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护士推门而入。
并排的两张床的人等待她后续的发落。
名字,名字……
护士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上的资料,然后又退出去在门口的资料版上看了一眼。
没有名字?没有名字怎么叫人?
她刚准备回护士站问问,迎面撞上其他护士。
“你在这干什么?这两个不是你负责的病人吧?”她眉头紧蹙,警惕地看着她。
护士忙说:“我替别人来通知患者有家属探视。但是没看到名字……”
手上的资料被匆匆夺走,后来的护士接过她的工作,干净利落地喊:“1157!”
房间没人动。
不叫名字怎么知道是在喊谁?
“吴即,喊你呢。”靠窗的病人率先反应过来捣了捣旁边的人。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走到护士身边。
护士没动,站在门口又和机器似的叫号。
“1056。”
刚才捣吴即的人也跟着站起来。
“你代理律师也来了。”
俩蓝白条纹的人走在前面,俩白大褂在后面押着。
“贺文成,你代理律师怎么光来不干事?”吴即皱着眉压低了声音问他,“别是骗你这个呆子钱的吧?”
贺文成白他一眼:“神经病,我哪来的钱让人骗?”
一听此言吴即就又想起自己无条件给他垫付巨额医药费的事情:“那你催他干点实事啊。”
“知道了,我会和他说的。”贺文成摆摆手嫌他聒噪,快走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前面两人暂时安静下来,身后原本压低的声音变得清晰。
“他俩为啥连名字都没有?听说他俩一个 B 大毕业,一个 R 大毕业的,住院是不是因为学疯了?”
“别问那么多。”她瞪了旁边那个小护士一眼,眼神回正才发现那两人正停在身前不远的位置,半侧着身转头盯着她们。
她眉心一皱,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
一路送到探视区,护士将他们领到各自的探视室门口推开门。
不出吴即所料,和上次一样又是个陌生人。
“你又是谁?”吴即的视线追着他直至他落座在对面的沙发上,“别和我说你也是我哥。”
“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吴即不置可否。
那人认命一般叹了口气,然后喊他的名字:“吴即?”
吴即点头。
“我是邹则源,和你哥是朋友。”邹则源怕他没信,干脆掏出手机,翻找一阵然后将屏幕反转面对他。
吴即凑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上站着三个人。
应该是在哪个大学门口,自己捧着录取通知书站在中间,吴望扶着他的肩站在他身后。邹则源穿着一身学士服挨着吴望站着,他的双手还在自己头上趁机比了两只兔子耳朵。
每个人都笑得很高兴,看来他们三个人以前关系很好。吴即这才敛回怀疑,向他解释道:“我经常做电疗,记不住东西了。”
邹则源一直盯着他没说话。
吴即坐在他对面,没有任何异样,双手自然地搭在腿面上,静静地盯着邹则源的眼睛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经常?上次做是什么时候?”邹则源问。
吴即盯着他身后空白的墙面仔细回想了一下:“可能是上周吧,当时也有个人来看我说是我哥。”
他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叫什么?”
“记不清了。”吴即说。
还没等他继续追问下去,护士就又一次叩门。
护士把门推开一条缝,委婉地提示他说:“邹先生,电疗预约的时间快到了。”
邹则源微微颔首,护士领着吴即出去了。
他跟着出门,往护士站那边走。
“你好,我想查一下编号 1157 上一次探视家属的预约信息。”
护士应了一声去翻那本厚厚的登记手册。
邹则源边等边问她:“他现在病情稳定吗?听他说他经常做 MECT,他大概多久做一次?”
“挺稳定的,一直就这样。电疗,他是固定周期的,一周两次。”护士说着将登记册推到他面前,“找到了。”
邹则源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皱起眉,那张纸页的边角被他无意识捏得皱巴巴的。
许询宁。
一个名字挑起两个人的记忆。
“哦我想起来了,他上周突然发病过。”护士说。
邹则源连忙追问:“为什么?”
护士用笔头指着“许询宁”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发病了,差点把许先生勒死,最后打了镇定剂送回病房了。”
“还有其他的吗?”
