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鹿角少年的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他长得……非常非常的黑。是简直无法描述的黑,就仿佛是,影子成精了!”

非常非常的黑?闻戈实在无法想象,又问:“你可知他为什么要带你来此地?”

鹿角少年颤声道:“他抓了我之后,说我气味清甜,又还是童子身,吃了一定大补。只是好食材还需好佐料配,只有这千山派上的谛听有适合烹我的材料,于是这就闯进来了。”

鹿角少年鼻子一皱,眼泪鼻涕齐迸,哭得十分的丑样:“大哥哥,你们想想办法,救救我吧!那影子精说带着我进去动静太大了不方便,这才在地上画了个牢笼,把我困着。我怕等他一出来,我就再也逃脱不了!”

闻戈定了定神。若只是个即兴抢劫的货色,听起来倒还好办。他绕着鹿角少年脚下的阵纹走了半圈,沉吟道:“这个嘛,是个很寻常的画地为牢阵。”

鹿角少年喜得手舞足蹈:“大哥哥有办法了?”

“——不过呢,”闻戈道:“这阵卡在洞府门前,那人又将阵眼设在洞门之后。所以此阵,只有洞府之内的人才能打开……”

鹿角少年的脸一下子垮了。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大哥哥可以把这洞门砸大一点啊!”

闻戈骇笑摇头:“这不可能。会有这种奇思妙想,你一定是对千山派用来修筑谛听洞府的用料有什么误解。”他皱起眉:“让我再想想……”

季轻云却道:“慢着。”

鹿角少年霍然抬头。闻戈眯眼:“你有什么想法?”

“先不提此人所说缘由是多么的拙劣,不堪细想。”季轻云冷静道:“师兄就不觉得其中有诈么?神主洞府因遭袭示警,这本该是撼动千山派上上下下的大事。可现下过去了这许久,除你我之外,并未见第二批人闻讯而至。”

闻戈口气冷硬起来:“所以到了此时此刻,你还认为这里发生的只是庄弈布置的一个局,导演的一场戏,是不是?”

“不然的话,师兄又要如何解释呢?”季轻云平和的道:“就算掌教被阵连城绊住,可派中的金丹修士呢,四院院主呢,总不会这么巧,同时抽不开身来吧?”

“我收到的警报不会有假!”闻戈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

“是,这一点我并不怀疑。”季轻云淡淡的道:“所以师兄有没有想过……这示警,是仅传给派中寻常弟子的。”

“这样做有何好处?”

“寻常弟子大多知道自己的斤两,遇事只会等着师长出手解决,绝少挺身而出。如此一来,教众弟子人人皆知有外人欲闯神主洞府,此事在众人舆论中便会成为既定事实。而对本该闻讯前来迎敌的院主与金丹修者来说,他们因‘机缘巧合’,并未收到异报,所以导致贼人冲击神主洞府还能继续逃窜——”季轻云点到即止。

鹿角少年云里雾里听了一通,满脸茫然。

闻戈却陡然想起了另一个可能——长风洞府外结界被除确是事实,但除他之外,并无其余也知晓长风出走的千山派修者赶至,是因为那信息,原本就只打算传给耳铃佩戴者一个人。

……是他吗?

闻戈的心剧烈跳动。是了,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何那人破开第一重结界之后,却迟迟没有对第二、第三重结界下手——因为那些结界并不能阻绝神兽谛听本尊。而谛听长风之所以要以这样的方式召他前去相见,想来一是为了维护谛听一直庇护着千山派的形象,二来,应当也与长风突然变得“非常黑”有关。

“还有一条路……”闻戈闭眼竭力回忆着,喃喃道:“我记得还有一条隐蔽小路通向洞府内部,以供服侍神主之人行走。是了,这样就可以了……”

“诶?”鹿角少年来了精神:“真的吗?大哥哥,你怎么不早说呀!”

“师兄!”季轻云厉声道。

闻戈已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中,遭季轻云这样疾言厉色的一喝,也只是一抬眼帘,匆匆吩咐道:“……不过那条路也只容许身负妖血的人通过。轻云,你且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师兄!”季轻云终于色变,正要如先前那样去扣闻戈,不料闻戈脚下一错,不留痕迹的轻巧滑开。待他再探手时,身前已是彻底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留下。

闻戈情不自禁越走越快。

水珠顺着下颌与衣摆滴答落地,心跳还在砰砰的击打着耳膜,而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廊道里回环震响,但在这些杂音之外,他听到了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那人的步履试探而又犹疑,仿佛是全然陌生的过客,又像是感慨万千的故人。

“师父!”闻戈用力眨掉眼睛里浮起的雾气,急急的朝那脚步声处追去:“您终于回来了……”

“师父?”只是响起的声音,却与闻戈记忆中的并不相同:“回来……?”

