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们注定有缘无分

尤宪入京后住在城北的齐国公主府——这曾是她祖母齐国大长公主的府邸。祖母当年与祖父赴职幽州时,这府邸被保留了下来。祖母死后也没人说将这公主府收回。

六年前她入京后,先是在宫里陪太皇太后住了一阵子。给她选宅子时,太皇太后心疼她,就命人把空置多年的齐国公主府收拾出来给她住。皇上也默许,还赏了许多东西来重新布置,意思自然就是把这府邸赐给她了。

不过她没让换门匾。这府邸是按公主规制建的,她也是沾了祖母的光才能住这么好的地方。真要让这地改叫“县主府”,就算她没觉得自己不配,也总有人看不惯,她心里门儿清着呢。

尤宪回府时,几个姑娘都挤在门口等她,她扬了扬那张精致姱丽的假面,满头不解:“你们几个,大中午的站这干嘛?”

红菱欲言又止,被阿莺扯了一把,干脆只盯着她看。尤宪要赶人,红菱这才开口。

“瑚光说她这次做的面具好看,让我们来看。”红菱老实巴交,绞着手,又去看阿莺。阿莺瞪她一眼,朝尤宪讪讪地笑。

后面瑚光姗姗来迟:“我又没让你俩到门口来堵县主!”

又有几个声称不知何事发生,来凑热闹的,被尤宪乜斜一眼瞪回去了。

“一堆人挤大门口装门神,你们是真不在乎公主府颜面!”

尤宪想,怎么最近她身边的事一件比一件古怪,人也一个比一个古怪了呢?

久安居是尤宪的小院。正堂挂了幅墨宝,上书“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八个大字苍劲有力。当年她娘怀着她的时候,太皇太后说给她赐名,就亲笔写了这八个字,又言“博文多能曰宪”,取这一个“宪”字作名,不论生下来是男是女,都合适。她的大名也就这样定下了。

这幅墨宝当年从上京被送到幽州,六年前,她又将其带回了上京。

许是因着这层缘分,太皇太后对她这个素未谋面且并无血缘的曾孙女格外爱护。她这些年在上京敢这么无所畏惧地“兴风作浪”,也是倚仗太皇太后的溺爱。

全上京,还真没几个敢当面找她麻烦的。

前两天的时昀算一个。

这会正是午膳的点,尤宪一回来就吩咐人摆饭,自个往软榻上一瘫,见跟来的几人神情奇怪,又一时想不起自己是要吩咐什么,就问:“你们几个怎么了?”

红菱阿莺推推搡搡,还是瑚光站出来,“没什么,县主您这会要卸了易容吗?”

她略一思量:“先不用,我待会可能还要出去。”

她欲开口讲今早的事,就见邢邕入内。

“县主,事都办妥了。那人是一个姓吴的米商的儿子,这米商手上有官粮生意,在朝中有些人脉。我到大理寺,才知他仗着自家钱势经常欺压百姓,但人却很精,从不犯需得下狱的大事。百姓只是吃些小亏,想告也告不动他。不过今天我去这一趟,寺卿听完就派人去拿人了。”

尤宪赞许地点头:“你怎么说的?”

“我说,这人冒犯了县主,就这样。”邢邕面无表情,一点为自己夸大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红菱一听这话来了劲:“什么不要命的敢冒犯县主,县主,您没事吧?”她们没跟出去保护主子,竟让县主身边出了这等恶心事。

尤宪摆摆手:“时昀平时自诩清高,不事权贵,办起案来比谁都铁面无私。这二世祖欺良压善,他不管,你用我的名头去说几句话,他大理寺就立刻出动了,真是好笑……”

“不是时少卿。”邢邕否认,“是杜寺卿。时少卿今日不在,说是告病请假了。”

告病?!

尤宪一怔,旋即恢复:“这就生病了?我还以为他多有能耐敢跳水救人……活该!”

*

上京房价贵,时昀当年一穷二白,只揣了盘缠上京赶考,当了六年京官,咬牙买了一座地段一般的二进宅子,统共十二间房,里面住的除了他和时仪,只有煮饭洒扫的刘妈妈和看门守夜的赵叔。

他如今做的是正四品的官,这宅子怎么看都有些落他的面子,可对他家这点人来说,这宅子也不小了,尤其他还经常在大理寺凑活过夜不回家。

可这几天,他也不得不在家住了。

昨晚湿身又吹了风,还未到家时昀便开始头昏眼花了,等他今早艰难醒来,浑身上下哪都不痛快。

从时仪的话中,他大概理清了些思绪。昨晚时仪叫来赵叔,二人帮他脱了衣裳又给他搬上床。而眼下,大夫已经来给他看过了,他竟丝毫不察。时仪几乎熬了个通宵,隔半个时辰就用清酒给他擦身,又张罗熬药,被他瞧见时,早已疲乏不堪。

“你快回去休息罢。”时昀想坐起身,可见自己身上赤条条的,又捂紧被子,只露个脑袋出来。

“我伺候公子把药喝了再回屋。”时仪出去看药。

门被带上了。时昀赶紧下床寻了身衣裳穿好。

许是脑袋还昏着,他穿戴妥当了却突然想不起该做些什么,愣在穿衣镜前。

屋里亮亮堂堂,映得镜中那副病容格外清晰。

他习惯了寅时三刻起身,他这宅子位置太偏,要赶上大理寺点卯必须起这么早。遇上朝会日,还得更早。

可今日……

他迟到了!

