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我……”
停手的暗卫防守四方,静默的一动不动,林霄僵硬的转动眼珠,根本认不出哪个是沈十一。
杀手的杀招已经逼近,沈砚手中断刃划破虚空,迎上一人。
而更多的人则是瞄准了林霄的位置想要冲过来。
她余光扫到一片银光,腿一软就趴下了,双手死死扣住屋脊。
那片银光扫着她肩膀而过,沈砚一个回旋踢,放暗器那人坠落在她不远处。
“陛,陛下……”林霄舌头都要哆嗦了,“救命……”
那人一个借力就朝林霄冲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抠起一片瓦就扔了过去。
瓦片被格挡开,距离在逼近,林霄扯开身上的棉被,迎头就盖了上去。
一声闷哼,杀手手上的利器甚至没刺穿棉被,整个人就顿在原地。
林霄含泪的眼睛一亮。
难道这床棉被是什么修仙之人留下的神器?竟然能抵挡住如此凶狠的杀招。
那人忽的被人一脚踹下屋顶,露出沈砚那张讥诮的脸。
“蠢货。”
林霄来不及反驳这眼瞎的帝王,已经有黑影从夜空跃起。
“小心!”
沈砚反身短刃格挡而上,可那人一个借力向后跃去,竟是要跑。
暗卫动了,同时跃起,一脚将人踹回了沈砚跟前。
“……”
这暗卫身影有点眼熟。
“沈十一?”
隔得太远,她不确定那暗卫是不是看了她一眼。
林霄觉得,不管那暗卫是不是沈十一,整个暗卫中她就认识沈十一一个人,沈砚不管他,她虽然身处战场却感到了孤身一人的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她思忖片刻,沿着屋脊,开始手脚利落的朝那暗卫爬过去。
沈砚余光瞥见她扭曲的姿势,分出心神欣赏了两息,一个错手,又将一个暗卫踢到了她前方。
林霄当即果断调转方向往回爬。
身后风声袭来,她顾不上看,加快速度,手都磨出了血痕。
沈砚解决完杀手,落地就见着林霄已经顺着屋脊爬到另一处殿宇。
沈砚:“……”
“滚回来。”
林霄不管不顾,继续爬。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她又调转方向,朝沈砚爬去。
“来了陛下。”
这屈辱的一生,我命由天不由我。
她爬直沈砚跟前,后者漫不经心擦拭着短刃上的血迹。
高手之间的厮杀不像战场钝刀子磨肉,而是招招致命,没有抢救的机会。
沈砚睨着林霄狼狈的样子,衣衫不整,鞋袜也丢失,脚心黢黑,唯独那节脚踝在夜色下雪白。
沈砚偏过头去,语气颇为嫌弃。
“每日多吃两碗,长长脑子。”
他在边境没见过这么白的肤色,甚至是整个上京都鲜少有这么白的女子——或许是他没接触过。
他擦拭的动作慢下来,脚踝都这么雪白,若是其他地方……
就让她再活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林霄不管心中怎么愤懑,小命掌握在别人手中,她是最懂得伏低做小的。
虽然手上火辣辣的,但不妨碍她趁机告状。
“掖庭的饭食不好吃,清汤寡水没有荤腥,狗都嫌弃。”
“佛堂里那三碗菜一碗饭,狗吃的?”
林霄哑然。
堂堂帝王,说话怎么能这么恶毒。
“您今夜来这里,不光是为了羞辱我的吧?”
沈砚擦拭的动作一滞。
心虚时是“奴婢”,怨气时就是“我”,沈砚似笑非笑。
“朕来看看掖庭是怎么燃起来的。”
“顺便问问,”沈砚弯腰,凑近她面容,目光逼视,“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朕。”
林霄心里不咯噔不行。
她当初在牢狱中就直觉没有什么事能躲过沈砚的耳目。
但沈十一那个寡言少语浓眉大眼的暗卫怎么能背刺她呢?!
实在可恶。
“有。”她苦着脸承认,命和钱财哪个重要她还是分得清的。
“但是!”
“于江山社稷,于您都没有危害。”
“只是穷人临死前最后的一点幻想吧了,您不会那么残忍的吧?”
林霄眼泪说来就来,月色下两人面庞离的格外近,她势必要让沈砚看到她诚挚的眼神。
沈砚微笑,“那就,”
“充入国库吧。”
沈砚起身,内心逐渐被愉悦。
林霄俯首,抱着屋脊嘤嘤嘤的哭起来。
迟早有一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您认识沈青尘吗?”她哽咽着问:“那佛堂地上还有一张他的遗物,给你当物证,黄金分奴婢一块成吗?”
