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答案

本想等多见几次，再熟悉一点的时候，才问的，可是和陆小茜走了这么半个小时后，丁念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陆小茜是不是真的认识苏澄，如果不是，她发觉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也没有兴趣和陆小茜再继续待下去。

陆小茜勾了勾嘴角，在轻笑声中说：“好啊，那等你通过面试，正式进来我们学生会，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通通告诉你。”

丁念突然后悔答应了陆小茜要去学生会面试这件事。

但如果不答应，又没有顺理成章的机会能和陆小茜多些接触。

很矛盾，但也很讽刺。明明想了解的人是苏澄，却只能先了解其他人。

“怎么这个表情？没信心？”陆小茜看她沉着脸，以为她是在担心面试。

“不是，”丁念扬起头往前走，“学姐为什么那么想让我进学生会？我画画也不算拔尖的水平。”

校园里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线，像一些说故事的人，偷偷摸摸地泄露出许多没藏好的秘密。灯下有细碎的尘埃浮起，一抹淡淡的粉红被敛了回去。

陆小茜是个热情又花心的人，一见钟情就像呼吸，轻易可以在她身上发生。但是往往不到三个月，就觉得无趣，潇洒转身。

她擅于和人暧昧，却不擅长和人交往。

所以她都不用去了解丁念是否喜欢女生，她只做能让自己当下快乐的决定。

而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不可否认，她长着一双惹人心动的桃花眼，鼻梁不算高挺，但线条精细得像是刻画出来的，她总是喜欢涂艳红色的口红，像她热烈似火的爱情，但是一旦降温，她的爱情就如这卸了妆的唇瓣，苍白但软嫩，有绵绵的故事伏于心底。

她并不会和暧昧过的人变成陌路人，相反成了朋友，因为她对人的好总是点到为止。

不幸也幸运，丁念成为她半年空窗期里第一朵出现的火花，就在她看着每一个规矩又乖巧的新生顺利地办好入学手续的时候，丁念的出错给这些机械的工作步骤注入了新鲜的元素。

她想用惯用的套路讨好这个让她心仪的小学妹，但是接触之后，隐约觉得丁念身上有其他人身上没有的东西，她没遇到过的，像是包裹着一层朦胧的雾色，可她探出手，抓回来的却是虚无。

这份神秘感很吸引她。

但这份神秘很单薄，风一吹，可能就消散。

她透过一阵吹过树梢的风看丁念，在树影摇晃的交错里，突然有种在哪见过的错觉。她想问，但觉得，太老套了，自己都不信这样的烂梗。

“你合我眼缘啊。”最后她这么回答。

丁念低着头笑了，没在说什么，只是在心里轻轻地叹气，想把心里装满烦恼的气球吹破。

之后两人沿着小路逛了一大圈，但是学校真的太大了，她们也只走了其中一部分。

陆小茜把她送出电梯，为了不让蓝书贺看到，没有送她回宿舍。

丁念在临走时问她住在几层，她想有没有可能跟苏澄同一层。

很遗憾，她说她住在十楼。

那就不是了。

最后陆小茜叮嘱她早点休息，明天开学了之类的，互道晚安后，她回了宿舍。

蓝书贺还没睡，见她进来，眼睛从平板中挪出来问：“去哪了？这么晚。”

“去散步。”

她在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走进浴室洗澡。

开学的第一天，丁念和蓝书贺差点睡过头，起床后手忙脚乱捯饬了一番后急匆匆出了门，幸好在老师点到名字前溜进了教室。

大学第一年几乎是满课的，蓝书贺以为来了大学可以主宰自己的自由，却没想到还是要被繁重的课业所支配。

上了一天课的她对丁念一顿抱怨。

可丁念跟她不同，她在很多年前就拥有了别人羡慕的自由，但她自觉地摒弃了这些自由，自律地学习、做家务，照顾自己，和妈妈。

但她时常怀念被苏澄照顾的那些日子。

只是苏澄会不会也偶尔想到她？记得她？

没有答案的一天又过去，她想着明晚之后，如果她能进入学生会，那就可以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她认识的苏澄了。

她随意安慰了蓝书贺，之后问她：“学生会面试，你知道什么流程吗？”

“不知道啊，你想进吗？”

“昨天不是答应了学姐了？”

“我不想进，但是面试可以去看看，你要是有兴趣，我帮你问问。”

