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虽然好奇这些事情,但他心里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多问,所以等秦不迟冷静下来,他很适时的插了话来打破这个奇怪的情景。
“前面就是哈赦的部落所在的地方,咱们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行。”
秦不迟心里感激阿诺的不追问,这让他觉得没那么难堪。
“走吧。”
他不会总是那么理智,所以对自己突然流露出来的情感还算接受良好。
三个人顺着那个算不上路的路往前走,那显然是常有人走过的——也许是下过雨,这条路略显泥泞,因此一些脚印在这路上显得异常清晰,跨步很大,而且很凌乱,像是着急往回赶一样。
两旁遮遮掩掩的叶子被一丛一丛的拨开,他们终于到了一块开阔的,建着简易木屋的地方,比起阿诺的木屋,这里的屋子和帐篷就显得过于简陋了些。
但是这种有些年头的木屋和后来一些人送来的帐篷虽然简单,却也已经可以满足他们基本的生存需求。
这只是他们在外围最聚集的地方,却不是唯一的地方。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白天是在四散着猎捕食物,偶尔来这里聚集,年轻一点的族人会住在这里,更多更年长的族人居住在雨林深处。
那是他们部落真正所在的地方。
只不过秦不迟并没有去过那里,往雨林深处走太过危险,没人能带着他前往。
而且哈赦他们也不愿意让秦不迟过多窥探他们的族群。
那是他们自我保护的方式。
所以秦不迟三人赶到的时候,这个勉强称得上是小小群落的地方并没有很多人。
好在秦不迟隐隐约约对其中几个人还有点印象,他跟着哈赦来的时候曾经见过。
那些人明显也注意到了秦不迟他们,一开始就摆出来戒备的姿势,他们抄起那些简易但锋利的武器围过来。
秦不迟三人不敢往前。
这时有一两个人应该是认出了秦不迟。所以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调说了什么,是拟音词一样的语言。
这是认出他了,秦不迟想,他看到有个人指了指他,说了话,那些人就放下了武器。
秦不迟想不起他的名字,他们基本没有交流,但也知道秦不迟来会带来他们受伤时能用到的药。
这些部族其实已经没有很多族人了,当地的有关机构和组织在想办法帮助他们走出雨林,但是这对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早已和外界脱轨的他们来说显然是天方夜谭的一件事。
一些学者在研究他们的文化还有生理构造的过程中提出过哈赦的族人和现代的人类在生物学上的分类已经算不上同一种。
“他们的习性,文化,声带还有大脑的发育,其实更偏向于早期智人,也就是我们说的古人。”这是秦不迟碰到的一个来这里旅游的人说的,应该是个学者,但他到底是研究什么,秦不迟没问,那人也没说。
就像是身边一个人思考后的脱口而出刚好被他听到,他留意了一下,应了一声,但没有过多追问。
阿诺勉强用他学会的蹩脚的交流方式向这些人询问哈赦在哪里。
却不知道是哪个发音出了问题,面前的这群人突然开始情绪激动起来,将秦不迟几人吓了一跳,阿诺虽然胆子大,但是手里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但好在陈初是冷静的,他拍了拍秦不迟的肩头示意他放心,随后走到这些人面前,比划说了几句。
很显然是有用的,那些人的情绪起伏依旧很大,但却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
而在陈初继续和其中一个看起来年轻的领头人交涉时,秦不迟能明显感受到陈初的情绪异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初可以和这些人毫无障碍的交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能做些什么,只知道陈初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连带着他的心也一起被提了起来。
然而他来不及问陈初发生了什么,面前的一群人就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领头的那个年轻人走在前面,意思是给他们带路。
陈初转过头只说了一句:“跟上来,哈赦出事了。”
随后就跟着那个年轻人一起走。
秦不迟和阿诺也忙不迭的跟上,着急于出事的哈赦,所以这些疑惑被他暂且抛到脑后。
年轻人领着他们往前面走,得益于他常年生活在雨林里的原因,他的肌肉发达,所以步子很快,后面的三人不得不跑着才能勉力跟上他。
他们越往里走,木屋的材质和留有的痕迹就让这些居所看起来时间越长久,秦不迟这时还能分心去观察周边——他没有来过这里,哈赦只在部落的外围和他交流,而且哈赦的住所在外面。
再往里的地方,秦不迟和那些学者都不被允许进入,所以大家推测往里是这一片部落中心的地方,很可能是他们祭祀的场所。
年轻人在一个木头堆砌起来的,一层一层堆叠的像塔一样的木屋前停下,这个“塔”和周边的木屋都不一样,对比之下,这个“塔”不像是他们能够搭建出来的建筑。
高耸,庞大。
秦不迟停下的大口的喘息,沙漠那场旅行恢复之后他太久没有锻炼,以至于他现在的体质实在一般,反观阿诺和陈初,倒是没有他反应这么大。
他抬眼看这个比木屋高出两倍还要多的“塔”,塔身有三层,每一层都是圆圆的“塔檐”,被绿色的叶子铺满。
顶上像是砍下了某一种树木的顶端安了上去,像是油棕,又像是娑罗树,秦不迟分不太清楚。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顶端的叶子黑绿,丝毫不见被砍下后失去营养的枯败感。
年轻人指着这个“塔”说了几句,陈初点头,随后走到秦不迟和阿诺旁边向两个人解释道:“这个人说哈赦就在里面,他的儿子被诅咒了,族里的老人在举行仪式帮他净化,让我们在外面等一会儿。”
秦不迟当然不信诅咒这一说法,按照阿诺之前的说法,哈赦的孩子到现在可能也不过是一岁两岁的年纪,在这样的环境里,难保新生儿不会因为免疫力等原因生病。
“那我们现在就这么等着?”秦不迟问他,“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吗?”
