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再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她娘亲的名讳,当年那个名动上京的才女。
她一时呆愣当场:“你说什么?”
马唐吃吃的笑着,“我说……”
林霄反手捉住她的手腕,聚精会神,以为能得到更多关于她母亲的过往,门口骤然传来一声咔哒,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马唐当即警惕的闭嘴,甚至小檀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霄蹑手蹑脚的靠近门口,此时万籁俱静,月光从门上的小窗户洒进来,她一把拉开门。
空无一人。
即将到了熄灯时间,她还未去梳洗。
“你们知道莺莺去哪里了吗?”
无人回答她。
一贯如此,她已经习惯。
林霄思索片刻,抄了换洗用具就出门。
她明白,又到了该她出场的时候了。
马唐冷不丁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她已经恢复了那副呆滞的神情,仔细看又能看出她眼中的紧张。
林霄:“不该你知道的事少打听,咱俩也没熟到哪种地步。”
如她所料刚跨出门就被石子砸了头。
林霄:“你不是说你不会偷看宫女睡觉吗?”
她嘀咕着朝浴堂走去。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寝,她刚转过那道遮掩的假山就听闻打梆子声,屋舍那边次第开始熄灯。
沈十一不知在哪个角落问道:“你要去哪里?”
林霄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刚才是谁?你抓住了吗?给我看看。”
沈十一:“抓住了。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林霄鬼鬼祟祟躲在假山后,“你告诉我是谁,或者说还有谁,我也好提防是不是?”
林霄:“你们现在查出什么来了,小佛堂那佛像渡的是真金吗?”
沈十一不回答,林霄就继续烦他:“你与我串通一下,不然嬷嬷就要怀疑到我身上了。陛下前头专门抄了一个余家用来掩人耳目,她今夜突然问起虞家,我是不是暴露了?”
她问题不断,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她很担忧,可月色下她分明双目暗含激动,满脸都写着‘搞事’。
其实拿她做诱饵这事他们整个北卫司都知道,当事人全力配合,他们工作开展的很顺利,到目前为止,抓到的内应已经数十个。
要么是暗中藏了匕首准备在她劳作时劫持的,要么是尾随她想要迷晕的,亦或是偷溜进她寝屋翻她行囊的……
他真的没有偷窥,指责所在。
沈十一没忍住开口:“那佛像是实心的,运不走,你别想了。”
林霄:“生死关头我还能贪那点财吗?你们到底抓了多少了啊?刘家那公子抓了没?”
沈十一:“抄家不是儿戏,你不要瞎指挥。”
林霄懂了,心满意足:“泄露陛下机密,我要告你。”
沈十一:……
随即林霄又接着道:“莺莺不在,就刘家小公子的姘头——你知道姘头是什么意思吧?你快把我也送过去。”
沈十一这次良久都没有回应。
林霄催促着:“磨蹭啥呢,再慢点他们都结束了,毕竟柳御医他都说……”
沈十一:“闭嘴,我带你去。”
她迅速将手中的盆藏起来,自觉理好衣领。
“来吧,我准备好了。”
这次沈十一的速度明显下降,仿佛要刻意拖延时间。
“等下。”
林霄:“看下面,有人。”·
才绕过小佛堂,林霄就发觉有人从佛堂里出来。
小佛堂的长明灯明明灭灭,两人轻巧落在屋檐上。
林霄:“又在烧纸,你说这掖庭究竟有什么牛鬼蛇神?”
沈十一身体后倾,极力远离她,林霄赶紧解释:“我不是说那位!你抓紧我,要掉下去了。”
两人在屋顶拉拉扯扯看着底下那宫女走远。
“走了走了,别看了,还说你没偷看宫女。”
“等下。”
这次叫停的是沈十一,“看。”
林霄向下望去。
“不是,她怎么在这,她不是和人偷情去了吗?”
只见莺莺跟着那宫女从暗处走出来,两脚就将那堆纸灰踢了个干净。
林霄诧异:“这么暴躁?难道柳御医一语成谶,那刘家小公子终于不行了?”
沈十一忍无可忍:“上京的大家闺秀一般都不这么说话。”
林霄:“格局小了。有机会我教她们。”
她肘击了一下身旁人:“你们暗卫里也不干净?”
