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居胥山深处,狄戎囚牢。
这里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牢房,而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岩洞,阴冷潮湿,寒风从缝隙中呼啸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洞内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岩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和刑具,地面散落着枯草和不知名的污秽。
萧霁被扔在角落一堆勉强可称为干草的杂物上。双手依旧被反剪捆绑,绳索已深深嵌入皮肉,勒出血痕。那身单薄的素白内袍早已污秽不堪,破损处露出底下苍白皮肤上新增的瘀伤和擦伤。覆眼的白绸歪斜了些许,但依旧顽固地遮蔽着他的双眸。
他蜷缩着,身体因寒冷和伤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扯动不知哪里的伤处,带来细密而尖锐的疼痛。嘴唇干裂出血,喉咙如同被火灼烧。自被投入这里,除了偶尔泼进来的、混着冰碴的冷水,他再未得到任何饮食。
脚步声和粗鲁的狄戎语由远及近。两名狄戎武士走进岩洞,脸上带着残忍的嬉笑。他们毫不客气地将萧霁从地上拖拽起来,推搡到岩洞中央一根粗木桩前,将其绑在上面。
“梁国的王爷,那时的……军师大人,”一个武士用生硬的梁语嘲弄道,“乌尔汗将军让我们来问问,想通了没有?”
另一名武士拿起一根浸过水的皮鞭,在空中甩了一下,发出破空的厉响。
没有回应。萧霁的头微微垂着,仿佛已经昏死过去。
“哼,装死?”武士失去了耐心,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下来——
啪!
皮鞭撕裂空气,狠狠抽在萧霁的背上。单薄的衣衫瞬间破裂,一道狰狞的血痕立刻浮现出来。
萧霁的身体猛地绷紧,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间溢出,但他死死咬住了牙,没有发出惨叫。
“还挺硬气!”另一名武士嗤笑,拿起一旁烧红的烙铁,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让你开口?”
灼热的气息逼近,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那可怕的温度。
萧霁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却被木桩死死抵住。苍白的脸上,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就在烙铁即将按下的瞬间,洞外传来一声呼喝。两名武士动作一顿,悻悻地放下刑具,又狠狠踹了萧霁几脚,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岩洞重归死寂,只剩下寒风呼啸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萧霁的意识。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伤口,带来更深的折磨。寒冷从四肢百骸侵入,与体内的灼热病痛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意识在模糊与清醒的边缘挣扎。
他知道乌尔汗的目的。折磨他,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屈服,从而用来威胁、打击大梁……甚至可能布下更恶毒的陷阱。
不能屈服。
绝不能。
他艰难地调整着呼吸,试图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去抵御无边的痛苦。脑海中闪过破碎的画面:紫宸殿的烛火,文华阁的墨香,梅林落的雪,还有……那双执拗的、深紫色的眼睛……
胤儿……
与此同时,阴山北麓,狄戎前沿营地。
喊杀声震天动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萧胤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浑身浴血,玄色戎装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浸透,凝固成暗沉的红黑色。他手持梵灵剑,剑锋所向,血肉横飞。深紫色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杀意和偏执的疯狂!
他根本不顾什么阵型战术,如同最锋利的箭矢,直插狄戎营地的中心!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飞舞,狄戎武士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成片倒下。羽林卫紧随其后,以陛下为锋刃,结成杀戮的阵型,疯狂向前推进。
“找!给朕找!!”萧胤的咆哮声压过了战场的喧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挖地三尺也要把摄政王找出来!”
他们已经连续突破了狄戎三道防线。每突破一处,萧胤都会亲手抓住一个看似头目的狄戎人,用最残酷的手段逼问萧霁的下落。得到的答案模糊而不一,但这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狂性。
一名狄戎千夫长试图组织抵抗,挥舞着弯刀冲向萧胤。
萧胤甚至没有闪避,梵灵剑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咔嚓!
弯刀断裂!紧接着是头颅飞起!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萧胤看都未看那无头尸体一眼,脚步丝毫不停,继续向前冲杀!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陛下!左侧有敌骑冲阵!”羽林卫统领大声预警。
“杀光。”萧胤头也不回,声音冰冷。
羽林卫立刻分出一部,如同铁壁般挡住左侧冲来的狄戎骑兵,刀枪碰撞,人喊马嘶,瞬间又搅成一团血肉漩涡。
萧胤则带着最精锐的亲卫,直扑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装饰着狼头标志的帐篷。
帐篷外,数十名狄戎亲兵悍不畏死地扑上来!
