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四条腿跑的到底不如两只翅膀飞的。待闻戈循着方向跑至药院院主门外时,藏珠已不见踪影,想是已经进去了。

院主门外台阶下跪着二人,闻戈看了他们一眼,不由抽了口冷气。

脚步声忽然迫近门外,闻戈连忙躲进角落阴影中。

只见庄弈快步步出药院院主房内,走到跪着的聂靖面前,二话不说,扬手一耳光扇过去,直将聂靖脸颊掴出了五条红肿着微微凸起的手掌印。

“师兄!”苏挚惊叫。

“孽徒!”庄弈冷冷的道:“看你做的好事。”

聂靖捂着脸,久久不语。半晌后他默然吐出一颗带血的断齿,垂头道:“是聂靖思虑不周,行事莽撞,才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聂靖愿意以命抵命,平息赤炎宫怒火。”

“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苏挚越发惊慌失措

庄弈一声冷笑,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藏珠与药院院主慕芙蓉一道走出了屋内。一瞬间数人的目光均聚集在他们身上。

“芙蓉,”庄弈立刻问道:“阵连城他……”

慕芙蓉面有倦色,挥手道:“他性命无恙。他哥哥挡在他身前,用自己的背替他挡住了鬼车的刨挖。”

“那阵连璧……”

慕芙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个哥哥?他送过来时,心脏肺腑已被扯出嚼碎了。”她摇了摇头,不想再说。

庄弈面色凝重起来,转向藏珠。

藏珠挑眉道:“是鬼车。那孩子之所以昏迷不醒,是被鬼车吞去了一魂。”又道:“他们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能令人驱动鬼车追杀。”

庄弈缓缓道:“他们应当是赤炎宫仰绝之子。”

藏珠了然:“我想起来了。赤炎宫宫主之位,本没有兄没弟及的规矩,只是仰绝被害不久后,膝下二子也莫名失踪,仰纯这才得以代替哥哥,成为赤炎宫之主。不过据闻赤炎宫中,忠于仰绝的部众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仰绝血脉的希望……”

他皱了皱眉:“没想到竟然真被他们找着了。想来是仰纯不欲让出赤炎宫,这才先下手为强。只是仰绝旧部也太不谨慎了,这样的消息,竟然也能走漏到仰纯耳中。”

庄弈哼了一声,道:“也不见得。仰绝旧部再忠诚,这么多年下来,仰纯的势力也足够将他们渗透完了。搜寻仰绝之子的队伍中掺有仰纯的眼线,并不稀奇。要怪,只能怪,将仰绝之子送回去的人太天真。”

苏挚猛然抬头:“可是掌教,我们没有做错!”

聂靖斥道:“苏挚!”

苏挚声音反而拔高了,怒火在他清澈的眼瞳中闪耀:“掌教,你不知道,阵氏兄弟他们在千山派被排挤欺负成什么样子。我们只是想送他们回属于他们的地方,我们没有错!”

庄弈怒极反笑:“是,你们没有错,那一定是阵连璧错了。活着不好吗,他为什么非要往鬼车的爪子上撞,让鬼车把自己的心脏肺腑勾出来?”庄弈深吸了口气,暴喝道:“苏挚,你知不知阵连璧是怎么死的?他把弟弟阵连城挡在自己身下,为了防止鬼车把他掀起来伤害到阵连城,手指抓进土里,四根手指都抓断了。而鬼车——”

庄弈还要再说,慕芙蓉打断道:“掌教!”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疲倦道:“他们……我相信他们已经知错了。”说完给聂靖使了个颜色。

聂靖垂下眼帘,低声应道:“掌教,我们确实已经知错了。”

“继续跪着!”庄弈怒气仍未平息,拂袖而去。藏珠思索片刻,亦跟着庄弈离开。慕芙蓉转身回了房内。

待庄弈背影消失不见,苏挚忽然又抬起了头,鼓着腮帮子道:“师兄,我不认这个错!”

聂靖反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慢慢道:“不,小挚,这一次……确实是我们没有做好。”

苏挚急道:“可是师兄,加害阵连城他们的人是仰纯啊!只要仰纯害人之心不死,我们又能怎么办?”

聂靖却道:“正因为唯一会加害阵连城他们的人是仰纯,所以我们才不该暗中将阵连城送回去。我们要是在确认了阵氏兄弟身份后,将他们身世公开挑明,只怕仰纯碍于舆论,反倒不敢下手,而是会恭恭敬敬的将他们迎回。”

闻戈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苏挚哑口无言,不再吭声。

日坠月升,尔后浓云飘至,遮蔽月光,不久后雨点由小到大,打在草木上簌簌作响。闻戈原本沉默的站在隐蔽角落里陪着聂靖等人,随着雨水的冲刷,忽觉身上灵力涌动,不由得惊讶的抬起爪子。

将他锁在原型内的禁锢的力量渐渐由强转弱,终至不可察觉。他欣喜的变回人形,朝阶下跪着的人奔去。

已经跪得浑身都疼的苏挚见到闻戈忽然闪现,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可聂靖只是抬起眼皮,有些恍惚的朝闻戈的方向眨了眨眼,然后直愣愣的朝前仆倒下去。

“聂靖!”闻戈惊呼,踩着雨水将他捞进怀中。刚接触到聂靖颈后皮肤,闻戈立刻觉得不对。

烫,滚烫。

“他在发烧。”不知是庄弈刚才那一巴掌的效果,还是聂靖在被自己的内心折磨的结果。闻戈连拖带拽将聂靖抱起:“别跪了,走。”

