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海底峡谷笼罩在幽蓝的微光中,悬浮的尘埃像被冻结的星辰。沈昭的黑色长发在水中缓缓飘散,如同展开的鸦羽,衬得她苍白的肤色近乎透明。她将手掌悬在污染区上方三寸,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再试一次。"
赛德里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得像是深海热泉涌动的闷响。他银白的长发在暗流中浮动,发尾扫过沈昭裸露的后颈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昭抿紧淡色的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她试着回忆赛德里斯教导的方法——不是释放,而是牵引。蓝光从她指尖渗出,却在接触到污染物的瞬间被反噬,那些神经网络般的黏液立即缠上她的手腕,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生命力。
"呃——"
剧痛让她眼前发白,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实验室训练出的忍耐力让她没有立即抽手,但冷汗已经顺着额角滑落,在海水中凝结成细小的盐晶。
赛德里斯突然出现在她身侧,鲛纱长袍纹丝不动地垂着。他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地截断了能量流动。
"错了。"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深海特有的寒意,"你在抗拒疼痛。"
沈昭急促地喘息着,视网膜边缘泛起机械性的红光。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赛德里斯的钳制纹丝不动。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腕,指腹正好压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感受它。"他带着她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能量的本质是共振。"
沈昭的指尖触到了坚硬的鳞片。那些菱形鳞片排列得精密如铠甲,却在中心位置空缺了一片,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她的指腹清晰地感受到两重截然不同的心跳——一重沉稳如海底火山,一重急促如浅滩浪涌。
"生命从来不是孤立的频率。"赛德里斯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起的水流拂过她的耳鳍,"你要做的不是对抗,而是——"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
"——同步。"
沈昭猛地睁大眼睛。某种陌生的感知顺着相贴的皮肤传来,就像突然打开了全新的感官通道。她"看见"了——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某种更深层的联系——赛德里斯体内流动的能量,银蓝色如极光般绚烂,却又带着深海的压力。
正午的阳光穿透海面,在峡谷底部投下摇曳的光斑。沈昭的第七次尝试依然以失败告终。
她跪坐在一片珊瑚残骸间,黑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前。指尖的溃烂更加严重了,蓝色的血珠不断渗出,又被贪婪的污染物吸收。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视野开始出现重影——这是能量严重透支的征兆。
"继续。"
赛德里斯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悬浮在上方的礁石边缘,银发在光束中如同流动的水银。那双非人的竖瞳冷静地注视着沈昭的每一次失败,既不出手相助,也不喊停。
沈昭咬破了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这熟悉的痛感让她想起实验室的"耐力测试"。她撑着颤抖的双膝站起来,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被洋流卷走。
赤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暗红的鱼尾扫过她的腰际,粗暴地将她推回原位。"废物。"他嗤笑着,尖锐的指甲划过她渗血的手腕,"就这点能耐还想上岸?"
沈昭没有理会嘲弄。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伸向污染源。这次她刻意放松了抵抗,任由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奇妙的是,当剧痛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她突然捕捉到了——那些神经网络中能量流动的轨迹。
"就是现在!"
她猛地翻转手腕,不再是释放蓝光,而是做出一个抓取的动作。银蓝色的光芒突然从她掌心爆发,不再是往日温和的净化之力,而是带着某种尖锐的侵略性。污染物剧烈抽搐起来,像被烫伤的蛇般急速退缩。
"成功了?"尼莫惊喜地从珊瑚丛中钻出来。
但下一秒,沈昭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那些银蓝光芒反噬回来,如同千万根冰针刺入经脉。她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某种无形的力场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赛德里斯缓缓降落在身前,银发在激流中如旗帜般展开。他低头审视着她惨白的脸色,突然伸手擦去她唇角的血迹。
"方向对了。"他的拇指碾过那抹鲜红,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赞许,"但太急躁。"
--
当夜,沈昭独自游到了许愿珊瑚林。
月光穿透海面,在珊瑚枝桠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悬挂的"星辰"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像是沉没的银河。她找到自己挂上的白色贝壳,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表面。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尼莫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小丑鱼欢快地绕着她转圈,橙白相间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你是不是来检查愿望有没有实现?"
沈昭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株特别高大的珊瑚上,那里挂满了形态各异的鳞片——显然是人鱼族留下的。
"那是陛下的许愿珊瑚!"尼莫顺着她的视线解释,"每位人鱼成年时都要在那里挂上鳞片许愿。"它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陛下的鳞片是银蓝色的,比月亮还漂亮!"
沈昭游近那株珊瑚。在最高处的枝桠上,确实悬挂着一枚与众不同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边缘锋利如刃,表面刻着细密的古老纹路。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
"触碰王鳞是死罪。"
赤鳞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沈昭猛地收回手,转身看见红鳞人鱼正抱臂而立,眼中闪着危险的光。
"赤鳞大人!"尼莫惊慌地拦在中间,"沈昭不是故意的!"
