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乔绎安蜷缩着身子,头晕脑胀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皮肤像是被火焰炙烤,脸都快要烧熟了,手脚异常冰冷。
身旁的被子半夜踢掉在地上,就剩个角搭在床沿,伸手拿被子,随便拽个角,使不上力,被子脱手,乔绎安没精力拽上来,冷得抱着自己弓着背缩成一团。
敲门声模糊萦绕在耳边,断断续续,乔绎安眼皮沉重,懒得睁开,敲门声大了点。
“乔绎安。”
熟悉的声音,乔绎安张嘴回应,蚊子般的呢喃,他自己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乔绎安。”
意识开始模糊,发烧的热度让他的大脑像是被棉花包裹,撑坐起来,脚踩在地上轻飘飘的,分不清楚方向晃到门边,拉开门,阳光铺到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没看到人。
背后的敲门声明显急促些。
——开错了。
他又走到对面,摸索着门把手,开门,季桓夏叩门的手僵在空中,微睁的眼睛看清楚人,乔绎安没了往日生龙活虎的模样,蔫蔫回到床边,捡起被子抱上床,就着这个姿势倒在床上。
季桓夏跟进去,乔绎安背对着他身上乱七八糟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窗户大敞着,推拉门没关。
他又隔空叫几声,乔绎安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没回应。
关上门,窗户敞开点缝隙,季桓夏轻手轻脚走过去,走近了才注意到乔绎安脸色绯红,季桓夏缓缓伸手,帮他整理好被子。
乔绎安双手死死拽着被子不放,眉头皱着,身子不时发抖,情况看着不太对,季桓夏手背贴到额头,烫得厉害。
“你发烧了。”
乔绎安大概是嫌他吵,嗯一声,尾调上扬,然后没声了。
季桓夏拿开他压在被子上的手臂,塞进杯子里,替他掖掖被子。
起身回到卧室,在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体温计和药箱,再回来时,被子掉在地上。
季桓夏又捡起来重新给他盖好,测了体温,三十八度六,烧的不低,体温计扔到一旁。不能空腹吃药,怕乔绎安踢被子,只好将被子塞到他腿下压着。
抬腿时,无意间看到,乔绎安左脚踝内侧有片颜色和肤色差异明显的淡褐色印记,乔绎安肤色白,那块类似心形的印记格外引人注目。
不像胎记,那块皮肤有些许褶皱,半个巴掌般大小。
季桓夏眼神停留一会,将被子盖回去。
转身离开房间,下楼去厨房,熬粥来不及,热瓶牛奶泡了燕麦片。
端上来,被子果不其然又被踢开,唯一好的点就是腿上还留着点边角,没全部掉下去。
季桓夏放下碗,捡回被子叫他,“乔绎安,起来吃点东西把药喝了。”
听到声音,乔绎安迷迷糊糊勉强坐起来,碗递到他手里,咽了两口,乔绎安就不愿意吃了,季桓夏劝他再吃两口。
他嗓子疼的不行,吃那两口都已经是给他面子了,还吃?
乔绎安:“不吃了。”声音听着沙哑无力。
季桓夏接过碗,又往他手里塞三粒药,顺便递给他水杯:“退烧药。”
乔绎安就着水吞药,又咕噜咕噜喝几口水,闷头盖上被子睡觉。
季桓夏不敢离开房间,怕一个不留神又踢被子,时不时还得量体温,换掉头上敷着的毛巾,只好坐旁边看着。闲来无事起身打算拿本书看。
途径书桌时瞧见桌上放着星星模型,里面镶嵌的小行星被卸下来,大概是工程没弄完,螺丝刀,细钢丝还散落在桌面上。
也就瞧了一眼,没多留意,回房间拿书。
一个下午乔绎安尽说些奇怪的梦话,语句不通顺,眉头皱了松,松了皱,额头上的汗珠消下去又出现。
季桓夏听取到几个关键词,归纳总结为‘学习,骗子,饭店,手表’,毫无逻辑关联的词语时不时从他嘴里蹦出。
烧迷糊了还不能睡个好觉,季桓夏想。
专注又诚挚的眼眸落在乔绎安脸上。
只有现在,季桓夏才能安静地看他,自上小学起,他就认识乔绎安,长得白净,圆嘟嘟的脸,不似现在这般瘦,小时候额前总是挂着一排排短小的胎毛刘海,现在被蓬松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没变过,乌黑发亮的,喜欢戴黄色小渔夫帽,至少在季含柳的手机照片里,他大多数照片都会戴着。
真正的乔绎安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坚强又脆弱,伪叛逆又很乖,两者在他身上皆具备,却又互不冲突。
他断定,乔绎安对他印象不深刻,如果不是借着转学来到这里,那么七岁那年乔绎安通过手机对他说第一句话也将成为最后一句话。
——
“桓夏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们认识后肯定会成为朋友。”
——
他不奢望有朋友,更不想和谁产生没必要的羁绊,他简单将关系划分为家人与其他人。
可偏偏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进了耳,入了心,发了芽,记了十年。
乔绎安应该放在哪一类,不算家人,不是其他人,独立出来成为朋友吗?
