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败仗的蓝裴轩也并不闲着,回想起那个白衣女子,会是谁呢?
他身为天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光是后宫,就有三千佳丽,除此外,哪个女人不想爬上自己的龙床?
可偏偏,他真没见过像日里那般的女子。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供远观,不可亵玩…
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
不待在闺阁里相夫教子,却跑到战场上来运筹帷幄,还偏偏,自己没躲过她的算计。
蓝裴轩在心中想象着那女子的轮廓,他想,能有这样的手段,绝非池中物。
若是个凡俗之辈,怎么配得上她一身的好算计?
像是许久没碰到这样大的挑战,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征服欲,一夜未眠,要和那个女人,再决出个高下。
次日,一场暴雨缓减了大旱,此时空中满是水雾…
军帐中,清歌正与众人商议下一步该如何,便听将士来报,在城南边二十里处发现了大批烧尽的干柴,能留下这个分量的,必是有大军在那处扎营过。
“退出二十里扎营?”席间有人质疑。
“这周军,想干什么?”众人纷纷不解
听着席间此起彼伏的疑惑,清歌只是盘旋在舆图前,她神色依旧淡然,因此观察他许久的南宫驷就算再用心,也分析不出她的意思。
只见清歌拿起一小支红旗,插在舆图上周军刚刚扎营之处,舆图影射四周,在那处周围,背靠一处峡谷。
清歌心中暗笑,那位大周天子很聪明,不枉自己昨夜给他送去一个机会。
她命人一路向南探路,告诉众人周军一定会在南边扎营,实则不然。
她要让蓝裴轩认为,自己会以为他会带军在南边扎营,南边无树林掩护,探子这一路过去,是暴露在各方的眼线下,躲无可躲。
因着刚下过一场暴雨,原本干涸的河道复又流淌着江河,周军来时的路,已不能再成为他们的退路,但南边背靠峡谷,把那座峡谷炸开,便是周军回撤的最佳路线。
在所有人眼里看来,那都是周军回撤的唯一路线,事实上,蓝裴轩留下那些破绽,也就是要自己以为他们往南边撤了。
然后,有些人会命人追击,炸开峡谷需要不少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一旦行踪被发现,便会给敌方留下足够的歼灭的时间。
清歌轻笑一声,自己要如他所愿。
“太子殿下,请即刻带上一万人马……”
南宫驷静静听着,他亦身经百战,知道其中的厉害,如果楚清歌说要他去直接歼灭周军,那他会合理怀疑,这位水镜的弟子是否怀疑了什么。
他正等着,清歌却道:“一万人马伏于峡谷两侧,再带一万从后方绕行,待周军炸开峡谷后,前后夹击,歼灭周军。”
南宫驷暗暗松了口气,道:“我正也这么想。”
说罢,他点上三两个将士,便率军追击。
大军出发后,营帐中剩下的大将被清歌掉去巡视,她没有偷偷摸摸的,而是光明正大,在那位南宫驷派来所谓保护自己的侍从下,进了水镜曾住过的书房。
水镜才去不久,这屋子还不至于落灰,清歌看见正阁的案桌,想象着水镜在那处苦心研究的模样…
算起年岁,水镜已过花甲,自己该称他一声爷爷…
可她冠着楚这个姓,是她恨,却不得不接受的姓。
说起来,父亲是大周的尚书,她算得上的大周的子民,可天下万姓,她认的,是这个天下,而不是一个大周。
她茫然的想,水镜死后,自己的父亲,会找自己么?
清歌不知道,可她已决意与那些一刀两断,目光转而落到一盘棋上,昨夜她话里话外的敲打,南宫驷多少听懂了些,所以留下了这盘棋。
清歌缓缓走近,这屋子里其他的东西,都是南宫驷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唯有这盘棋,才是水镜留给自己,要告诉自己的东西。
棋盘上黑白二子各据一方,排列错综复杂,好像毫无章法。
但下棋,讲究的便是得失,得便是失,失便是得…
清歌越看,眼中思虑更深,水镜下山前一夜,师徒二人曾关象而谈,水镜这一局,摆的正是那夜的星象。
天狗犯西,东方大捷,周在西,梁在东,如这棋局,白子是大周,黑子是大梁,但这一局,虽摆的虽是那夜的星象,但从棋盘来看,胜者却是白子!
水镜想要白子赢,他要大周赢?
清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可这棋盘却是实实在在摆在自己面前…
她复想起南宫驷的躲闪,这些心虚都在各个方面印证着自己的猜想…
师父之死,绝不是梁军告诉自己的为梁战死那么简单!
清歌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气息,暗暗下定了决心,她要见那个大周天子。
于是,清歌站在城墙上,看着雾蒙蒙的天,问:“大军出发多久了?”
身旁的侍从思虑一番,答道:“该有一柱香了。”
“给我备马。”清歌的声音不容置疑。
“这…姑娘要去哪?”
清歌自然知道此人受了南宫驷的意,便道:“多带几个人,去截周军的粮草。”
一听这话,侍从松了口气,既是要带人,便不会是想着要偷偷溜走。
另一边,南宫驷正带人策马追赶着,岂料正中蓝裴轩下怀。
在军队至峡谷腰时,忽有巨石从两旁滚落!
