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她一口气还未抽完，那小太监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暗卫现出身来，林霄献宝似的掏出一个馒头。

“吃不？”

沈十一坦然的接过。

“回去了。”

林霄双手勒紧前襟做好准备。

又是一番起起落落，两人趁着拂晓之际回了佛堂。

“那锁是不是坏了，你看看能不能修好。”

“修不了。”

林霄凑近门锁查看，上手试了一下。

咔哒。

门锁合上了。

林霄……

沈十一……

“你不是说修不了吗？”

“……我换了一把。”

“钥匙呢？”

“给那锁门的宫女了。”

林霄思索片刻：“你偷看宫女睡觉啊？”

沈十一没有辩驳，提起她跃至屋顶。

林霄低头看天窗，

再看看人。

再看看天窗。

“你不会是想……”

“嗯。”

她只觉得脖颈上力道一松，非常丝滑，她顺着天窗垂直掉落。

她双目紧闭，将尖叫死死压在喉咙。

在即将落地之际，一只手在她腰上托了一把，她平稳落地。

林霄噗通跪倒……在一片柔软上？

“这是什么？”她哽咽着问。

“棉被。”

“我当然知道，哪里来的？”

“你寝屋床上的。”

林霄嘤嘤哭出声：“偷我人还偷我东西，等我出去了记得给我还回去，指不定我以后还要睡的。”

“最好再送去尚衣局洗一下，都脏了。”

“哦。”沈十一冷漠回答：“那我走了。”

“等下，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要有事怎么唤你？”

“我是暗卫，你有事找侍卫。”

浓眉大眼的，怎么油盐不进。

“你知道的，我是罪臣之女，全家抄斩就剩我一个，生来也没见过世面，大家都嫌弃，而且还被陛下责罚到了掖庭，孤苦无依一个人，也没个……”

“沈十一。”

“好的沈十一，你可以走了，天亮了我要睡了。”

她最后叮嘱：“不要偷看我睡觉。”

一阵风吹过，残影一闪便没了人影，林霄抱着棉被十分满意今夜的行程。

林霄又上了一炷香，然后迎着月光躺下，这一夜睡的十分香甜。

第二日日光从天窗洒下来她才悠悠转醒。

“一直被关小黑屋其实也不是不行。”她感叹。

等这阵困倦过去才提笔开始誊抄佛经，簪花小楷清秀工整。

虞衡在有限的时间里教了她太多东西，她最爱念叨的就是“妙空师太”，林霄一手字写的与她七八分相似，还有两分自己的韵味。

那一横一竖总爱拉的格外长，虞衡就会点着她额头教训道：“不守规矩无以成方圆，你看看你这个字，横七竖八的，女孩子不要这么嚣张。”

她就梗着脖子反驳：“妙空师太说女孩子不必守规矩，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妙空师太没说过这样的话，你不要胡诌。”

“她想说，没来得及，昨晚来我梦里要我转达的。妙空师太都入我梦了，她肯定是赞同我的。”

虞衡就会无奈的点点她头，最后又随她去了。

或许是往事太过遥远，林霄在喃喃自语中不知不觉竟是将那佛经抄完了。

此时已至午后，正想掏出她昨日藏起来的馒头，就听得一阵开门声。

幸好她醒来时就将被褥全塞到了佛像的桌案底下，来人开门，提了一个食盒。

“红光满面，看来你过的还不错。”

来人是莺莺，进门就是一句调侃，林霄还未想好要怎么斥责她，因此抿着唇未出声。

“怎么了，不欢迎我？”

她将饭食摆在林霄桌岸上，见着一摞已经抄好的佛经，颇为惊讶。

“原来你字写的这样好，我当你与我们一样是从小入宫无人教导。你小时候应当过的不错，看起来就是大家小姐。”

她一边摆饭一边自顾自说着：“掖庭的宫人大多是不识字的，知道嬷嬷身边那两个大宫女吧，她们幼时也是名师教导过的，有几分学问，因此能做了那大宫女的位置。”

“其余年纪小的，入掖庭时或许都还不记事，我朝对女子的学问并无甚要求，大多朝臣家中是不会为女子请师傅的，不过这也无甚遗憾的，最终活下来的不也是我们这些无学问的女子吗。”

“那你在家中应当也是不受宠的，无人教导，没有学问，不知廉……规矩，小人行径。”

林霄寒着一张脸扫过白菜豆腐，绿豆芽，花生米和一碗米饭。

她若是想要道歉获得她的原谅，就应该给她带鸡腿猪蹄，而不是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一点都不诚心。

“你是想说不知廉耻吧？”莺莺也顺势坐地上，林霄不自在的往后挪动。

“离我远点，小人。”

