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白古王亲率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同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汹涌而至。
营帐一座接着一座在村郊迅速拔地而起,高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大早,有村民偶然注意到这支驻扎的大军,将消息带回来,惶恐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
蹊跷的是,举国上下没透露过丝毫要打仗的消息。
大王为何突然而至?
村长站在老槐树下,面色凝重。
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赶忙召集众人前来商议。
一拨接一拨的人从家中、田间、码头匆匆赶来,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
孙姨的邻居小松,一个憨厚朴实的少年,背着沉甸甸装满鱼的竹筐,略显疲惫地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恰逢此时,遇到提着药箱的孙靖谦,他忍不住跟他抱怨起来:“怎么才安稳了两年,怎么又要打仗了?”
孙靖谦拍拍他的肩:“世事难料,没人想打仗。但如今大军已至,我们能做的只有先稳住,待会儿看看村长怎么怎么说吧。”
“俺爹就是十年前死在战场的,俺娘一个人把我拉扯这么大。我只是想,万一事情真发生了,俺娘怎么办?”
小松稚嫩的脸无助得皱成一团,他捂着眼睛,哭得抽抽噎噎,肩膀也随之颤抖。
想到娘,孙靖谦也叹了口气。
她年纪大了,记忆力也大不如前,常常丢三落四,着实让人忧心。
熙攘的人群中,一抹明亮的橘色蓦然跃入两人的眼帘。
如初见一般,叶荷穿着亮色衣裳,眼角含笑走到二人身边。
孙靖谦的目光瞬间被她吸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
“荷姑?你很久没回来了。”
她疲惫的脸上挤出笑容,同两人招手:“这一年酒楼的事情太多了,我上家又是个大王八,找不着空走啊。
对了,孙姨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时常念叨你。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城里有消息吗?”
她看了看四周,大家都急急忙忙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叶荷:“你们去集合啊?”
小松:“对啊,到底怎么着?”
叶荷宽慰他们:“别多想,这仗打不下去的。”
小松的眼睛登时睁大了,透出喜悦的光:“你咋知道?”
“不是我说的,城里都这么说。边境有异动,大王只是去震慑一下。”
当然只是她随口编的。
孙靖谦舒下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她苦涩地笑笑,走过他们。
孙靖谦:“你去哪儿啊?”
“散散步。”她往前走。
孙靖谦真诚地说:“要不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我娘新学了几道菜,知道你馋,该有的肉一定不少。”
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伴着撕裂与煎熬。
“下次吧。”她说。
她独自逆着人群而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行色匆匆的身影。
老者佝偻着身形,走得极为艰难;中年汉子肩扛锄头,挽起裤脚,露出的小腿上溅满泥点;路边房子里抱着孩子守望的女人。
他们的脸色无一不是如土般灰暗。
这一幕幕景象让叶荷的心愈发沉重,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压抑的场景。
到了,荒野中的那块断壁残垣,是几百年前古国的遗物。
城墙残破,由大块小块的砖石垒成,内里在时间的侵蚀下已变得粗糙而松散。
有一处城墙的边缘高高耸立,犹如一座陡峭的山峰横亘在眼前。
她目光坚定地锁定在那向上的路径,紧紧抠住那些还勉强稳固的石块。抬起脚,爬上去。
凉风瑟瑟,打着她的脸,似在给予警告。
单薄的身形在巨大而残破的城墙面前显得更加渺小了。
但叶荷脸上带着不屈的倔强,她只有一个念头,往上走。
有一人路过此地,瞬间认出了她,扯着嗓子高声喊道:“荷姑,你在上头咋子?”
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她听见了喊声,却并未回应,只是加快脚步,快跑着冲向城墙的最上边。
她的身影在城墙上快速移动,那人被她的举动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地回去,口中还不停地呼喊着:“来人呐,荷姑在城墙上,快来人啊!”
她奋力登上城墙的最高处,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乱她的发丝。
“你当真要如此?”
此时,钟毓抱着她的女儿站在身后。
叶荷不敢回头,恐一看见她们,便不舍得了。
“钟毓,宓儿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教养她。
我知道,因为她的身份,势必会带来许多麻烦。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存,总比在樊域奔走逃亡好得多。
无论你用多严苛的方式,她都必须在暴露身份之前,尽快成长起来,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
我对不起她,我没办法……”
她立身于城墙的最高处,极目远眺,将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广袤的大地在眼前铺展,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与天边的云海相接。
旷野之上,河流如银色的丝带蜿蜒而过。
“往昔,我为将军,金戈铁马,以胜战荣耀为尊,视生命如蝼蚁。
如今战端再起,我方悟生命至珍。
过往之谬,我愿一人承担,愿舍此身,换山河清平。
使百姓安,稚子欢,纵粉身碎骨,亦无悔意,唯盼太平归矣。”
她直面着呼啸而来的狂风。
空中一本兽皮书悬浮而立,光芒如昼。
听见外面的喊声,赵婆婆手中的针线惊落,她和从菜园返回的孙姨循声匆匆赶来。
“荷姑,你跑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危险!”
顾不上自己年迈体弱,孙姨手脚并用开始攀爬城墙。
粗糙的砖石磨破了她的手掌,她也毫不在意,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挪动,一心只想尽快到达城墙之上,去确认那令人揪心的状况。
叶荷站在高处,瞥见孙姨正努力地攀爬城墙,心中顿时一惊。
她咬了咬下唇:“孙姨,你快回去!”
“傻孩子,你在外面遇见什么事儿不能跟孙姨说的?要这般作践自己?”
“孙姨,我也不想走的。但比起让你们承受痛苦,我觉得,还是我来好一些。”
“荷姑,你快下来!”
“荷姑!你不要想不开啊!”
“荷姑,回来吧!”
好多道不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原来有这么多人在意她,那么以后也会有人记得她吧。
记得在小小的渔村,有一个渺小的荷姑和大家一起快乐生活的日子。
恍惚间,她明白爱是什么了。
大爱,是她对白古、对流苏村。
小爱,是对清月、对钟毓、孙姨、赵婆婆…
爱,不计回报;爱,无关得失。
而必怀信…
“必怀信,我不爱你了。
关于爱,我有更好的答案。”
她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
而后回头,那书仿佛有灵智一般,发出一阵空灵而又略显诡异的声音,宛如来自远古的呼唤:“契约成立。”
声音穿透风声,在这空旷的天地间回荡。
“钟毓,别让她们看见了。”
白昼瞬间沦为黑夜。
城墙之上,刚才还清晰可见的砖石、垛口此刻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眼前只剩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狂风在黑暗中肆意呼啸,吹得人站立不稳。
万籁俱寂中,钟毓流下了凭生第一滴,也是唯一一滴泪:“荷姑。”
天亮起来,高墙上的身影却不见了,孙姨瘫坐在地,城墙下的人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钟毓在孙姨身前放下两只金元宝:“孙姨,你和孙靖谦都是善良的人 ,荷姑会保佑你们的。”
一场来势汹汹的浩劫戛然而止。
沧渊人回到沧渊,凤族的人飘零四散,必怀信因为当初立下的誓言,堕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后来,钟毓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的父母确为君无期所害。
君无期表面上并未对她起疑,私下里却开始让君临在她茶中下药,试图以此来掌控局面。
钟毓对他、对九天彻底心灰意冷,决定展开报复,致他慢慢失忆,失去自理能力。
而故人之托,自当铭记于心。
只是宓清月这个身份,人生之路注定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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