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在光洁的金属桌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晕。李哲坐在桌对面,手腕被铐在桌面的铁环上。他比照片上显得更瘦削,眼下的黑痕深刻得像用墨笔画上去的。
顾辰把一杯水推到他面前,塑料杯底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李哲,或者你更习惯被称作‘信鸽’?”顾辰的声音平静,像在讨论天气。
李哲抬起眼皮,目光掠过顾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漠然。
“我知道你。”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林见微。第七样本。”
审讯室外的观察室里,高远和张毅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一切。赵小兵在技术科监控着李哲的生理指标,每一个微小的波动都会被记录分析。
我拉开椅子坐下,石膏手臂放在桌上:“看来你对我很了解。”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的弧度:“我了解所有样本。从第一代到第八代。”
第八代?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还有其他的样本。
顾辰接过话头:“说说‘归巢计划’。”
李哲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铐子,金属在灯光下闪着寒光:“那是你们的叫法。我们称之为‘收割’。”
收割。这个词让审讯室的温度骤降。
“收割什么?”我问。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像两口深井:“当然是成熟的样本。”
观察室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碰倒了什么。李哲朝单向玻璃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微笑。
“你们以为自己在追查真相,”他的声音带着嘲弄,“其实只是被收割的对象。”
顾辰轻轻敲了下桌子,把李哲的注意力拉回来:“王志强是怎么死的?”
“王师傅?”李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是个好人,只是不该多管闲事。”
“他发现了什么?”
李哲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他发现我们在运送‘特殊货物’。不是毒品,不是枪支,是比那些更珍贵的东西。”
“样本数据?”我问。
他点头,又摇头:“不止是数据。还有**样本。”
**样本。这个词让我的胃部一阵抽搐。
“第八代样本,”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是谁?”
李哲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们还没发现吗?就在你们身边。”
顾辰的身体微微绷紧。观察室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说清楚。”顾辰的声音带着警告。
但李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漠然:“我只能说这么多。再说下去,我母亲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用他母亲的安危控制着他。
审讯陷入了僵局。李哲像一只紧闭的蚌,再也撬不开一丝缝隙。
一小时后,我们轮换休息。在观察室里,高远的脸色很难看。
“第八代样本就在我们身边?”他重复着这句话,“这可能吗?”
张毅抱着手臂站在窗边:“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所有的行动都在对方监视之下。”
赵小兵从技术科打来电话:“李哲的生理指标显示,他在提到第八代样本时出现了明显的应激反应。他说的是真话,或者至少,他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
我靠在墙上,石膏手臂传来的酸痛让我格外清醒。影子叔叔,如果你在,会相信这些话吗?
走廊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像在回应。
顾辰突然说:“也许我们该换个方式。”
再次进入审讯室时,我们带进了李哲的个人物品。一个旧钱包,一部被销毁的手机,还有一张他和母亲的合影。
看到照片时,李哲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我们知道你母亲在城西养老院。”我把照片推到他面前,“阿尔茨海默症晚期,需要特殊的进口药物治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种药很贵,”顾辰接话,“以你明面上的收入根本负担不起。”
李哲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
“我们可以保护她。”我说,“也可以保证她继续得到治疗。”
长时间的沉默。审讯室里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他们答应过我,”李哲终于开口,声音几乎听不见,“只要再完成三个任务,就让我带母亲去国外治疗。”
“谁答应的你?”顾辰问。
李哲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不能说。说了她就会死。”
我拿起那张合影,指着照片上年轻的李哲和他母亲:“她记得现在的你吗?还记得你这个儿子吗?”
泪水终于从李哲眼中滑落。他摇头,声音破碎:“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那为什么还要为她做这些?”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因为我还记得。”他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记得她是怎么把我养大的。记得她为我做的一切。”
顾辰悄悄按下了录音键。
“最后一个问题,”我看着他的眼睛,“第八代样本,是不是秦浩?”
李哲的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这一瞬间,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张毅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审讯中止。”他的声音不容置疑,“省厅来人了。”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跟在张毅身后走进来,出示了证件。
“李哲由我们接管。”为首的男人说,“这是李副厅长的直接命令。”
顾辰站起身:“我们还在审讯中。”
“现在结束了。”另一个男人上前解开了李哲的手铐。
李哲被带离审讯室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解脱,有警告,还有一丝...歉意。
观察室里,高远一拳捶在墙上。
“我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审讯室,桌面上还留着李哲的泪痕。
“不,”我说,“我们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顾辰点头:“他确认了秦浩的身份。”
赵小兵从技术科跑来,手里拿着一个U盘:“刚才李哲被带走前,偷偷把这个塞给了我。”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一张长风集团高层与省厅领导的合影。在人群边缘,秦浩的父亲正与李副厅长举杯相庆。
而照片的拍摄日期,正是新源研究所爆炸案发生的前一周。
所有的线索,终于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影子叔叔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第一次,我在他脸上看到了类似“满意”的表情。
这场较量,我们还没有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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