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只有指腹下照片粗糙的触感真实得刺人。
顾琛盯着那两张叠在一起的照片,像是第一次认识它们,又像是透过它们,看到了某个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真相。泛黄记忆里偷亲他侧脸的沈清弦,和昨天食堂里红着眼尾倒掉餐盘的沈清弦,两个影像重重叠叠,最后凝固成物理课上,被他那句“揣摩”刺得血色尽褪的脸。
喉咙里那股堵了几天几夜的滞涩感,忽然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猛地攥紧照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片嵌入掌心。下一秒,他却像被烫到一般,骤然松开了力道,小心翼翼地将两张照片抚平,叠好。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甚至…是慌乱。
那本被他随手塞进桌洞、又被他鬼使神差带回来的深蓝色笔记本,此刻正静静躺在书桌上,封面的颜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沉郁。
他走过去,拿起笔记本,却没有勇气再翻开。指节分明的手掌按在封皮上,久久没有动作。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每一秒都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
---
周一。
清晨的教室依旧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当沈清弦推开后门时,顾琛已经坐在了位置上,耳机依旧戴着,侧脸线条却似乎不像前几天那么冷硬得毫无转圜。
沈清弦垂着眼,沉默地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拿出书本,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刻意忽略了身旁那个人,以及那张昨晚几乎烙印在他脑海里的、带着嘲讽弧度的嘴角。
课间操时,队伍松散地排列着。沈清弦能感觉到,斜后方的视线不再是一片刻意营造的空无,而是有了重量,沉甸甸地落在他的后颈上,带着某种探究,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不想去分辨的情绪。他挺直背脊,目光直视前方,拒绝给予任何回应。
中午食堂,人潮依旧。沈清弦端着餐盘,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了远离窗户的、一个靠近角落的单独位置。他坐下,低头安静地吃着饭,将自己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
他没有再看向那个曾经专属的靠窗位置,也不知道顾琛是否坐在那里,又和谁坐在一起。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沈清弦正低头演算着一道数学题,忽然,旁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顾琛伸出手,将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轻轻放在了他桌面的左上角,那个他们之间界限模糊的中间地带。
是那本笔记。
沈清弦的笔尖一顿,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去碰那本笔记,只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本笔记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休战符,又像一个等待回应的问号。
顾琛看着沈清弦紧绷的侧脸和抿紧的嘴唇,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艰涩:
“那个……”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电路图……最后并联部分的推导,我没太看懂。”
很拙劣的借口。上周三的笔记,他早就看过了,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到现在还看不懂。
沈清弦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顾琛看着他这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心底那点刚冒头的、名为“缓和”的嫩芽仿佛被冷风吹过,又开始摇摆不定。烦躁感再次隐隐抬头,他几乎要收回那本笔记,重新戴上冷漠的面具。
但就在这时,沈清弦放下了笔。
他伸出手,拿过了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动作很轻,没有看顾琛,也没有翻开检查那一页是否还留着让他难堪的痕迹。他只是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支红笔,翻到记录电路图的那一页,在顾琛所说的并联推导部分旁边,开始书写补充的步骤和注解。
他的字迹依旧清隽工整,一行行红色的批注出现在原本的黑色字迹旁,清晰明了。
写完后,他将笔记本合上,再次放回了桌面中间的那个位置。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顾琛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顾琛看着那本被送回来的笔记,看着封面上自己刚刚放过去时无意间留下的一点指纹痕迹,又看向身旁重新埋首于数学题的沈清弦。他沉默地拿回笔记本,翻开,看着那鲜红的、工整的批注,每一个字都透着疏离。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只是这样公事公办的、礼貌的、却将人推得更远的回应。
顾琛捏着笔记本的边缘,指节微微泛白。他忽然觉得,沈清弦这种彻底的、不吵不闹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争吵和指责,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宁可沈清弦像他一样,用尖锐的言语回击,用冷漠的态度对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已经将他彻底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那种喉咙被堵住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一次,带着更清晰的、名为恐慌的刺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