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白家祖宅。
“白江!白颖!下楼!快!家里出事了!”
中年妇女刚进门,便迅速褪去身上的名贵皮草,从杂物间里拾起一件多年不穿的粗布大衣,原本盘着的头发散落下来,编成一条长长的麻花辫,以一根竹筷为发簪,束于脑后。
“妈?什么事这么急?”
白颖匆匆走下楼梯,看见母亲这副打扮,差点没认出来。
“妈呀!您怎么穿成这样?城里进土匪了?”
朱秀琴将女儿拉下楼,絮絮叨叨的说:“什么都别说了!你爸今早出事了,我托人订了南下的火车,走,现在就走!你哥呢?”
白颖听得慌了神,反复确认道:“什、什么?!妈!您可别开玩笑啊!”
“没开玩笑!来,你把衣服换了,出去以后什么都别问,你不是白家人,明白吗?!”
朱秀琴交代完,又冲着楼上大喊道:“白江!白江!”
屋里的青年终于踏出房门,揉着惺忪的睡眼,皱眉道:“什么事这么吵?”
“你别管了!换上衣服,走!”
朱秀琴不由分说的走上楼,硬是将手里的粗布外衣套到白江身上,她始终满面憔悴,唇上不见一点血色。
……
数小时后,通往南方的绿皮火车踏上了旅途。
即将年底,火车上坐着不少回乡的人,周围人声嘈杂,各式各样的人从过道里经过,喧闹不已。
朱秀琴与一双儿女面对面坐着,她紧紧搂着怀里的布包,迟迟没有发话。这一路上,她几乎都是避开人群,整个人紧张兮兮,生怕后面有人跟着。
白江没细问,只觉得是因为父亲出事,母亲受了打击,也许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他妹妹更是神经大条,才刚坐下,就被邻座的姑娘拉去搭话,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
“妈,我去后面透个气,你在这歇着,别想太多了。”
“哎!”
朱秀琴突然拽住白江的手腕,眼里闪烁着怪异的光。
白江低头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回话,只是轻轻拍着白江的手背,提醒道:“儿子,小心点。”
一旁的白颖小声插了句:“记得帮我带点吃的回来啊,哥。”
“知道了。”
白江走向过道,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才想起来这是母亲临时给的外衣,里面什么都没有。
走到车厢的连接处,一名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子与他擦肩而过,那人戴着褐色贝雷帽,左手的手腕上有道纵向的陈年疤痕,一直延伸至衣袖中。
毕竟是火车上,什么人都有,白江并没有太在意。
走到最后几节车厢,乘客少了许多,总算能适当的喘口气。
母亲平时从未如此慌张,看这情形,父亲恐怕是回不来了,他倒庆幸自己暂时一无所知,若是得知事情的真相,只会让这个家彻底走入低谷。
“喂!你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想干嘛?不会是想偷行李吧?!”
背后响起年轻的女声,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搭上白江的肩膀,将他硬生生拉了回来。
这女子套着黑色披挂,一身棕黑的连衣裙,身上有淡淡的花香,远比其他乘客时髦不少。
她瞪着眼睛,责难道:“看什么看,跟你说话呢,你不会真是贼吧?”
白江不想与她争执,简洁明了的说:“前面太吵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我就说嘛,看你长得也不像个贼。”女子又上下盯着他看了几眼,满意的点点头,“行啦,后面是货厢,不是咱们普通乘客该去的地方,你自己注意点。”
作为一个“普通乘客”,至少不会守在货厢门口抓贼。
女子在附近看了又看,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识趣的走了。
此时,火车正驶出大山,即将到达下一站。
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田野,早就过了丰收的季节,徒有漫山遍野的枯黄色。鸟类早已迁向南方,山间寂静无声,空旷无比。
就在此时,车厢前方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破声。
“轰隆!”
强烈的轰鸣声笼罩着整列火车,前方烟雾弥漫,震荡之下,人们无法判断那阵爆炸声的来源,霎时间四处逃窜,纷纷惊叫。
“车厢炸了!车厢炸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大叫,很快的,所有人都挤到最后几节车厢,车速渐慢,火车彻底失控的停了下来。
白江将身体探出窗外,心急如焚的寻找着母亲所在的位置,7、6、5、4……3号车厢浓烟滚滚,车窗内部焦黑一片,几乎连车皮都无法辨认。
“妈……白颖……”
白江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浑身颤动着无法说出话来。
母亲的判断一点都没错,他们果真被人盯上了。
人群里闹哄哄的一团乱,孩童们的啼哭声近在耳边,而另一边有人用工具撬开了车门,带着众人一齐逃出生天。
还没等白江作出反应,后面有人伸出一只手,硬生生将他拉入人群,随着前面的人一起下了车。待他站稳脚跟,才发现拉他的人是先前那名时髦女子,她喘着气,自己也没缓过来。
白江一把甩开她的手,顺着铁道一路向前走。
女子连忙追上前:“喂!你干嘛!不要命啦!”
白江头也不回的说:“我要去找我妈。”
“她在几号车厢?”
“3号。”
“停!别去!”女子在后面叫道。
白江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的向前走去。
“别去!我让你停下!”
女子拼命拉住他的胳膊,见他没反应,直接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
这一掌下手不重,但确实让白江清醒了许多。
她用力拉扯着白江,低声道:“你现在不能过去,你会死你知道吗?!”
“我妈,还有我妹妹……”
“如果她们还活着,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你。但是现在不行,你绝对不能靠近3号车厢,他们会杀了你!”
白江有气无力的看着那女子,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你不明白没关系,现在跟我走,我会解释给你听!”
女子仍要说些什么,但白江根本听不进去,他再次甩开女子的手,麻木的向前走着。
这时,女子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重重的砸向他的头顶。
白江没有反抗的机会,应声倒地。
“救命呀,谁来帮帮我?我丈夫晕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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