马匹被砸中,瞬间爆发出瘆人的嘶吼,随即大块大块的巨石毫无规律的滚下,瞬间冲散了队形。
“都不要慌!”
南宫驷话音才落,谷道两旁潜伏已久的周军全部冒了出来,各个都将手中的弓箭拉至满弓!
“放箭!”
俯视着这一切的蓝裴轩一声令下,满天箭雨一阵扫射,原本还站着抵抗的梁军瞬间所剩无几,唯有几人狼狈窜逃。
蓝裴轩抬手拦住了欲追赶的将士,厉声道:“穷寇莫追!”
他满意的看着底下躺了一地的尸体,心中想着,看来那个女人的谋略,也不过如此。
两国战了多久,蓝裴轩就在前线待了多久,他身边副将不免担心,“陛下,依臣之见,还是炸开峡谷,退回周境吧。”
“陛下在前线待的太久,臣怕朝中丞相一手遮天,届时陛下再想连根拔起,就难了。”
蓝裴轩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此战僵持百日,若是如此都拿不下岳阳城,朕可没这个脸回去!”
他说的坚定,一是如若就此回去,他对不起这些已经战死疆场的将士,另一个,也是他信得过他留在朝中的忠臣!
“可是…”副将急的挠挠头,像是终于想到破绽,急道:“那粮草,再拖下去,粮草可也不够哇!”
“我大周缺这点买粮的钱?!”
副将无奈的说不出话来,他只顾着要顾及粮草,怎么就忘了这世上还真有个不要命的商贩,吃的就是这碗卖粮的饭。
富商猗蔚,靠着在连年战乱时贩卖粮草,富甲天下,要说起来,这家伙是真要钱不要命的,流连于各国边境,那里打仗他在哪里,做各国的生意,毕竟,谁会和粮草过不去?
如今梁周激战,猗蔚闻风而来,早已在梁国边境设下宅子,无论哪一国,终会有来买粮的人。
而损兵折将的南宫驷气急败坏的回到岳阳城,却已经找不到楚清歌。
“人呢!”
受着他怒火的小将吓得不敢出声,磕磕绊绊道:“楚姑娘说,要去截周军的粮,带着几个人走了。”
“你们真敢让她去!”南宫驷气的头疼,楚清歌是故意支走自己,给她制造逃跑的时间,既然她这么做,那一定是有所怀疑!
“那现在人呢!”
小将战战兢兢,颤抖着答:“也不知怎么,初入林子时,雾起极重,马受了惊,我等追在后面,可那林子却跟个迷宫一样,我等怎么也追不上,直到殿下大军冲散雾起,我等才从里面绕了出来…”
南宫驷扶着额,呼吸沉重,这是算计!
……
蓝裴轩收拾一番后换上了便装,带上几个人便往猗蔚的宅庄赶,直到夜里,方才到了粮庄。
猗蔚是个四十来岁的老爷,顶着个大肚子出来迎接,他做惯了这门生意,知道其中的门路,所以看眼前之人穿着便装,便心领神会,“公子。”
“猗蔚啊,虚礼就不必了,我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蓝裴轩问。
“那是自然,我们做生意的,公子大可放心,给公子准备的粮,足够公子再战一月!”
“好!”蓝裴轩拉长了语调,等到洪水退去,岳阳城就是囊中物!
“不过…”猗蔚面露难色,试探着说:“小人有一女,仰慕公子已久,不知公子能不能赏脸,和小女,见上一面?”
蓝裴轩未曾发话,他身后的副将却早已对猗蔚这副嘴脸嗤之以鼻,猗蔚面上称蓝裴轩一声公子,但哪里会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些个贱商,便趁着买粮的机会拉高自己的身价,否则一届贱商之女,怎么配入蓝裴轩的后宫?
蓝裴轩勾唇一笑,一面在心里想着这猗蔚也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一面又觉得行军在外,来个姑娘陪陪也没什么不好,因此还卖他几分面子,欣然笑道:“你有此心意,那本公子又何乐而不为呢?”
“哎呦!”猗蔚瞬间笑得合不拢嘴,引着蓝裴轩往庄内走去,“公子,小女没什么大才,但要论女工,琴棋书画,陪公子行军解闷,那也是绰绰有余,定不让公子失望的。”
“有劳了。”蓝裴轩礼貌性的点点头,却不可察觉的带着丝嘲讽。
他作为大周天子,挑女人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后宫中,强塞的,为了权衡势力不得不取的,三千佳丽都没几个他瞧得上眼的,这些名门望族之女尚且如此,一届贱商之女,又能给他带来多大惊喜?
不过正如他心中所想,他从来只将这些事当成是交易,大不了,带回去,养在后宫。
三人一路进去,猗蔚一路说个不停,将他自己的女儿夸的天花乱坠,蓝裴轩只当听笑。
花园之中,月色清冷,照在美艳的花上,更显高雅,假山旁边的凉亭里,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抚上了琴弦。
随着三人走进,琴声渐渐清晰,蓝裴轩走着走着,就走不动道了…
他脚步一顿,神色开始认真起来,此曲粗略一听悠扬婉转,但弹琴之人的技法实在太过高明,就是宫廷乐师,也不见得能弹出此种意境。
也不知怎的,蓝裴轩听着听着,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位在岳阳楼上排兵布阵,以琴音指挥南宫驷的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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