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究竟怎么了?”刻芊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想起她方才说的陌生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她表面故作镇定,郑重地说:“刻芊,你既为大王,当以子民福祉为念。
若知自身无才无德,便应广纳贤才,虚怀若谷,于诸般事务深思明辨,切不可偏信小人之谗言。
倘若幸得真心相待之人,务须倍加珍惜。
万不可再沉溺于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之娱,方不负黎民之厚望。”
“我...”叶荷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击在他的心间。
“你听不听?”
“姐说的,我自然要听。”
刻芊还在发愣,叶荷已经抱住了他。
她的脸轻轻贴在刻芊的肩头:“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的。”
叶荷,原名叶芊荷,取自“舟舻相萦带,蒲荷亦芊绵”。
叶荷生性洒脱,只因为觉得“叶荷”更顺口,便舍去了“芊”字。
刻芊原本无名,捡了叶荷不要的“芊”字,自己添了个“刻”字。
刻芊,刻芊,实有珍重之意。
“听就好,我走了。”她背身,生怕他发现自己眼底的情绪。
“姐,还回家吗?”刻芊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沉默了。
就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她要干什么了。
他深知叶荷一旦做出决定决不回头,他尊重她的决定,但仍不愿相信。
“你不是一直嚷着让我陪你去流苏村看看吗?都怪我只知道吃喝玩乐,要是得空了,咱们再去一趟呗。
我再也不嫌弃你做的饭了,其实也没那么难吃。你喂的鸡鸭,应该长得老大了吧。”
他哽咽着,强忍泪水。
“知道了,废话真多。”叶荷快步走出大殿,眼泪还在簌簌往下掉。
钟毓:“发生什么了?”
叶荷:“还有三日,可是我不能再等了。”
回到白古皇宫,叶荷不顾钟毓阻拦,用术法强行生下孩子。
叶荷铤而走险的举动可将她害惨了,房间内,她痛得死去活来。
房间外,必怀信担心得来回踱步。
钟毓有生产的经验,便在一旁偷偷施术助她。
然因早产之故,钟毓虽竭力施为,但要同时保住两人,却如负重登山,难以推进。
一连过去两个时辰,夜深露重,叶荷早已耗尽全身的力气,虚弱瘫倒着。
汗水与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一声微弱的啼哭声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必怀信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叶荷几近虚脱,手心里满是冷汗。
产婆满脸笑意将襁褓中的孩子送到他怀里:“陛下,是个小公主,您瞧。”
必怀信小心抱住孩子,轻声说道:“荷姑,你看,是个女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颤抖,目光在她和孩子之间来回穿梭。
叶荷看向襁褓中的孩子。
她竟未如寻常婴儿般啼哭,而是眉眼弯弯,粉嫩的小脸绽出一抹纯净的笑靥,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
叶荷的脸慢慢凑近她,她终于笑了。
必怀信跟着笑:“你辛苦了。”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取什么名字好呢?”
叶荷:“我早就想好了,是个女孩,就叫清月。”
“好,你喜欢月亮,就叫清月。必清月。”
他慢慢念出那个字,心中很是欣喜。
“不能姓必,也不能姓叶,太过招摇,恐生事端。”叶荷的眼中冷冰冰的。
必怀信怀抱孩子的动作微微一滞,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明日我就要去流苏村了,你可知?”
“哦。”
必怀信:“我们会赢的。”
“重要吗?”
“还在为昨天的事儿生气呢。”
必怀信心里着实有些失落,可看着她倔强的模样,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他声音轻轻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讨好的笑:“都依你。你想好姓了吗?”
“没有。”
他垂眸凝视着怀中的孩子,眼神纯粹而温暖:“姓宓,如何?”
叶荷长睫如扇,轻轻垂落,似在思索:“宓儿。”
必怀信收紧臂弯,将怀中的孩子稳稳托起:“你是爹娘的宝贝啊,就姓宓,好不好?
话语刚落,怀中的孩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咧嘴笑了起来。
笑容纯净而明亮,必怀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你看啊,她笑了,她喜欢这个名字。”
嬷嬷们站在不远处,瞧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皆露出了笑意。
钟毓置身于这看似和谐的场景之中,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
然而,她的眼眸深处,却有难以言说的情绪在翻涌。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真的无法回头了。
必怀信一点点把孩子往她的方向凑近,周遭都安静下来,只余孩子偶尔发出的轻微咿呀声。
叶荷强撑起一丝精神,微微探身,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哄着孩子:“宓儿乖,宓儿乖。”
就在这时,靠在枕头上的她,一只眼睛里却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悄悄滑落。
泪珠顺着眼角,淌过脸颊,在枕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藏在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哀伤与委屈,被她极力地压抑着。
宓,必上一“宝”,取之宓;月,叶荷所喜之物;清,则是希冀月之纯净明朗。
宓清月三个字,看似简单,却是父母不能言,最沉重之爱。
叶荷:“抱下去吧。”
产婆小心翼翼地从必怀信手中接过孩子。
“你看看宫里还缺什么?我让工匠去造。”
必怀信双膝跪地,身姿笔挺却又透着温柔与虔诚。
他缓缓向前倾身,将头轻轻靠在她的枕边,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
“没有。”
“这样吧,我让钟毓帮你想想。”
他轻轻拨开遮挡在她脸颊上的杂乱发丝。
指腹轻轻滑过她的额头、耳畔,将每一缕乱发都仔细地捋至脑后。
必怀信:“那我今夜留下来陪你如何?”
必怀信:“还在生气啊?”
她面容平静,浅瞳宛如一潭深邃而静谧的湖水,让人难以窥探其中的情绪,只是那双眼睑偶尔轻轻眨动一下。
床边的被子随意搭着,他站起身来,仔细把被子拿在手中抖了抖,而后缓缓拉起盖在她的身上。
叶荷满脸嫌弃,一把掀开身上的东西,她嘴里嘟囔:“脏。”
必怀信低头看了一眼,榻上一片狼藉,尽管提前垫了衣裳,她身下仍然留有褶皱与污渍。
大片的血迹干涸后留下暗沉的痕迹,枕上的汗渍也未干涸。
而周围的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羊水与血腥混合的特殊气味。
“我帮你换。”他一脸歉疚。
“去你那儿吧。”
“好。”
他双目微怔,有些诧异。随后,取来厚衣裳披在她身上。
生怕哪个地方轻易让风透进来,他细心地为她整理衣物。
他弯下腰,稳稳将人抱入怀中,快步向寝宫跑过去。
叶荷的头贴在他怀中,心如夜一般凉。
必怀信满心以为她不再生气,带着这份自以为是的安心,与她紧紧相拥。
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叶荷嵌入自己的骨血。
夜深人静,黑暗严严实实笼罩着整个房间,她却毫无睡意。
双眸在这浓重的黑暗里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必怀信,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房内,勾勒出一抹朦胧的剪影。钟毓轻移至香炉前,将一枚散发着幽微气味的香丸投入香炉之中。
香炉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火星,她偏头,与榻上的叶荷悄一对视。
熟睡的必怀信似乎因那气息睡得愈发深沉。
一柱香之后,叶荷掰开他的手,缓步起身。
她眼神决绝,将一本假兽皮书放在他胸口。
刹那间,微弱的光芒闪烁,如游鱼般撞进他的身体。
片刻后,那本真正的神谕浮现于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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