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的沉默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顾琛所有试探的触角都冷冷地挡了回去。
那本带着红色批注的笔记本被顾琛捏在手里,边缘几乎要被他指腹的温度熨烫变形。他看着沈清弦重新低垂下去的头颅,那截白皙的后颈暴露在视线里,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仿佛无声地邀请着他的靠近。现在那里只剩下疏离和拒绝。
顾琛胸口那股刚被照片搅起的、混杂着悔意和慌乱的燥热,迅速冷却、沉淀,变成了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将笔记本塞回桌洞,动作带着点负气的粗鲁,扯下耳机,线条冷硬的下颌再次绷紧。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诡异的僵持。
不再是单方面的冷漠和驱逐,而是变成了一种双向的、无声的隔绝。沈清弦彻底贯彻了“视而不见”的原则,无论是上学放学的路上,还是课间操的队伍里,他不再给顾琛任何一个眼神的交流,甚至连身体都会下意识地避开可能的接触。他把自己缩进了一个透明的壳里,安静地听课,写作业,去食堂独自吃饭,周身弥漫着一种“请勿靠近”的气场。
而顾琛,则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野兽。他看着沈清弦将他当做空气,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更让他难以忍受。他试图用更响的动作引起注意——用力地拉开椅子,重重地合上书本,甚至在一次课间不小心碰掉了沈清弦放在桌角的笔袋。
笔袋落地,里面的文具散落一地。
沈清弦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沉默地蹲下身,自己去捡。顾琛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弯下了腰,手指快要触碰到一支滚远的笔。
“不用。”
沈清弦的声音很轻,没有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明确的、划清界限的意味。
顾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沈清弦快速地将所有东西捡起,塞回笔袋,然后站起身,重新坐好,整个过程没有看他一眼。那种□□脆利落拒绝的姿态,像一根细针,扎得顾琛心脏猛地一缩。他直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周围的空气都因为他散发出的低气压而凝滞。
他开始更频繁地和周正他们混在一起,在课间大声说笑,在食堂占据那张靠窗的桌子,故意让喧嚣包围自己。可他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地掠过那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看到沈清弦安静地吃着饭,侧脸在食堂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看到他偶尔因为难题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每一次掠视,都让顾琛心里的烦躁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痛加深一分。
他发现自己宁愿沈清弦像他之前那样,用带着刺的言语来回击,哪怕是用那种受伤的、带着控诉的眼神看着他,也好过现在这样,彻底的、冰冷的无视。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沈清弦没有参与任何活动,他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缘的双杠上,看着远处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顾琛也在那里,红色的球衣很显眼,他打得比平时更凶,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突破、上篮,动作凌厉,引得场边一阵阵欢呼。
沈清弦只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望向天空漂浮的云朵,眼神有些空茫。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
沈清弦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是顾琛。
他不知何时离开了篮球场,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喘着气。他就那样站在双杠前,直直地看着沈清弦,眼神里有未散的激烈运动后的亢奋,有挣扎,还有一种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急切的东西。
沈清弦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双杠金属杆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顾琛,等待着他开口。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让顾琛感到无力的疏远。
顾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那些在脑海里盘旋了几天的话——道歉、解释、或者仅仅是打破这僵局的只言片语——却在撞上沈清弦这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时,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开口。
害怕得到的,依旧是沉默,或者比沉默更伤人的、礼貌而疏离的回应。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寂静。操场上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最终,顾琛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又像是被沈清弦的沉默彻底击败。他眼底那翻涌的情绪慢慢平息下去,重新被一种更深的郁色覆盖。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决绝。
沈清弦看着他那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一直强撑着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以为,顾琛会说什么的。
哪怕只是一句。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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