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们现在是要去见甲方吗？”林羽跟在傅崇轩后面往电梯方向走。

“先去趟耀华再过去。”傅崇轩说完脚步微顿，“去我办公室把我外套拿过来。”

“我这就过去。”

傅崇轩站在电梯门口等林羽过来，边掏出手机看了眼朋友圈，入眼一张照片，是方小姐发的，照片里的两人脸贴着脸，后面是凌乱的衣物。

-帮表妹搬家的一天[耶]！

傅崇轩点开照片，放大，照片里的另一个人是姚小枝。

搬家了？他退出来，再一看，照片下面多了个蓝心？他是什么时候点了个赞。

他松了松领带，刚把手机放进兜里，便见孙潇石正往电梯这边走来，身后还跟了个姚小枝。

他略一思索，脑中略过那天晚上孙潇石送姚小枝回家的场景。

他看了眼姚小枝，对方安安静静垂眸跟在孙潇石身边：“你们这是去哪儿？”

孙潇石过来按下电梯：“京港县那个项目出了点技术问题，那边让我过去处理一下。”孙潇石说着瞥了眼姚小枝，“正好让她也过去看看，学一学。”

原来如此。

林羽已经拿着外套过来了，傅崇轩率先走进电梯：“走吧，我正好也要去耀华，一起坐我的车过去吧。”

孙潇石不置可否，出去后和傅崇轩一起坐到了后面，姚小枝坐在副驾。

傅崇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

这孙潇石也是奇怪，之前鲜少与人接触，倒是和姚小枝挺投缘，还送她回家。

他看了眼林羽：“对了小羽，你今年多大？”

林羽“啊？”了一声，“二，二十四。”不知道老板为啥突然问他年龄。

“二十四……我记得你有一个女朋友。”他没记错的话孙潇石比林雨大三岁，二十七，而姚小枝才二十岁。

他想起姚小枝对人毫无防备，轻易就能相信他人的单纯劲，分明提醒过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林羽从后视镜频频看着他家老板：“嗯，只有一个女朋友。”

“女朋友跟你同龄？”

“对，她跟我一样大，我们快结婚了，怎么了老板？”林羽有点忐忑。

“没什么，两人还是年龄相仿比较好，结婚的时候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谢谢老板。”虽不知道老板问些的原因，林羽还是松了口气。

听到那句“两人还是年龄相仿比较好”时姚小枝转头看向窗外，咬了咬唇，突然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盯着方叶凌发的那张照片看了半响，点了个赞。

点完赞，她抱着手机看了会儿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色，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散。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时而留下斑驳的光影。

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老板和表姐已经互相加了好友，老板还给表姐点赞了。

他们真的要试着接触了吗，老板要成为她的姐夫了吗。

她知道这件事情轮不到她表达任何意见，好与不好都不该插手。

只是，为什么她变得这么奇怪，烦躁、郁闷，又有点小焦虑，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种情绪。

让她慌乱和不解的是，这些情绪竟然和老板有关。想来想去，她把这种情绪归咎到了老板原本就不喜欢她这件事情上。

作为员工，被老板提前点名淘汰，谁会不焦虑，不难受。

肯定是这样的，她应该把心思放到工作上，不该再为了这件事反复内耗，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她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的，潘雪说过她的屏蔽能力超强，所以她会做到的，会屏蔽掉老板对她的影响……

相对于她的焦躁不安，孙潇石可谓心如槁木，始终扭头看着窗外，对车里的对话恍若未闻。

傅崇轩发现点赞提醒的时候车已经到达耀华楼下，他步子微顿，点进朋友圈看了一下，原来是姚小枝也赞了方小姐那条动态。

进去之后他直接去找贺言卫，孙潇石则带着姚小枝去往会议室，那里正有一群人等着她们。

她们的到来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有人向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仿佛看到了救星，眼中带着探究和期待。

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从他们的表情和神态中可以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看来这次的事情难度不小。

“老潇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们看看，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采集数据没有达标，那边又催着要，实在没办法了才麻烦你跑一趟。”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顶着鸟窝从一堆脑袋中站起身，赶紧把座让出来让孙潇石坐下。

孙潇石坐下后招手让杵在最后面的姚小枝到他跟前来：“你也过来看看。”

大家集体扭头看向姚小枝，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这老潇啥时候搭理过人：“你徒弟啊？”

孙潇石看着电脑没回答他，眼镜男也不再自讨没趣，能请来这尊大佛已经谢天谢地了，还能有啥意见，不再说话，耐心等着他看完。

孙潇石大概了解了一下，直接指出问题：“塔基点密度过高了，达到100pts/㎡即可，点云密度也在pts/㎡左右即可。”

眼镜男慌了，叉腰站了一会儿，狠狠抓了把头发：“那怎么办？”

“只能重新飞了，无人机和挂载激光雷达最好改用CW-15II和RIEGLVUX-120。”

“我擦，这怎么办，这批数据可是急着要呢！”眼镜男来回踱步，“没别的办法了吗？”