答应乔优的补课,是他争取兑现这句话的方式,否则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有必要的关联。
就在昨天,他意识到乔绎安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的补课指导。秦年不会的那些题,是辅导班安排的奥数题,一个连奥数都能讲解透彻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初中知识。
他本就对乔绎安的学习情况存疑,现在却不敢拆穿,一切的一切,他满是目的地接近乔绎安。
换来一句
“朋友。”
临近傍晚,乔绎安才睡醒,屋里没开灯,右边书桌台灯透出来微弱的亮是唯一的光源,灯光下笼罩的是支头看书的季桓夏。
乔绎安干涩的眼睛眨巴眨巴,视线里毛茸茸的一团黑影才逐渐清晰。
乔绎安咳了两声,季桓夏闻声扭头,“醒了?”
“嗯。”说着坐起身,要去开灯。
季桓夏见状先他一步走过去。
啪嗒一声,屋子里亮堂堂,乔绎安一时适应不了,抬手捂住眼睛。
“我换个暖色灯。”季桓夏调至第二个灯光。
季桓夏回到书桌合上书,关掉台灯,问他:“饿吗?”
乔绎安摇摇头。
季桓夏倒杯水递给他,乔绎安接过后又问道:“乔优在家吗?”
“乔阿姨昨天晚上临时走了。”
乔绎安紧绷的神色松懈下去,喝口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恢复不少。
“以后晚上睡觉记得关门关窗。”季桓夏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乔绎安望望窗户,又看看门。
都关着啊。
季桓夏看着他不解的表情,“我关的。”
也是。
凉水加凉风,他不发烧就见鬼了。
乔绎安:“那季阿姨呢?”
“回老家送礼。”
季桓夏掏出手机摁亮看了眼屏幕,提醒他,“明天光智的会展,早上十点,你,能去吗?”
乔绎安当然得去,就算是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也得去。
“可以。”
季桓夏拿过体温计递给他:“量一下,看看烧退了没有?”
“三十七度。”乔绎安测过后说。
“还有点低烧,等会吃完饭再把药吃了。”
乔绎安没精神吃饭,试探问他:“能不吃吗?”
“不然明天的会展就不去了。”
好无情又干脆的一句话。
“吃。”乔绎安立马屈服。
左顾右盼,床头前后左右摸了个遍,着急地问:“我手机呢?”
季桓夏走到书桌前,拔了插头,拿起手机递给他:“下午进来个电话,响几声就没电关机了。”
“谁的?”
“不知道。”
乔绎安开机,叮叮叮跳出来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代宁,还有未读消息,也是代宁。
点开聊天界面,几张图模糊的图片。
加载出来,照片有点糊,俯拍的角度,像是偷拍的,人影虚掉了,绿色的地板,散落一地网球,看起来像俱乐部。
左下方的坐在地板上的人,看着夸张醒目的红发,乔绎安心里猜了个**不离十,放大一看,果真是何橙。
后面几张图虚掉了,糊的不能看。
乔绎安搞不懂代宁给他看这些不能看的图干吗。
一个语音丢过去。
“什么时候干狗仔了?你自己看看这图能看吗?我是鹰眼吗?”
一连三问。
手机那头点开听完语音的代宁不知道回哪条,这家伙不关注重点吗?
急得他一个电话打过去。
代宁:“你看重点,何橙。”
“我看了,给我发这个干吗?”
“你嗓子怎么了,听着闷闷的。”
“没什么,感冒而已,现在没事了。”
“那你多注意休息,照顾好身体。”
“知道,有人照顾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代宁从这语音里听出来炫耀的气调,没多留意,话题回到重点上。
“何橙,跟方家粤走得很近。我今天来俱乐部找我姐,在二楼休息室看到方家粤递给他一瓶水,俩人说说笑笑,看着志同道合的,我还没拍完,被我姐拽走了。”
何橙,方家粤。
跟他势不两立的俩人。
“有什么奇怪的,一个俱乐部认识很正常。”
“不正常。”
代宁着急反驳他。
“一旦有了共同的话题和敌人,就会不正常。”
乔绎安噗呲笑了一声,“你是在说我吗?”
“放心吧,没什么事,真闹到我面前,打架这事我在行。”
代宁操碎了心,“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乔绎安:“那就武力解决。”
“白说。”恨铁不成钢,给代宁气得撂下这句话就挂了。
乔绎安指间翻转着手机,自言自语道,“大不了就打一架,又不是没打过。”
“你经常跟人打架?”
季桓夏突然一问,乔绎安翻手机的手顿住,抬头望他,“没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紧接着说:“但有些人,总是要给点教训。”
“何橙和方家粤吗?”
“你怎么知道?”
季桓夏指指手机。
乔绎安了然,说道:“品行不正,嘴巴不干净,这种人就该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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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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