护士犹疑着缓慢摇头。
邹则源只好作罢,嘱咐道:“他病情稳定的话,就把电疗周期调成两周一次,别折腾他了。”
护士面色有些为难:“这个是直系亲属和医生商定的治疗方案,需要吴先生过来。”
“吴先生把他的部分监护权委托给我。治疗方案的商定我可以参与。你们这边应该有留存他秘书的电话,随时可以和吴先生求证。”邹则源说。
护士连拨了几轮电话才得以证实,将吴即的电疗周期改到两周一次了。
邹则源刚走到电梯间前,护士突然又追上来叫住他。
“怎么了?”邹则源问。
护士在喘息的间余说:“他发病那天,一直在念叨一句话。”
“什么话?”邹则源神经猛然紧绷起来。
“他在哪?”护士说,“就这一句话。”
时隔两周再做电疗,吴即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拥有绝大部分记忆。
此时正是饭点,电休克餐会送到病房,不用去食堂。
病房里空无一人。但他一个人待着又不符合医院的规矩,护士盯着他吃完饭将他领至活动室集中看管。
活动室电视是开着的,遥控器现在在他手里。可惜几个台调过去全都在放又臭又长的广告。
他把遥控器往麻将桌上一扔,靠在沙发上发呆。活动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贺文成意犹未尽地抹着嘴进来,看到吴即猛地愣了一下,在门口欲言又止。
“贺文成,你到底要说什么?”吴即憋不住,直接开口问他。
贺文成吓了一跳:“你还记得我?看来两周做一次和一周做两次就是不一样。”
贺文成说着走过来拾起遥控器,把那仅有的四个台又转过一遍,发现还在放广告,踱步到一旁的书架边上抽本书坐在铁质的联排椅子上开始看。
“你要不然也看一会儿吧。”贺文成抬头看他一眼说,“反正都是神经病那就看点神经病的书呗。”
吴即心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站在书架前看着一众相似的书,装模作样地精挑细选了一本书出来。
厚的和板砖似的,差点脱手砸到地上,吴即双手卡着书腰挨着贺文成坐下去一起看。
吴即翻到目录那几页仔细看着病种条目,然后问贺文成:“你得的是什么病?我查查。”
“我没病。”贺文成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说。
“你没病你住这?”吴即问。
贺文成眼皮都没掀一下:“都说了是因为你有病所以我才跟着进来的。”
“我有病?我有什么病?”吴即皱眉。
对着茫茫病症,他却记不起自己得了什么病。
书页纷飞,800 多页书翻的时候突然有一页卡壳了一下。
虽然已经被后面的书页盖过去了,吴即还是把书芯挝平仔细查看,发现在中间靠后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有人在那里折了一页。
吴即好奇地翻开,章节题头恰好对上自己今天才做过的电疗。
吴即指尖划过上面勾画的痕迹。
“MECT,改良电休克治疗常用于治疗严重精神疾病,如……”
纸张翻过一页。
吴即的目光拂上另一面的字。
“疗效与副作用……. 副作用可能包括暂时性的认知功能障碍,如短期记忆丧失……”
和自己的症状好像,也许自己的病症就罗列其中。
第二天中午,吴即吃过饭回到活动室的时候,直奔书架准备翻出昨天那本书从头读一遍,他凭着记忆找到昨天把书放回去的地方,却没找到记忆里那本书。
吴即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地仔细盘查了好几遍,发现都没见着昨天那本书。
奇怪了。
不过书架上的书都是精神类的,内容大差不差。吴望又随手拿了一本,拿到手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书芯,发现也有一页是折进去的。
刚好省事了,也不用想从哪开始看。他听天由命顺着折进去的那页打开。
题头和昨天一模一样,都是关于电疗的。
这么巧吗。
电视台上的主持人突然开始语无伦次,吴即皱眉抬头看过去发现是有人在拿着遥控器往回播。
时间冗长的进度条在疾速向后回退。
拉至一切的起点。
开始重新播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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