他赶紧推开门,下意识就去唤时仪。

正巧时仪端着药过来,见他一身单薄立在廊下,急吼吼把托盘放进屋里,不忘对他说话:“公子快回屋躺着,别又着凉了!”

“这都快午时了,你为何不叫我起身?”时昀怒问。

时仪也觉得冤枉,哪有人生病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公务啊!

“我今早让赵叔去大理寺替您请假了,您这两日都不用赶点卯。”

大梁京官每月可请两日事故假,须有本人亲笔的请假信,交由上级检验;长假更是需要同僚担保,上报吏部审批,再由天子批阅准假。

时昀自然着急:“可我昏睡了一夜,你哪有我亲笔的请假信?”

时仪无奈:“我的公子啊,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昨晚杜寺卿昨晚也在宴上,瞧见了您落水,自然是体谅您的,今早也是说回头将请假信补上就好。”

他睡得太久,期间几乎水米未进,还发着热,此刻心情一平复下来,身上那股虚弱劲就显现出来了。他剧烈地咳嗽两声,时仪赶紧趁这档口把他扶回床上。

他抓着时仪的手臂:“下次不可再这样了。”得到回应才放人去端药。

他接过汤药,仿佛看见幽苦药气中飘着他零散的思绪,一如昨夜的幻梦。

他这些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

红菱阿莺垮着脸直视前方,走出来几十步路,竟一句话都没说。

邢邕也注意到她俩的动静,问:“怎么了你俩,闹矛盾了?”又拿胳膊肘去杵瑚光,想要个解释。

“我们女儿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瑚光一把推开他,“走走走。”

久安居门外就是通往花园的小径,三女在这跟回房的邢邕分了路。

“你们还没想明白吗?”瑚光主动出来调停。

回到一个时辰前,阿莺作为她们之间唯一一个有情感经历的姑娘,将时昀昨晚的反常表现描述得绘声绘色,又加以夸大,一通分析。

讲到最后,时昀在几人心中的形象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推翻重建。

六年前,县主一眼相中时昀,在礼部南院外临时决定放弃原来的目标,把他带走。说起这出大戏,她三人当年可都是亲历者,后来县主把他送回去,她们虽觉得这人太过心高气傲,却也都能理解,且县主身份特殊,也不可能招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做仪宾。

然而现在却教她们发现,这时昀似乎对县主有意,可他的行为又太过异常。红菱和阿莺也就“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县主”出现了分歧。

比起时昀六年后终于意识到县主的好,红菱更愿意相信时昀对县主别有所图,正如她们这六年里无数次见到的。她该让县主知道此事,免得县主受骗。

可阿莺却是实实在在梦了一晚上这事,此刻笃定县主因着之前的恩怨讨厌时昀,即使时昀主动献殷勤县主也不会为之动容——更何况哪个正常男子追求一女子的方式是把她抓去审讯,她们县主岂会喜欢这种呆子?她们说了等于白给县主添堵!

二女拉拉扯扯,连带着瑚光也烦了。

“你们这是都把县主当小姑娘呢?”瑚光身量最高大,横隔在二人中间,硬生生将她二人的视线都挡下了。

“你答应了我不把这事往外说的。”阿莺威胁道,又越过她对红菱道,“我就不该同你说!”

还是瑚光开口:“这样,我说一个办法——”

“瑚光!”远处传来的声音很不凑巧打断瑚光的思绪,“县主找你!”

*

久安居内,瑚光正为尤宪卸下面具。

“县主,您待会还出门吗?”瑚光问。

“不出去了。”尤宪催促,“快些。”

岁岁笑出声,促狭问:“县主就这么急着去见探花郎?”

尤宪向来不怕这些调笑,旁人敢说,她就敢接:“自然。”

红菱阿莺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

刚才正是岁岁急急慌慌把瑚光叫回去,说是府上来客人了,县主要把易容卸掉去待客。

可谁能想到,这位客人是昨日才见过的探花郎严时文。

红菱:“赌不赌?”

阿莺:“赌。”

红菱:他别有所图。

阿莺:他人不正常。

瑚光:他深不可测。

时·铁直男·昀:我也不知道我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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