厮眼瞅着自家主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二话不说就小跑着追了上去。
此时萧宸翊姗姗来迟,“那人是琰西的富商,家中茶山五座,生意往来数不胜数。”
“这么有钱!”
叶念菀后知后觉,不免觉得惋惜了许多。
“你既认得,还躲那么远,搭上话说不定以后还能有生意上的往来呢!”
原也不过是听五师兄念叨着生意上的事多了,现下他又帮着打点书院的事,若能给他结交几个生意上的人,也不算白忙活。
她打着哈欠掀开帘子,困意被楼内的乌烟瘴气给顶了回去。
连连退了几步,她定在了原地,“我还是想回马车上去睡,等会给我送些饭菜就好。”
以往跟着父亲母亲行军,都是住帐篷,不想这里的环境会如此差。
“厢房已备下,若不去住,银子也不会退。”
一听如此,叶念菀哪还再嫌弃,在门前深深吸了口气,跑着上了二楼。
忙碌的小二纷纷闪躲,护着手上端着的饭菜不撒出来。
她的厢房靠近萧宸翊,几乎是被他们的人给护在了两边,相比于楼下,屋内这淡雅的熏香闻着很是舒心。
一道屏风将床榻隔开,朦胧间隐约能瞧见挽着床幔那垂下的流苏。
茶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几碟糕点,茶壶内也泡好了茶,整个屋内被收拾得十分整洁。
一切像是在等着她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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