“有，如果只是点密度过高的问题，不需要更换设备重新采样，可以对点云进行下采样，将对全部点云的操作转换到下采样所得到的点上，降低计算量。”

“不需要更换设备，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老潇，辛苦辛苦！”

孙潇石看了眼认真听着的姚小枝，继续道：“这次的项目任务测区在高差大、厚植被，地势起伏多变的山区，主要飞行难点也在高差大，气候变化大，不过其要求也比较低，塔基点密度不低于60pts/㎡即可。”

“他们用的是TWXN-A22垂直起降固定翼无人机挂载LiDAR激光雷达，刚刚我们说过了，测区是在地势起伏多变的山区，所以应该选用CW-15II挂载RIEGLVUX-120，CW-15II在飞行速度、距离以及时间方面都能更高效地完成任务，RIEGLVUX-120也能在这种山区更好更完整地完成扫描任务。”

讲这么细干什么，直接处理数据就好啦，眼镜男叉着腰在孙潇石和姚小枝之间来回看了好几次，终于明白过来了，好家伙，原来是带徒弟教学来了，这老潇啥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了。

他歪着头刻意盯了姚小枝好一会儿，试图把她盯走，好让孙潇石赶紧给他处理数据，结果他脑袋都怼到她跟前了还是无动于衷，人家一心听她师父讲话呢，完全看不到他。

也罢，人家老潇都过来帮忙了，就教教徒弟这么点要求也不过分，等着吧。

孙潇石直接无视眼镜男的小动作，边讲边开始操作：“我们将采集完的数据导入到Pix4Dmapper，接下来可以用project.start_processing()代码生成点云数据。”

“他们现在这个点云数据密度过高，需要降低密度，这就需要用到几种算法，比如均匀下采样、体素下采样、曲率下采样等，我们要用到的是曲率下采样的方法。这个方法采样点局部分布是均匀的，且计算效率高，稳定性强，采样结果抗噪性也更强。”

“来，你来操作。”孙潇石把座位让给姚小枝，“python会吗？”

“这，这刚毕业的小姑娘能行吗，万一弄错了呢。”耽误时间那这，眼镜男抓心挠肝地盯着两人，他们公司那些刚来的实习生除了理论知识可啥都不会，有的手把手教了都不会，哪能行那。

“会。”姚小枝轻声应道，她以前参加过python程序设计竞赛，还拿了奖呢，怎么不会。

孙潇石站在她旁边，弯腰继续给她讲：“你先计算一下每个点的K邻域，再计算点到邻域点的法线夹角值，曲率越大的地方，这个夹角值就越大。”

周围很多人在看，姚小枝没受影响，脑子快速转动着，一手握着鼠标，一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很快就算完了。

孙潇石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再设置一个角度阈值，点的邻域夹角值大于这个阈值的点被认为是特征明显的区域，其余的为不明显区域，它们的采样数分别为目标采样数S * (1 - U)，S * 采样均匀性U。”

姚小枝一点即通，在孙潇石的指导下很快敲完了一堆代码，轻轻松松就处理完了。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众人：……

眼镜男边感慨边鼓掌：“不愧是老潇的徒弟，厉害啊，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啊。”

回过神来的众人也跟着一起鼓掌。一时间，会议室里热闹非凡。

“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会议室的门是透明的，贺言卫正好要送傅崇轩出去，看到里面的热闹不由探头问了一句。

老板出现，鼓掌声缓缓消失，眼镜男立刻收起夸张的笑容，比了个手势：“解决了，OK了，非常完美。”

贺言卫瞥了眼孙潇石身边的姚小枝，冲她挑挑眉：“解决了就行，记得请老潇和这位小姑娘吃个饭。”没想到这老潇还带了个人，稀奇啊。

“老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贺言卫退出会议室给了傅崇轩一个眼神：“这老潇什么情况，我记得他连你都懒得搭理，啥时候跟人家小姑娘走这么近了，走哪儿都带着，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什么是他的风格？”

“跟小姑娘保持距离是他的风格，生人勿近是他的风格。”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同事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

“那你还瞎猜什么，管好你自己。”

“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上次把我扔大街上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呢。”

傅崇轩勉强扯了扯嘴角：“那是你活该。”

“看来上次我说到了你的痛处，可算抓到你的软肋了。”

傅崇轩停下来，脸上的笑容不再，半响才道：“消停点吧。”

贺言卫瞧了瞧他的脸色，赶紧举手投降：“开个玩笑，我错了，以后不提了行了吧。”

傅崇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次过来就是跟你说一下，下周我就要带他们去参加测绘杯了，那些项目你盯紧点，别出了什么岔子。”

“放心吧，这边就交给我了。”

“你就没别的话要说？”

“送你四个字，重在参与。”

傅崇轩：“……”

**

姚小枝从耀华出来的时候傅崇轩已经离开了，孙潇石被眼镜男拉去吃饭了，姚小枝没去，她还要和唐芳去见王经理。

项目已经在收尾了，这次是最后一次找王经理签字，比起之前的忐忑，这次唐芳看起来放松了不少。

原本以为最后一次王经理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们，结果……

姚小枝像往常一样坐在唐芳旁边，看着她在王经理奇怪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往嘴里灌酒。