陈初又问了年轻人,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仪式没有结束,我们不能进去打扰。”陈初摇头,“他愿意带我们来,是因为我告诉他我们背包里有退热的药物,他觉得也许我们能帮哈赦,但是仪式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能打乱。”
这其实是陈初翻译又加工之后的讯息,毕竟他们部落的表达和言语都很简单,陈初只能半翻译半加工来让他们理解。
“那我们就等等吧。”阿诺说,“这种仪式被打断,如果那个孩子出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可能也要有危险。”
“阿诺说的是。”陈初点头表示认可,“咱们就在外面等等吧。”
在一个野蛮的没有过多礼善文明体系的部落,他们能施展的善心有限。
秦不迟明白这个道理,他找了个大一点的石头坐下,然后翻看自己带了哪些药物。
这个年纪的孩子生的病能被他们的族人称得上是诅咒,秦不迟不免还是为这个孩子担忧。
他翻看完背包,脑子里快速的掠过自己知道的有限的急救知识。
陈初也走到他身边,没找到能一起坐下来的地方,他就靠着秦不迟旁边的那颗高大的树,然后就着身高的优势,抬头放在秦不迟的头顶。
估计是触感还行,他下意识揉了揉秦不迟的头发。
秦不迟没抬头,只是叹了口气。
“不会有事的。”陈初的语气肯定。
“我只带了抗生素和消炎药,我会的急救知识也有限,我只是……。”
只是害怕带的这些东西救不了这个孩子。
秦不迟越想越觉得胸口喘不过来气,明明只是一个和他无关的孩子,他甚至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一面,但他还是为这个孩子和哈赦感到担忧。
或者说在这其中他隐约的有些艳羡。
可能有人会觉得秦不迟疯了,为什么要羡慕一个病弱垂危的孩子,但秦不迟还是羡慕这个孩子。
他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孩子想要平安健康的活下去反而是一种奢侈的祝愿,但他仍旧希望自己能帮到这个孩子。
他羡慕这个孩子即使在族群的认知里是被诅咒的也没有被抛弃。
他的族人用着在现代人眼里看起来可以说是神秘到可以被称为愚昧的祈福方式来救治这个孩子。
即使是这样落后的文明,也从没有人说要将这个孩子丢下,任他自生自灭。
他有亲人和族人为他担忧,抛却身边那些自然造就的条件,他不是被诅咒的孩子,他是被祝福的存在。
苦难和幸福都不能被比较,但羡慕和向往的情感不是主观意志能控制的。
陈初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想要安慰秦不迟的意思,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他安慰不了。
秦不迟要自己想明白,就像他一样。
这个仪式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但是他们能听到“塔”里传来低低的如同吟唱一样的声音。
秦不迟不知道什么意思,也是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那些被他遗忘的地方。
“你懂哈赦他们族人的语言?”秦不迟仰头追问。
陈初顺势将手放下,然后抬了抬背包带,让自己的肩膀缓一缓。
“会一点。”
“你比阿诺知道的要多。”秦不迟显然是不信陈初口中的会一点。
“啊,是比阿诺知道的多一点。”陈初用略显夸张的语气同秦不迟打太极,“可能我比阿诺聪明点。”
一边的阿诺适时发出抗议:“陈先生,可不能对你的向导人身攻击。”
“我的错。”陈初作投降状,然后低下头和秦不迟对视,“先保密,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仅是这些,所有的疑惑,你未来都会知道。
陈初说完这些,“塔”里的吟唱声也停了一下来,他抬起头看看着“塔”的顶端,看那个被砍下的树尖。
也许不是被砍下的呢?也许它本身就连着这个“塔”。
他们看到的,难道就是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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