“你真缺德,林霄。”
“您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谁家好人牌位是用黄金打造的。这掖庭,您也该查查了。”
在边关的时候,沈阔教导他的是为将之道,如何排兵布阵,说他是沈家小儿子,要为已故的大哥担起责任。
北疆的风沙太大,大到听不见孩童的嬉闹声,他就在那样压抑的,朝不保夕的环境中长大了。
如果他一直是沈家小公子,他或许会去结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会为边关将士喝彩。
可没有人会与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谈笑风生。
月光银白,周遭的暗卫不知何时隐去了身影,两人在屋顶一站一趴,林霄哭累了,生无可恋的瘫着。
她的样子实在可怜,暗卫回禀说这些天她心惊胆战夜里噩梦连连,被吓的自言自语,靠着偷来的馒头勉强苟活。
沈砚咽下舌尖的刻薄,脚尖踢了她一下。
“起来,回去了。”
若是当时饶过她一命是沈龙龙日夜念叨的后果,那他不得不承认,现如今,这女子确实勾起了他几分兴趣——唯一一个敢与他讨价还价的。
“您记得叫沈十一将我在掖庭的包袱和棉被捡回去,穷人最后的财产。”
“谁说要带你回养心殿?”
林霄唰的坐直了,“您还要我留在这牛鬼蛇神的地方做甚?您抄别人的家如此顺手,抄自己家就举棋不定,您要一视同仁。”
沈砚危险的眯起眼睛,微微一抬手,林霄就吓的抱紧他大腿。
“这掖庭一看就不正常,里头的人阴气森森,还有那刘家小公子对我虎视眈眈,我不留。”
沈十一会将她的一言一行都汇报给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沈砚自然一清二楚。
一回生二回熟,沈砚抖腿踢她,“手不想要了?”
“手和命要哪个我还是分得清的。”
“……”
————
林霄最终还是没被带回养心殿,那张“沈青尘”的旧物被沈砚拿走。
林霄在棉被上翻了个身。
沈砚当时面色平静,静默看了那张素帕良久,最终什么都没说。
回想起来,她是怎么一步步落入宫廷这旋涡之中的。
林霄烦躁入睡。
第二日,是严嬷嬷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来接她出去的。
一时之间还有些受宠若惊。
“嬷嬷说你收拾好了去偏院找她。”
“唔。”林霄应答。
林霄跟在她身后离开,前头的人时不时就要回头看她一眼。
林霄忍无可忍,“你想说什么?”
大宫女面色古怪,“你没有什么地方不适?看你精神挺好的。”
这话说的奇怪。
她被关了三日,每夜都有人来刺杀,她们还不给她送饭,林霄之前怀疑是来了新人太忙了,如今来看,恐怕是故意的。
况且昨夜她在屋顶爬了很久,破皮的手早上起来又红又肿,脚指甲也踢到了,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腰软腿痛,浑身都不舒坦,佯装坚强罢了。”
大宫女回头上下打量她,然后又继续朝前走。
“原来竟是真的……”大宫女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林霄没听清,凑近了要问。
那大宫女竟像是见了洪水猛兽,快步向前与她拉开了距离。
“没什么,你回寝屋吧,我要去回禀嬷嬷了。”
林霄见她匆忙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她低头检查一番,不见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除了昨晚丢失的一只鞋袜。
林霄蜷了下脚趾,刚好是踢到指甲盖的那只。
“嘶嘶嘶!”她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寝屋走去。
她以为大家都去当值了,回寝屋后发现莺莺竟然在,坐在床上拿着小梳子又在打理她的头发。
见着人回来了,她偏头问林霄,“你见我这头发,是不是又少了?”
林霄不想理她,当没听见,找了换洗衣服就要离去。
她已经三天没洗澡了,穿的还是那天在饭堂被弄脏的衣服。
昨晚沈砚都没有拎她衣领,估计连她的被褥也嫌弃,最后都是沈十一把她拎回佛堂的。
“从佛堂回来你还敢去澡堂泡澡啊,心可真大。”
林霄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她,“不然呢,穿着这件证明我刁难人的衣服四处招摇以显示我的恶毒吗?”
莺莺被她的话一呛,停下动作,面无表情的回望过去。
林霄想翻白眼,可她实在不会,眼皮子抽抽了两下放弃,冷哼一声。
“不安好心,别再与我说话了。”
前头那院里隐约传来人声,林霄转过假山石壁,在即将踏进浴堂时,她想了一下,蹑手蹑脚的绕到浴堂后面。
浴堂里面的水是人工浇筑,每日会有人清理,后头是一小片紫竹林——这在宫中是少有的风景。
再看过去能看到佛堂的一角,从那边小道再绕过去就是严嬷嬷居住的偏院。
这样的布局是不合理的。
六根清净才可成佛,可这浴堂每日都会有美娇娥你来我往,就是佛来了也清净不了。
林霄想不通其中关键,就像想不通严嬷嬷将亡子的遗物随手赠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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