唐芳酒量是真的好，她一杯就醉了，且酒品堪忧，不像唐芳，醉了也是清醒的，安安静静的。

“王经理，文件我已经带过来了，麻烦您签一下字，很抱歉因为我的过错麻烦您这么多次，我再自罚一杯，请您原谅。”

王巍林一手搭在唐芳背后的沙发背上，一手晃着杯中的酒，一脸戏谑：“小姑娘，一杯怎么能表达你的诚意呢，起码得三杯起啊。”

唐芳拿杯子的手紧了紧，一语不发又喝了两杯，看向王巍林：“可以了吗，王经理。”

“不是说了三杯起吗，这才喝了几杯啊。”王巍林好整以暇地抿了口酒，“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酒量怎么这么好，连我都自叹不如啊。”

唐芳深呼吸口气，直起身直视王巍林，苦涩一笑，语气也跟着变了：“这不是被王经理您练出来的吗。”从小到大她发泄情绪的方式就是偷喝酒，那种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能让她暂时忘记一切烦恼。

王巍林挑挑眉：“哟，小猫咪终于亮起爪子啦。”

唐芳强装镇定，拿起文件放到王巍林面前：“麻烦您签一下字，不签也行，文件我现在就拿走，如果因为我的原因导致项目无法如期完成，我自会向老板请罪，就说是我没能力让您高抬贵手。”

王巍林放下酒杯，从上到下看了遍唐芳，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一直在关注他们这边的姚小枝：“行，让我签字也可以，让你身边这位小姑娘陪我喝一杯。”

“她没有喝过酒，这杯我替她喝。”

王巍林翘起二郎腿，一副我都让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的表情看着她们：“我说了，想让我签字，让那位小姑娘陪我喝一杯。”

姚小枝默默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行，我喝，喝完还请您签一下字。”

王巍林看着姚小枝端着酒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挑眉，等她喝完，签字，走人。

走前他看了眼唐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唐芳证了证，许久后掩面哭出声。

等她终于从悲伤中平静下来，一旁的姚小枝接着开始哭起来，明显，酒劲上来了。

唐芳瘪了瘪嘴，眼泪又开始掉。

于是，两人蹲在酒店门口开始抱头痛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哭什么？”

两人泪眼婆沙地抬起头，老板？

姚小枝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缓缓睁开，再次看向眼前的人，视线逐渐清晰，一张精致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脸，伸出手轻点了点他的鼻子，疑惑出声：“真的吗……”

傅崇轩一愣，迅速直起身后退了一步，出神地看着手还伸在半空的姚小枝。

姚小枝缓缓收回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傅崇轩，越看越委屈。

就在两人忘我对视的时候林羽赶了过来：“怎么，怎么了这是？”

他不明所以地顺着傅崇轩的视线看过去，一脸懵：“她，她们为什么蹲在这里哭，老板你欺负她们了？”

傅崇轩终于回过神来，收回目光，不太自然地道：“瞎说什么，赶紧送她们回去。”

唐芳还是清醒的，看到傅崇轩后硬要打车回去，最后还是上了车。

林羽先把一脸忐忑的唐芳送回了家，人下车后他偷偷看了眼后视镜，他家老板一语不发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姚小枝似乎已经睡了，脑袋一点一点地，眼看就要倒下。

姚小枝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皮也沉沉的，她勉强睁开眼看了下身边的人，下意识就想靠过去，她这么想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倒下，将头枕在了傅崇轩的腿上。

傅崇轩浑身一僵，姿势没变，还是看着窗外，许久后才低头看向身下的人。

“你倒是不客气，起来坐好。”

姚小枝摇摇头：“我困。”

“回家再睡。”

“现在睡。”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躺哪儿。”

姚小枝晃了晃脑袋：“不能躺这里吗。”

“不能。”

“为什么。”

“等你酒醒了就知道为什么了。”

“哦，那等酒醒了就不躺了。”

傅崇轩：“……”

姚小枝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的胸膛，口齿不清：“老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傅崇轩眉毛一挑，迅速看了眼正竖起耳朵听八卦的林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姚小枝一脸委屈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你喜欢唐芳。”

傅崇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

唐芳应该是业务一部的那个实习生，怎么会扯到她？傅崇轩只当姚小枝醉了，在胡说八道。

“你说过。”姚小枝猛地起身，转过身子把头靠在车窗上，不再说话。

傅崇轩看了会儿姚小枝趟过的地方，转头看向窗外，表情淡淡的。

一直到下车姚小枝都没再去看一眼傅崇轩，下车前鼓着脸说了声“谢谢”便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傅崇轩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回过味来了，原来她是在跟自己闹别扭呢，怪不得他这段时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他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又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她那种话了。

“老板，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见老板盯着姚小枝远去的背影发呆，林羽弱弱地问道。

傅崇轩立刻收回目光：“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开车。”

“哦。”林羽好受伤。

等他们走后，还在委屈中的姚小枝快进门了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