蓝书贺虽然宅，但是她消息很灵通，不知道上哪加的那么多群，按她的话说就是“聪明人是不用自己出面的”。

果然没一会儿，她就把今年面试的计划书发给丁念。

丁念打开文档，看了一眼就关掉，她觉得不是很难，到时候随机发挥吧。

可是真的到了面试的时候，看着台下坐了二三十个人，她莫名就紧张了。会长让她做自我介绍，她只说了名字和专业，还有表明了想加入学生会的决心，可说完了，大家却面面相觑，似乎还在等她接着说。

于是陆小茜提醒她，可以介绍一下自己的特长，可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特长，但是陆小茜说过她画画好，便随口说了擅长画画，会摄影。

然后她看着那些学长学姐在纸上勾勾画画，觉得自己应该没戏了，垂头丧气地走出教室。

她难过的不是进不了学生会，是进不了学生会的话，不知道陆小茜还会不会解答她的问题。

蓝书贺比她先面试完，在门口等她，问她怎么样，她摇摇头：“没想到竞争这么大，算了。”

蓝书贺安慰她：“没事的，进学生会很忙的，进不了好，图个清闲。”

“嗯。”丁念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回宿舍。

刚走出课室没多远，手机里震了一下，她点开看。

陆小茜：【表现得不错，晚点面试结束了，请你吃夜宵？】

她没有拒绝，回了个：【好】

当她回复完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背影划过视线，在转角处消失了，她没有多想，疾步追过去，可是那人消失得太快，她四处张望，无踪无迹。

蓝书贺也追过来，喘着气：“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好像是苏澄。”

“苏澄学姐？你认识她？”

“认识啊，你不也认识吗？”丁念和蓝书贺一起下楼。

“我是说，你跟她是朋友那种认识。”

“不是，但是她昨天捡到我的学生证。”

“你还找她干嘛？昨天不是道谢过了？”

“没有，以为是她，打算打个招呼的。”

“哦。”蓝书贺没什么兴趣追问，结束了话题，但是又另找了许多学校里的八卦，讲给丁念听。

丁念漫不经心地应和两句，认真地回忆刚刚那个背影，预感告诉她，就是苏澄。

她迫不及待想和陆小茜见面，今晚一定要问出来答案。

回到宿舍难耐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收到陆小茜的消息，让她下楼。

她跟蓝书贺说一声，就跑去了电梯口。

一见面，还没等陆小茜开口，她就问：“陆学姐，我面试过了吗？”

“这么着急？”陆小茜觉得她挺可爱。

丁念突然意识到可能自己有些失礼，尴尬地笑了笑：“不是，其实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你，我怕进不了，你......”

“那我们边走边说，”陆小茜拍拍她，“昨晚是跟你开玩笑的，学生会我希望你进来，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性格很好，懂得与人交流，这是学生会成员必须具备的。”

“但是学生会的人员选取，是大家共同讨论的结果，我们需要综合考虑，进不来不代表这个人不够好，有可能是不适合。”

“结果没那么快出来，下周才会公布，在这之前，我就不能向你透露了，希望你理解，至于其他的，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丁念当然理解，她要问的也跟这些无关。

她沉重地呼吸着，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跟面试时面对一群人那种紧张截然不同，刚刚的紧张只是手心湿湿的，现在的紧张是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能看见海浪翻滚的壮阔。

顿了顿，她问道：“陆学姐，你是不是认识苏澄？”

陆小茜挑了个眉，脱口而出：“认识啊，怎么了？”

“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嗯。”

“你们高中是哪里的啊？”

“临东十中。”

“临东？不是仁庆市？”丁念停下来转头问道。

“不是啊，不过苏澄是在仁庆长大的，你认识她？”

丁念心里的小火苗滋滋地被点燃，她越来越肯定这就是她的澄澄姐姐。世界上巧合的事情没那么多，长得像她，声音像她，名字还一样。

“嗯，她是我小时候的邻居，能不能，带我去找她？我跟她失联很多年了。”

“这么巧？可以啊，当然可以了。”陆小茜因为有了这层关系，高兴得连语调都轻快了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去，行吗？夜宵我们改天吃，我请你。”

陆小茜为难地说：“现在应该不太行，她在学校外面住。”

怪不得，那天看到她下楼，原来，她不住校。

“那她明天会在学校吗？”

“不好说，现在大三课少了，而且她没参加学校的任何组织，平时除了上课，不会在学校的。”

丁念不甘心，继续问道：“那她明天有课吗？”

“我不知道，我们不是同个专业，”陆小茜看到丁念似乎有点心急，想了想说，“我帮你问问。”

“问她吗？”