“挡朕者死!”萧胤厉喝,梵灵剑舞成一团死亡风暴。剑光过处,无一合之敌。亲卫们亦是以一当十,死死护住萧胤的两翼。
鲜血染红了帐篷的皮毛。
尸体堆积在帐篷前。
萧胤一脚踹开帐篷,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散落的羊皮卷和酒具。
“不在……”萧胤眼中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转身,抓住一个受伤被俘的狄戎军官,“说!你们把梁国的摄政王关在哪里?!狼居胥山哪个方向?!哪个山洞?!”
那军官面露恐惧,却仍咬牙不肯说。
萧胤没有丝毫犹豫,梵灵剑一挥,削掉他一只耳朵!
凄厉的惨叫响起!
“说!不然朕将你凌迟处死!”剑尖抵住了对方的眼球。
极致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忠诚。军官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在……在圣山西侧的……鹰嘴岩……那里有个山洞……由、由乌尔汗将军的亲卫看守……”
得到了确切位置,萧胤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推开那名军官,厉声下令:“全军听令,向圣山西侧鹰嘴岩前进!遇敌皆杀!一个不留!”
“是!”
铁血洪流再次启动,以更快的速度、更狂暴的姿态,向着军官所指的方向碾压而去!沿途试图阻拦的狄戎散兵游勇,顷刻间便被这股疯狂的钢铁洪流吞噬,片甲不留。
越靠近鹰嘴岩,狄戎的抵抗越发激烈。显然,这里确实是重地。埋伏的弓箭手,冲出的死士,试图用生命拖延他们的脚步。
但此刻的萧胤,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梵灵剑饮饱了鲜血,他本人更是化身为一台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杀戮机器。所有挡在前面的,无论是人是马,是明枪是暗箭,皆被他一剑破开!
终于,一座状如鹰嘴的狰狞山岩出现在眼前。山岩下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可见,洞口处果然有重兵把守!
“皇叔!”萧胤看到那洞口,心跳快的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不管不顾,直接策马冲向洞口!
“保护陛下!”羽林卫拼死冲上前,与洞口的狄戎守卫厮杀在一起。
萧胤跃下马背,一剑劈翻一个挡路的狄戎武士,如同疯虎般冲入山洞。
洞内光线昏暗,气味污浊。
他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那个被绑在木桩上、低垂着头、几乎毫无声息的身影。
月白的衣袍被血污和尘土染得看不出原色,墨发凌乱地垂落,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和手腕上刺目的捆绑勒痕。那方白绸,歪斜地覆着眼,此刻却比任何东西都更刺痛萧胤的眼睛!
“皇叔!!!”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猛地从萧胤喉间迸出,带着无尽的恐慌和心痛。他几步冲上前,用梵灵剑精准地削断捆绑的绳索。将失去支撑、软软地向前倒去的萧霁稳稳接在怀中。
入手处,是一片冰凉。
瘦骨嶙峋的胸腔下,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
“皇叔……皇叔!是我!胤儿!我来了!你看看我!”萧胤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萧霁的脸颊,那冰冷的温度让他心胆俱裂。他试图扯下那碍事的白绸,看看他的眼睛,却又怕惊扰到他。
怀中的身体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因为这触碰和呼喊而恢复了一丝意识。极轻的、破碎的咳嗽声从萧霁喉间溢出,带着血沫。
“……胤……儿……?”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如同梦呓。
“是我!是我!”萧胤紧紧抱住他,试图用自己滚烫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躯,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别怕……皇叔,我带你回家……我这就带你回家!”
他猛地扯下自己的貂裘大氅,将萧霁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般,将他打横抱起。
转身,走出岩洞。
洞外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羽林卫付出了代价,但全歼了守卫。
所有士兵看到陛下怀中那抹被玄色大氅包裹、只露出些许苍白下颌和墨发的身影时,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默默让开道路。
萧胤抱着萧霁,一步步走出这血腥之地。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悲壮而苍凉的光晕。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唇,深紫色的眼瞳中,翻涌着滔天的杀意和后怕。
“传朕命令,”他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却蕴含着足以冻结一切的恐怖力量,“踏平狼居胥山。所有狄戎,无论男女老幼,尽屠之。将此山,给朕……烧了。”
“是!”震天的回应,带着血腥的肃杀。
萧胤不再回头,抱着他的皇叔,走向停在一旁的御辇。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稳,仿佛怀中所拥,便是他的整个天下,再也不容有失。
寒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吹过,怀中的身体又轻轻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哼。
萧胤的手臂收得更紧,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承诺:
“结束了,皇叔。再没有人……能伤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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