闻戈顿住脚步,望着眼前将书册“啪”一声合上的男子,背脊陡然僵直。

——鹿角少年的形容并没有错。

那确实是个很黑很黑的人,黑得令人恍然想起无星无月的夜色。稀奇得是,他虽然已经漆黑发亮到不辨五官的程度了,穿的却是白衣,长发亦是雪一般的银白,高高束在脑后,因两厢对比太过鲜明强烈,反而另有一种飒然的爽利。

“原本我还只是怀疑,听你这样一喊……”他的声音清越柔和,仿佛银笛般动听:“看来长风他,果然早就离开了这里。”

“你又是谁?”闻戈警惕道。

“你可以叫我,”那漆黑如墨的男子微微一顿,闻戈猜他应该是笑了一下:“乌若金。”

乌若金?

闻戈迅速回忆了一下。然则他两世为妖,似乎都没有与这名字有关的记忆。

“至于你——”乌若金若有所思:“就更有趣了。你身上……竟然也有谛听的气息。这些年来千山派上的那个谛听,就是你吧?难怪长风这洞府里久无人居,积尘已有数尺,世间却仍流传着千山派谛听的美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对。”

乌若金身上,杀意一闪而逝:“——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你,那个杂种。呵,寻心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寻心?”闻戈敏锐道。这寻心又是什么人?

乌若金嘲道:“怎么,难道你并不知道你爹的名字?”

寻心!

闻戈如遭雷殛:“你认识我爹?他……他还活着?”

“噫,大哥哥,你这条路可真是隐蔽啊!”鹿角少年的声音忽然于此时响起:“我要跟着找过来还真是不容易呢!”他忽然错愕的一愣:“喂,乌若金,你不是来请谛听的么,怎么这么有闲心,居然在这里聊上了?”

乌若金漠然扔掉手中书册,任其落地化为一团黑色的火焰:“我们来迟了,天珐。谛听长风他早就走了。”

“来迟了?”天珐大吃一惊,急得直跺脚:“怎么就来迟了,这不可能!我听说谛听前些天才应季氏请求现身解惑,他就算走也走不了多远。乌若金,我们只消抓几个千山派的人打探一下谛听的去向就是了,一定追得上的!”

“追得上?”乌若金哂笑:“长风他离开这里,怕不是有十多年了。”

“十多年?我不信!”天珐尖声道:“那这些年来,千山派上的谛听一直有在世人前露面,这你又怎么解释!”

乌若金哈的笑了一声,蔑然道:“千山派上哪还有什么谛听啊?不过是找了个模样类似谛听的犬妖在台上做戏罢了。世人真是无眼,竟然被骗了这许多年,还害得我们白跑一趟。”

“你们,”闻戈终于回过味来,咬牙道:“你们竟然是一伙的!”

天珐呀了一声,双手合十,笑嘻嘻道:“大哥哥,你是个好人。要不是尊上寿辰迫在眉睫,我又被逼着要亲自上台演戏作寿,我也不想拿你练手,在你面前演戏。唉,你可千万别生气。”

“尊上?”闻戈警觉:“哪个尊上?”

“啊,”天珐道:“魔域里的那个就是啦。”

魔尊!闻戈心里一惊。难怪他从未听闻过“乌若金”这个名字。原来这两人竟然来自魔域。

“——季轻云呢?”他不忘质问:“你把他怎么了?”

“咳,你问那个瞎子啊。”天珐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笑着道:“那个瞎子哥哥聪明归聪明,可说到底,也还是一个瞎子啊!我随手掏了一个发音傀儡,就把他绊住了。他现在,应该还在洞府门前等着你回去呢。”

“该走了,天珐。”乌若金兴致缺缺的催促。天珐撅起嘴巴,老大不高兴的小跑到乌若金身旁。

“你们这就想走?”闻戈见他们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说走就走,不禁动怒。

“不然呢?”天珐好奇的道:“难道大哥哥还要我们留下来陪你玩?”

闻戈于此刻终于痛悔自己没有带着季轻云一起来。若是季轻云在此,他也不会陷入手无寸铁的被动局面。不过好在他并非全然的人类,虽无兵器,但仍有尖牙利爪可供一用。他沉默着趋前,抻开的十指间,潜藏在指节中的黑色尖爪无声弹出。

天珐见了他指尖闪耀的寒芒,一闪身躲到乌若金背后,仍是笑嘻嘻的,只说:“乌若金,这次轮到你背我了!”

乌若金嘁了一声,俯身低头。

闻戈只觉眼前骤然一黑。

再眨眼,才发现那是于瞬间展开的纯黑羽翼——那翅膀翼展极大极宽,只是随便的一振翅,便把闻戈像扫落一粒芝麻那样从地上掀起,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墙上。

闻戈后背剧痛,顺着墙壁滑落时口中一甜,眼前也因重击而瞬间不能视物。但天珐清亮的声音却乘着黑凤凰冲天而起,自半空中洒下,余音袅袅:“长风洞府既然已无谛听长风,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不如啊,让我一把火烧了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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