“对啊。”

陆小茜解锁手机，在微信列表里翻苏澄。

丁念突然盖住了她的手机：“不要问了，反正在同个学校，总会遇到，不用专门去问。”

反正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她了，就好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苏澄会对她那个态度，她怕陆小茜问了之后，苏澄更加要躲着她。

“没关系啊，我跟她很熟了。”陆小茜把丁念的手拿开，继续往下翻了翻。

丁念突然抢过来陆小茜的手机，锁屏：“学姐，真的不用了，对了，你说她什么专业？”

“金融。”

丁念把手机还给陆小茜：“不好意思啊学姐，我刚刚，有些冒昧了。”

陆小茜嘴角扬了个大大的弧度：“没事儿，看你这样子，你是不是很怕她啊？”

“啊？”丁念有些意外，“为什么怕她？”

“看你好像很怕打扰到她啊，不过她那个生人勿近的样子，从我高中认识她，就没几个敢主动跟她说话的。”

丁念笑了笑，好像是听到了熟悉的苏澄，她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严肃，不言苟笑。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苏澄只是长了张面瘫脸，实则笑起来呆呆的，说起话来温温和和的，仿佛撒了一把棉花在心头上，让每一下的跳动，都无声又软绵。

“不过，”陆小茜思索着说，“那几个敢跟她说话的，都是不怕死的，跟她表白的。”

“表白？”

“对啊，那时候还有人选她当校花的，只是她性格太冷了，又浑身长满了刺似的，对人特别不客气，所以不喜欢她的人也多。”

“但是喜欢她的那几个可能就好她这种类型，说实话，这种还挺戳人xp的。”

听着陆小茜的话，丁念又觉得苏澄挺陌生，她什么时候、又怎么会长满了刺？

“我记得苏澄应该读大四的，怎么现在才大三？”

“你不是说你们很多年没见了？还能记得她大几？”陆小茜反问道。

“因为她小时候读书很厉害，跳级了，所以我对这件事记得比较清楚。”

“跳级？她小时候还跳级了？怎么高考还要复读？”陆小茜不太相信。

“复读？”丁念也不太相信，小时候的苏澄成绩那么好，怎么会复读呢？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性格变了，对她的态度也变了，连读书的城市都换了。

小时候的记忆有些许模糊，只不过三年的相处，又经过了六年，自己的人生都发生了变故，苏澄早就不是她认识的澄澄姐姐，也很合理。

“对啊，她复读来我们班，那时候都没说过话，后来又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刚来的时候我一个人都不认识，经常去找她陪我吃饭，她拒绝了我好多次，有一次她在食堂被学长搭讪，我替她解围，之后我俩才慢慢熟悉的。”

“不过，她第一次高考的成绩也是可以上临东的二本的，只是她非要考吉大，所以才复读了。”陆小茜补充说。

原来是复读，才慢了一年读大学。

“那知道为什么非要考吉大吗？”

“这她当然不肯说的。”

也是。她本来就很能藏事。

“你们高中在临东市算好的学校吗？”

“不算，中等吧。”

中等？

当年苏澄考到的初中是庆丰市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以全年级第五名的成绩考进去的，那时候丁念觉得，苏澄以后一定可以上省重点高中，上最好的那个高中。

想到这里，心悠地疼了一下。

陆小茜仰着头看墙上的菜单，问：“想吃什么？”

丁念愣了一下。

原来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食堂，她点了份砂锅粥，陆小茜要了份炒粉，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陆学姐，你可以给我多讲讲苏澄的事吗？”

“其实我跟她虽然是看着挺熟，可是对于她的事，我还真的不知道，她不说的，而且她总是独来独往，大二开始学校没有规定一定得住校，她就搬出去住了，很多时候都是我主动找她吃饭。”

“是吗？她现在总是独来独往？”

丁念印象中的苏澄一开始就是这种独来独往的性格，可是后来去读了初中，开朗了许多，还会带着她跟同学出去玩。

可是现在怎么又，又变回最初的性格了？甚至比那时候的性格更冷漠了。

为什么？

本来就没有食欲，吃夜宵只是为了打听更多消息，但是当听到了渴求的答案后，却没有想象的高兴，反而心思更沉了。

她皱了皱眉，心里酸酸的，总觉得苏澄这六年来应该过得挺不好的吧。

她看着眼前一缕缕热烟从砂锅里飘出来，仿佛带着那些往日的味道，慢悠悠地袭进了她的感官，把她拉回到那段人生中最难忘、最美好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