赤鳞冷哼一声,尖锐的指甲挑起小丑鱼的下巴:"再多嘴,今晚就加餐。"话虽这么说,他却轻轻把尼莫放到了一旁的珊瑚枝上。
沈昭注意到赤鳞腰间别着个小小的海螺,表面刻着幼稚的涂鸦——明显不是战士会带的东西。
"看什么看?"赤鳞恶声恶气地说,却下意识用手遮住了海螺。
---
第五天的训练,赛德里斯换了方式。
他带着沈昭游到了深海峡谷的边缘,那里悬浮着某种巨大的生物残骸——像是鲸,却又比寻常鲸骨庞大数倍,骨骼表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
"利维坦的肋骨。"赛德里斯说,"它能放大能量共振。"
沈昭将手贴上骨面,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
"现在,"赛德里斯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试着掠夺我的能量。"
沈昭猛地转头:"什么?"
"做不到?"他微微挑眉,银睫下的竖瞳泛着冷光,"那就证明你连交易的资格都没有。"
沈昭盯着他,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她没打算客气。
蓝光从她指尖爆发,但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净化,而是——
吞噬。
赛德里斯的能量如海啸般涌来,冰冷、狂暴,带着深海的压力,几乎瞬间碾碎她的意识。沈昭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但她没松手。
她咬紧牙关,硬生生从这股洪流中撕扯出一缕银光!
赛德里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抽回手,但沈昭已经得逞——她的指尖缠绕着一缕银蓝色的光,像活物般流动。
"……有趣。"
他盯着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不像嘲讽,反而像是……
期待。
--
回到偏殿时,沈昭的指尖仍在微微发抖。
"沈昭..."尼莫忧心忡忡地绕着她的手腕,"你的手好冰。"
小丑鱼不知从哪找来一团发光的海藻,小心翼翼地裹住她颤抖的手指。"赤鳞大人说,这个能缓解能量反噬..."
沈昭任由它摆弄,突然问道:"赛德里斯...为什么愿意教我这些?"
尼莫的动作顿了一下。"陛下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它轻声说,"但他也不会解释。"
殿外突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尼莫吓得一抖,差点打翻海藻团。"是、是赤鳞大人!"
沈昭打开门,看见红鳞人鱼抱着双臂站在门外,脸上依旧挂着不耐烦的表情。但他手里却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喝掉。"他粗声粗气地说,"陛下吩咐的。"
沈昭接过碗,发现汤里漂浮着细碎的银蓝色物质,闻起来像深海火山附近特有的矿物。她小啜一口,顿时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
等他的身影消失后,尼莫才敢从沈昭身后钻出来。"天哪!那是熔岩藻汤!只有重伤的战士才能分到一点点!"
沈昭低头看着碗中闪烁的银蓝光点,抿了抿唇。
那晚,沈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实验室的观测窗前,窗外不是熟悉的白色走廊,而是无垠的深海。赛德里斯悬浮在深蓝之中,银发如月光流淌。他的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沈昭听不见。
突然,他伸手按在玻璃上。沈昭惊讶地发现,他们之间的玻璃正在溶解——
"醒醒。"
真实的触感让沈昭猛地睁开眼。赛德里斯就站在床边,手指还停留在她的肩上。月光从窗外渗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银。
"你哭了。"他说。
沈昭抬手摸脸,果然触到一片湿润。她怔住了——在实验室的十几年里,她早已忘记如何流泪。
赛德里斯的目光落在她湿润的指尖上,突然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沈昭抬眸看着他,顿了顿
“没什么……”
赛德里斯拿出一个珍珠母贝制成的盒子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谨慎地接过打开,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五枚银蓝色的鳞片,每片都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被打磨得圆润光滑。最奇怪的是,这些鳞片表面都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是...?"
"训练辅助器。"赛德里斯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贴在相应的能量节点上。"
他走进来时,沈昭注意到他左侧耳后的腮线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渗着淡淡的金蓝色血丝。那些鳞片的颜色,恰好与他耳鳍的色泽一致。
"明天开始实践应用。"他转身离去前停顿了一下,"别弄丢了。"
沈昭拿起一片鳞片对着光,发现那些纹路在特定角度下会组成一朵花的形状——陆地上才有的、永远不会出现在深海的花。
---
夜深时,沈昭被细微的水流声惊醒。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前,看见赛德里斯独自悬浮在月光里,手中捧着什么发光的东西。好奇心驱使她悄悄游近,才发现那是一簇陆生植物的标本——已经干枯的玫瑰,被小心地保存在透明的气泡中。
"睡不着?"
他突然开口,却没有回头。沈昭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已经投在了他前方的沙地上。
"那些鳞片,"她直接问道,"为什么是花的形状?"
赛德里斯的银睫在月光下如同冰晶。"一个古老的祝福。"他将干枯的玫瑰收回怀中,"陆地生物称之为'希望'。"
沈昭突然想起珊瑚林里的许愿贝壳。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许下的愿望,但此刻,她第一次产生了倾诉的冲动。
"我许愿..."
"我知道。"赛德里斯打断她,转身时银发扫过她的肩头,"所以才教你这个。"
他的身影融入黑暗前,沈昭分明看见他心口那片缺失的鳞甲位置,泛着和她手中鳞片一样的微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