莺莺笑起来，“其实刘小公子并不是我第一个男人。”

林霄捂起耳朵，“谁要听你这些艳史，不要脏了我耳朵。”

“我被充入教坊司那会，十岁都还不到，熬到及笄的年龄，我亲自为自己挑选了第一个男人，”

她眼神悠远，有些空洞，又仿佛是怀念。

林霄偷偷将手指撒开两条缝，面上还要装作一腔愤恨的样子。

“……男人多薄幸，后来我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男人，刘小公子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在这吃人的后宫，要让自己活下去总得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林霄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养心殿的姐姐说严嬷嬷手下从未出过人命，你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莺莺愣了下，而后笑的更大声了。

“哈，你真是……”

她斜靠在桌岸上问她：“养心殿的宫女多久换一茬，又有哪个是活着回来的？还有那些送去各位太妃那里的宫女，哪个能活的长。”

“菊真呢，她就在我前一天退回的掖庭。”

她来了这两天都未见着菊真，以为是被派去别处做事了。

“她啊，早就死了，回来的当晚吞金了。听说是自杀，那谁又知道呢。”

林霄不可置信，“不可能，陛下说了会饶她一命！”

“一个宫人的命罢了，谁会在乎。”莺莺无所谓的说道。

林霄喉头吞咽，鼻翼翕动，启了唇又无言。

“这掖庭啊，陛下和小殿下都不会来，你还不知道吧，这些天，朝堂上劝谏的折子源源不断，已经抄到吏部侍郎了，你猜下一个该谁了？”

“前头来的那批家眷，听说是陈司言为她们求情才得以苟活，都是吏部侍郎家眷，至于那些小门小户的，谁管她们死活。”

林霄还沉浸在菊真的死里，挺直的脊背终于无力的靠在案几上。

莺莺等她兀自消化一会，目光难以言喻的扫过她起伏的胸脯，而后倾身靠近她。

“我知你心中害怕，刘小公子毕竟也是吏部尚书家小公子，他托我问你一句不若跟了他，往后同我做姐妹，有他庇护也好过在这后宫遭人欺凌。”

林霄抬头看她，“若他真想要表现的绅士，就应该亲自把他的头送过来给我踢，而不是这么假惺惺。你也知道男人多薄幸，还跟他搅合在一起，秽乱后宫是死罪。”

“我不是说了吗，陛下和小殿下都不会来这掖庭。”

她的话极具暗示，林霄头绪混乱。

“陛下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宫中全是他的耳目，你们迟早要暴露。”

莺莺一歪头，“我期待那一天，先死的不一定是我。”

似乎是话已经说尽了，她起身，“你要知道，在这掖庭，要你不好过的，甚至是要你命的，从来不是我。”

“林霄，你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她提着空食盒离开，林霄半晌都未回神。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她歪头趴在案桌上，盯着凉透的饭菜。

“沈十一，你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她的，她气极，眼眶都热起来。

她最终还是选择吃了这顿嗟来之食，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将剩下的青香全给点了。

烟雾缭绕熏的她不停咳嗽。

那浓烟顺着天窗飘出去，一颗石子陡然砸在她头顶。

林霄才不管，她将书作扇疯狂扇着那青香，屋内一时浓烟滚滚。

佛说，祭奠是为亡灵指引往生的路，这些香根本不够分的。

天窗上有小石子不停朝她投掷而来，她在浓烟中左躲右闪，太过投入以至于都没听到开锁的声音。

“你又在做什么？”

严嬷嬷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她刚安排好那些新人，远远的就看见小佛堂冒烟了，心下紧张，丢下庶务就急忙赶过来。

一开门浓烟滚滚，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强忍情绪，眼神吃人。

浓烟中她看见个上蹿下跳的身影。

“林霄，你找死。”

“咳咳咳！”

林霄忍不住的咳嗽，直至严嬷嬷捂着帕子到她身前，她掩着口鼻，眯着眼睛完全看不清人。

“嬷嬷，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准备要把佛堂烧了？”

“咳，怎，怎么会呢。”

两人在浓烟中对话，严嬷嬷似乎是终于忍不住扔给她一张帕子。

“你真该死，菩萨面前造次。”

林霄捏着那帕子，看不真切，她在手中捻了两下，是一张素白锦帕，靠近口鼻时能闻到淡淡的檀香气，还有一股陈旧的味儿。

严嬷嬷在地上挑挑拣拣出三根完整的青香，语气不善，“滚过来，给菩萨磕头赔礼。”

她虽然倔强，可她识时务，将那帕子在脑后打了个结，然后恭恭敬敬接过香磕了三个响头。

严嬷嬷就站在佛像一侧，抄着手受了她半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