沈十一果断否认:“不可能。”
再多的他没有解释,林霄就又知道了,那些不是她该过问的。
“跟上,看看她要干嘛。”
沈十一:“睡觉。”
林霄反驳:“不可能,你不了解姑娘家,都跟到这里了,多少是要搞点事的。”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不安分,莺莺真的就那么直直的回了寝屋。
林霄:……
一个敢跟侍卫偷情的女子,竟然这么循规蹈矩。
沈十一发出一声气声,林霄还在怀疑人生,已经被提溜着划过夜空。
林霄让沈十一给她盯梢,仲春里气温已经升上来了,她就着冷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又狗狗祟祟往回赶。
刚跨进庑房那片,她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两眼,生怕自己也被螳螂捕蝉。
掖庭屋舍布局相当简单,没有养心殿那种回廊,踏进院门就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门,林霄无意识的转头,正巧对上门缝后头一只黝黑的眼睛。
她倒吸一口凉气,月色下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林霄只惊慌了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毕竟见得多了。
她抬脚就要走过去,那人却及其迅速的关上了门。
林霄停住脚步,“活人啊,可惜了。”
若是死人的话,那她就要叫了。
也不知道沈砚究竟在犹豫什么,这掖庭都差点把我有问题四个字贴那宫墙上了。
断断续续的又听见几声轻微的关门声,林霄没有理会,回了寝屋。
莺莺又在梳着她的头发,她摊开手掌,只见好几根乌黑的头发躺在掌心。
“你知道吗?”莺莺冷不丁的开口,“刘家被查封了。”
林霄诧异,只要不是对上掖庭,沈砚动作就还挺快。
林霄:“与我说这些做甚,我没兴趣知道。”
莺莺:“是吗,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毕竟刘小公子活不久了。”
林霄撇嘴,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的情人。
沈砚说了让她多吃饭就好,今晚嬷嬷那里的饭菜就不错。
“我也是。”
“什么?”
莺莺轻轻笑起来,“我也活不久啦。”
林霄皱眉,“别胡说,年纪轻轻的就一把年纪的口吻,刘家没了又不是因为你,是他们活该,不要以为你很重要能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老实本分,陛下都不屑看一眼的。”
“哈哈哈,”莺莺笑弯了腰,“林霄,你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小心眼,记仇,又格外宽容,你真的很有趣,可惜,生不逢时。”
“这皇宫就是一个筛子,陛下从不在意宫人的死活,任由刺客随处可见,人人头顶都悬了一把刀,除了养心殿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偏偏,你又是幸运的,能被陛下护着。”
林霄:“你这就有造谣的嫌疑了。我来了掖庭这些天,大家不都活的好好的,别成天把生死挂在嘴边,好死不如赖活着。”
莺莺不再说话,笑着看她,目光里是林霄看不懂的复杂。
林霄收回视线,安静的回了自己床位。
有病。
这掖庭的人都有病。
临睡前林霄握着胸口的平安符安静的祈祷了一会儿,翻身之际见着马唐还坐在夜色中神色难辨的看着她。
林霄头脚换了个方向靠近她:“你又有什么事?”
昨晚上她那疯癫的样子仿若是错觉,如今又恢复了那副活人微死的表情。
也不全对,仔细看去,她眉头间萦绕了一丝焦灼,林霄藏好平安符。
“那个谁去哪里了,就跟我打架那个。”她问道。
其余人都已经躺下,两人在黑夜掩盖下交头接耳。
马唐:“被嬷嬷打发去了赵太妃宫里。”
以为她不会回答,林霄有些诧异。
林霄:“你觉得是太妃那里好,还是掖庭好?”
她这话问的就有些刻意了,马唐左手掐着右手虎口,半晌答不上来。
林霄觉得自己又懂了,试探的问道:“养心殿又如何?”
她还是不回答。
林霄继续试探:“尚司局?”
“尚食局?”
“宫外?”
马唐笑了一下,摇头,“出不去的,出不去护城河。”
林霄本就是随口一问,等沈砚查处了掖庭之后,肯定会有宫人变动,她还想从马唐这里知道更多她娘亲的事,暂时还不想与她分开。
这掖庭她着实看不懂,明面上来说,没人害她,甚至嬷嬷待她挺和善的,她仿佛落入等级森严的狼群堆的羔羊,狼王才饱餐一顿,于是也不准底下人动手。
羔羊现在就是迷茫不解,明明危机四伏,偏偏安然无恙。
不懂,着实不懂。
林霄:“宫里,也挺好的吧。”
万籁俱静。
就在林霄以为今夜就会这般相安无事的度过时,她在黑暗中唰的睁眼。
咔哒。
门口又传来了那种动静,又是一道黑影在屋外一闪而过。
她下床,无声的靠近。
离门最近的是莺莺的床位,林霄随意的一瞥,就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莺莺在黑暗中冲她一笑,林霄稳住心神,狠狠瞪了她一眼。
一阵刺耳的窸窣声响起,即使在安静的夜色中也难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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