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指尖搭在书页上，不断翻着同一页却始终读不进去。努力让视线聚焦，却总是无意间瞥到一旁：书架角落里堆着未写完的布告纸，修士们短暂的低声交谈一下随即步履匆匆的离开，讲堂紧闭，一只鸽子飞到窗台上，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连鸽子都比她更知道该去哪里。伊丝叹了口气，合上书本，书页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阿米尔直到傍晚才回来，灰头土脸扔下斗篷，滑坐在地上。斗篷落地时扬起一阵尘土，连带着干草和泥点，还有几根不知名的羽毛。
——去哪了？
——教会的事，路上灰多。他擦了擦眼角，留下一道浅浅的黑印。
伊丝盯着他的侧脸。平时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此刻写满了疲倦，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一起，眼圈有些发红。
他惯常用轻松语气掩饰，但这次没笑，瘫倒在沙发上的身体明显带着些许疲惫，连抬手的动作都显得沉重。
——你......还好吗？她试探着问。
——没事，只是......阿米尔顿了顿，摇摇头，算了，说了你也只会担心。
——什么事啊？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真的没什么。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最近城里的情况...有点复杂。
大概他这几天太忙了吧。她只好捡起斗篷抖了抖，细小的尘土在空中飞舞，然后叠好放在一旁。斗篷的布料有些粗糙，和平时阿米尔总是干净整洁的样子怎么也不一样。
——阿米尔？
——嗯？
——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好吗？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什么复杂的情绪，最后只是又坐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我知道了。
夜已深，她合上书页躺下时也不怎么困，窗外无风，帘角却在拂动。闭上眼，那些熟悉而遥远的呼唤再次浮起，沉入意识深处。梦的世界只有微弱的回响，在空旷石厅中来回折返，她赤足走在地面，前方亮起微光，那是一口白石棺椁，雕工精美，四周装饰着天使和鸽子的浮雕。而达米安就静静地躺在其中，白花环绕，有些花瓣已经开始凋零，飘散在空中。他双眼微闭，面容安详，隐约可见胸脯的鼓动。手中握着熟悉的十字护身符，那是他送给她的成人礼物。她走上前，正想开口，他却先睁开了眼，目光与往日无异，如同风暴中心的寂静。
——......父亲？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达米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睁开银灰色的眼睛，目光越过她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几秒后，他开口了，声音仿佛从石壁中渗出。
——你听见了吗，伊丝？
远远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她转过身去，遥远的地方隐约浮现出钟塔的影子。
——钟声......
——三口钟。他说，去找到它们。钟声响彻之后，通往暗大陆的大门会为你敞开。伊丝，你的梦会指引你，到那时再来找我。
——可是，我要到那里去找钟......
——第一口钟，在你不再信任她的时候。
第二口钟，在他告诉你真相的那一刻。
第三口钟......在最终的审判之日。
当这三口钟敲响时，你会知道的。
——那你又要去哪儿？
她茫然回头望向父亲，而面前的父亲慢慢闭上双眼，再无声息。那石厅也开始崩塌，梦境随即碎裂。
急促的脚步声将伊丝从梦中拉回。她睁开眼，发现天色尚早，晨钟还未响起，但整个圣殿已经动了起来。
推开窗，就看到祈祷塔上悬挂的无花果旗帜半降。那面光教的旗帜很少落下：那代表教会暂时中止集会，进行封闭祷告。
披好外袍下楼，整个走廊上没有一位修女来打招呼。她们都在行色匆匆的赶路，手里拿着卷轴、圣印、器具，匆匆忙忙。她越走越觉得奇怪。
直到走进外院，听到有人在悄声议论：
——前夜未归，联络失效，信使没回......
——从北塔搜索的那一批，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脚步停在站在外院阶梯上。转身朝塔楼方向走去，穿过尚未解封的北侧通道，踏上熟悉的螺旋阶梯。达米安的书房在塔顶，门没有上锁。
屋内残留着墨水与香灰的气味。桌上放着写到一半的羊皮纸，旁边压着父亲出行时的通行令印章。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比记忆中冰冷许多。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整洁如常，甚至那本摊开的笔记还依旧在记录前夜的星象，墨水已经洇开，父亲那么一个爱整洁的人，怎么会用完了书不拿回书架呢？他总是说，物归原位是对知识的尊重。现在它就那样摊开着，好像只是被什么事情短暂打断，来不及收就匆匆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很久。也许是等待一个归来，或者一个解释，哪怕一个借口。
但什么都没有，风透过缝隙拂过窗帘，不断掀动那页羊皮纸的边角，却始终没有人来。慢慢地，颤抖着，将那枚印章重新放回原位，把笔记本合上，慢慢的，犹豫的，退了出去。
从塔楼的窗子望见本杰明站在中庭石阶上，身后几名高阶神职者列队。晨光未升，所有人都笼罩在半明不暗的光中。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达米安大人前日外出，原定于晚祷前返回。根据联络中断及探查反馈，目前已判断为‘赐福者失联事件’。我们正在全力搜寻，但在结果明朗前，任何人不得向教外传言。此为教会紧急临时命令。
本杰明话音落下，修女跪地，骑士低头。空气里卡住了什么，迟迟没流动，也许是在等风再大一点，好把那面半降的旗吹起来......唯有他头上代表主教的冠冕，由圣火织成的冠冕，威严沉稳。
而阿米尔站在最左侧，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他握着腰间的佩剑，手背青筋明显。
忽然感到手在出汗。连在梦里面对黑影时，都没这么慌过......
《城中心出现“吞噬者”型神归者，教会提醒居民：就算菜好吃，也请文明进食！》
昨日下午，在光之城第七商业区一家知名烤肉店内，一名自称“女神已归我体”的男子，在协会聚餐时突然原地高喊“人活着就是要吃饭”，并使出疑似托马斯回旋动作跃上桌，对整桌菜进行“神圣吞噬”，五秒内扫光四盘大肠。
据目击者称，该男子将手中牛排比作圣女遗骨，以黄油蘸料为其举行葬礼，并高喊：我吃！我吃！我TM吃吃吃吃吃吃！！试图阻止的协会队长被他咬住袖子，该袖子售价高达20金币。
目前，该男子已送往临近教会康复，牧师表示：这类吞噬者型神归者属于癔想型暴食症，建议减少对菜谱的研究，并避免在脑内频繁默念好饿好饿要吃饭等激发词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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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暴前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