密云居与积雪园相仿,也是二人共住一屋,聂靖与苏挚便是一屋之下的舍友。

回到密云居后,没有了雨水的干扰,聂靖更是烫得令人心惊。而苏挚跪了许久,两股战战,膝盖都有些不听使唤了。闻戈忙前忙后,帮他们将湿衣、热水等逐一料理妥当,一回头,发现苏挚已经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至于聂靖,因闻戈已给他喂过水,嘴唇不再干裂,红红的五指印虽然仍是显眼,但额头热度似有退去。

闻戈终于心安。

一番折腾下来,门外竟然已经天亮了。阵雨已过,地上仍有些泥泞。闻戈快步走回积雪园,放轻手脚推开门,季轻云却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正在酣睡,而是独自坐在仍有些昏暗的桌前,指腹在刻印了剑招的牍片上摩挲着。

“师兄又是一夜未归啊。”季轻云淡淡道。

他语气平和,倒是地上起伏的轮廓闻言猛的扭动起来,眼睛惊恐的圆睁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嘴巴却像是被无形的针线缝上了,无法张开。

“聂靖病了,我去照料了一会。”闻戈随口回道,定睛一看,那人面孔有点眼熟,只没有熟到他能叫出名字的程度,似乎也是胡安宦的跟屁虫之一。

“他又是怎么回事?”闻戈立刻问道。

季轻云哦了一声: “师兄不记得了?”

看着那少年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处置的惨状,闻戈瞬间想起自己刚才被人塞进麻袋后的遭遇,登时烦闷欲呕,不假思索抬手解了束缚那人行动与声音的禁制,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季轻云顿了顿,侧耳听了听那自由后落荒而逃的远去的脚步声,才道:“无事。”

“很好。”闻戈自床底扒拉出数把直刀,逐一看过,选出其中刀刃光洁完整的一把,系在左侧,又翻出药箱,抓了几瓶往怀中一揣,跳起来就走。

“师兄又要赶着去哪?”季轻云在他背后问道。

“杀鬼车。”他头也不回。

将阵连城等人送回赤炎宫是闻戈的主意。虽然后来此事被他转手交给了聂靖处理,但总的流程与细节也都在他掌握之中。阵连城兄弟离开千山派后,不到两日就被鬼车袭击,想必事发地就在千山派周边。

闻戈下了山,朝位于千山派西侧半山亭镇的喜东来客栈直奔而去。

还未见到客栈,闻戈就在路旁见到了点状滴落的血迹。说是血迹,其实乌黑粘稠得仿佛漆水,且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闻戈心知,这就是鬼车出动后留下的痕迹了。

鬼车本是十首鸟,后来有一个头颅被狗咬去,这才变为九头鸟。而没有头的那个断颈伤口则因为不会愈合的缘故,永远在滴血。

又因鬼车鸟行动时声势浩大,嘈杂吵闹如车队出行,动静十分惊人,非常的打草惊蛇,所以仰纯的手下若欲驱使鬼车害人,一定是潜伏在阵连城等人下榻之处,等他们放松戒备时再行召唤。也就是说,他眼下看到的这些血迹,应该是鬼车已吞食了阵连城一魂,逃离时留下的痕迹。

半山亭镇颇为繁华,照说目击到鬼车的人不在少数。但不知是否被鬼车的毒血所摄,太阳已经升起,却没有公鸡打鸣。镇上笼罩着一层昏睡不醒的寂静,透出一股诡异。

闻戈无从打探,循着鬼车滴落的血迹又追了一段路,忽然回过神来——鬼车这方向,倒似向着千山派直奔而去。

始作俑者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闻戈皱眉。明知鬼车吞去了阵连城一魂,庄弈必不会放过他们,竟然还敢在千山派脚下大摇大摆。也未免太不将千山派放在眼里了!

前方忽然传来轱辘滚动声。闻戈疾行数步,果然熹微晨光中,出现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背影。那老者吃力的推着一个木板车,步履甚缓。

闻戈心里一动,高声道:“老人家,你有东西掉了。”

那老者听了,果然停步回头。他脸上沟壑纵横,眼皮耷拉。见到喊话者是个满脸稚嫩的少年,干瘪的嘴唇翕动数下,扯成一个难看的笑:“小子,以后莫再这样捉弄我老人家。你可知我车上载的是啥子东西?要是真的掉了什么,我会不知晓?”

被老人家这样明晃晃的责骂,闻戈难免脸上一红。只是,车上载的到底是什么?他匆匆绕到那木推车旁,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木板车上盖了一块肮脏的白布,其下轮廓起伏,俱是人体的形状。腥臭的血水渗透了薄薄的木板,滴滴沥沥流到地上,不出片刻就变黏变黑了。

“这是……”

老者咧开没牙的嘴笑了:“喜东来里死人了咧,好多个!肠子都被掏出来了,眼睛被叼走的也不少。怕不是什么凶兽下的手。”

闻戈眼睛一亮:“老人家,那时候你可在现场?”

老者连忙摆手:“我要是也在,只怕现在也躺在车里头喽!”他端详闻戈片刻,忽然道:“小子,我看你耳朵上的铃铛……你莫不是山上的人?”

周边百姓一向将千山派呼作山上。

闻戈应是,老者皱巴巴的眉心舒展开来:“山上的仙人说这些尸体我们是处理不了的,让我把它们推到山上去交给他们。小子,你既然是山上的人,又这样年轻体壮的,不如,不如……”

闻戈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敛去了。

“老人家,”他慢慢的打断老者,道:“你脸上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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