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中卡进来一片刀刃,正在缓慢的试图打开门闩。
林霄的心都提起来了,沈十一在做什么,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哈。
林霄无声的笑了。
在黑暗中举起右手,沈砚丢给她的那把短刃在黑暗中泛着凛凛寒光。
于是当屋外的人刚一推开门,一把锋利的短刃迎面刺来,不得不被迫后退。
见鬼,怎么会有人比她更像刺客。
林霄穷追不舍。
掖庭庑房是没有人值夜的,外头是一片空旷的院子,平日里嬷嬷会在这里训诫人,高墙外有两颗巨大的香樟。
树影幢幢,林霄追着人来到院中,两人隔着夜色对峙,身后屋门大开,依稀可见三道人影伫立在黑暗中。
这个刺客居然是个女子,素白的锦帕蒙面,身形高挑。
林霄余光扫了一圈自己的装扮,又看看对面。
林霄:“你住哪个屋的,半夜不睡觉来行凶你可知这是死罪。”
要她说那张帕子多余了,谁来了都能看出她们是一个院里出来的。
那女子仿佛也才反应过来,一言不发转身就朝林霄杀来。
要死,沈十一偏偏不在,她怎么可能应付的来这种硬茬。
林霄闪身躲过她一击,岂料这人灵活的一转匕首,噗嗤插入林霄肩头。
她痛的脑海都空白了一瞬,闷哼了一声,手中匕首不受控制的滑落。
可即使是这种情况下,也不见得有人出来查看情况。
林霄罕见的想起话本子里的脏话。
狗娘养的。
噗的一声,肩膀上的匕首被拔出去,林霄顿时痛倒在地。
“林霄,林家嫡女。”
林霄从未想过,自己身份就这样在一个不明夜被人戳破,她甚至不知道黑暗中藏了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她狼狈的一幕。
她冷汗淋漓,痛的脸色惨白。
“你是谁指使的,让我死个明白。”
视线略过门内,莺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女刺客声线是她不熟悉的,“你不需要知道。我只问你,名册在哪里?”
林霄:“我已经给陛下了,你们完了,总有人要给我陪葬。”
那女子出脚的速度快如闪电,林霄在落地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痛彻心扉,噗的一口鲜血吐出。
嘶。
她几乎痛的看不清境况。
女刺客:“说起来,即使没有你那名册,陛下也会将这上京搅的人仰马翻。”她不屑道,“虽然他出身遭人唾弃,但他有个好母亲,知道哀帝靠不住,又勾搭上先帝,暗度陈仓将他送去了北疆。”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应该不了解这些事,若是你经历过十年前的动荡,你就会明白,这江山不该是沈砚的。”
林霄听的咬牙切齿,“先帝还有其他皇嗣吗?你们是希望这个江山更名改姓吗?姓李还是姓赵,还是其他上不得台面的姓氏。”
“也是。”女刺客说道,“陛下太狠了,自己的叔侄一个没放过。”
她重新举起匕首,“我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你身边那暗卫已经被人引走了,他赶不回来救你,你今晚注定是要死的。”
“哼,这掖庭里住的也是个疯子,底下养着一群小疯子。”
要说牢狱之中要刺杀她的人几乎也让她命悬一线,那时她认为反正也是要被砍头的,或早或晚而已。
就算她隐约觉得沈砚不会让她轻易就死。
如今身边护佑的人一个都不在,黑暗中还有数不清窥伺的目光,冷漠又宛如蛇蝎,她直面对方成型的杀意,刀尖已经抵住她喉咙。
求生欲使她拼尽力气一滚躲过这对她来说几乎不可能避开的杀招。
那刺客也是目露震惊。
“哈!”
“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顽强的蝼蚁。”
而林霄这一滚,恰好够到地上的匕首,她一把抓起来就要去刺对方的小腿。
可这女刺客能进入掖庭,必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抬脚就欲要踢去,就在她嘴角笑意越发玩味之际,身后忽的传来破空声,她不得不回旋防身,这也导致林霄成功将匕首刺进她小腿。
莺莺从黑暗中跨出,仍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我说过,想要你死的从来不是我。”
林霄拼着一口气往旁边滚的几圈远离女刺客,惨笑道:“很难看出来。”
她提了一口气补充:“杀了她我就相信你。”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终于激怒了现场另一人。
“你们两个——”
可失了先机的人再想要占领上风已然来不及了。
只是呼吸间,半个掖庭已然灯火通明,远处隐约有裂空声传来。
林霄被突然点亮的烛火晃花了眼。
而在那一排排小门之后,果然是人头攒动,印出一张张不熟悉的面容。
更加令人胆战心惊的是,门口那棵遮天蔽日的香樟树下,严嬷嬷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就在林霄喘气努力活着时,那女刺客将手中的匕首往莺莺怀中一抛,转身就进了其中一扇小门。
林霄颤抖着手指着莺莺,“你……”
莺莺回以无辜的一笑:“我救了你,你待会要怎么向陛下告状呢?”
林霄被她气的怒急攻心,手臂一软,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她眼前恍惚,生无可恋的想着:今夜的月亮可真圆,像她娘亲跟她说过的北疆的大饼那么圆。
她爬伏在地,‘呕’一声吐了出来。
那女刺客可能是技术欠佳,一脚踢中了她的胃,今夜在严嬷嬷那里吃的馐真美味就这么伴随着鲜血一起吐了出来。
沈砚脚尖刚落地,听见这么一声,马不停蹄的朝后退开。
本来阴沉的面孔几乎是瞬间就切换成了嫌恶。
“御前失仪,林霄你可真该死。”
林霄艰难的躲开自己的呕吐物,面上已是心如死灰。
“杀了我。”
她气若游丝,眼神逐渐失焦。
她脏了。
她再也不是娘亲期望中那个爱干净的和和了。
“林霄!!你在哪,我来了!”
沈龙龙的呼喊声逐渐逼近,整个掖庭在他身后被金吾卫控制住,侍卫们将宫人从屋内逐一押解出来,次第排开,跪了一地,严嬷嬷仍旧是那副端正严肃的模样站在最前方。
庑房这边的空地上站了乌泱泱的一片人,宫女太监服装都是统一的制式,那个女刺客早早已经混进去不知道哪个角落,林霄意识已经模糊,在沈龙龙的咋咋呼呼下被人不知道要抬去哪里。
路过沈砚身边时她挣扎着攥住他袖子,“奴婢有话说,先,先别杀……”
沈砚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在她手臂上一点,随后拍了拍自己衣袖,林霄的手无力的掉落。
沈砚:“话太多了,指不定你比她们还先死。”
林霄眼前一黑,随即不省人事。
卫冕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陛下,掖庭已经悉数控制住,比登记在册的少了46人,至于护城河那边……已经打捞上来了。”
他音量并不小,这话并没有避讳任何人,甚至有意无意的看了严嬷嬷一眼。
严嬷嬷抄着手在最前头,古井无波,似乎周遭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乎她还是那个年高德劭的后宫掌权人。
直到有暗卫来禀告——小佛堂已经拆除。
浓重的香火味弥漫,她倏的抬头,想要透过这昏沉的夜色,透过这重重宫墙,竭力看一眼她守了十年的故人。
她嘴唇蠕动,最后恨恨的闭眼又归于平静。
人群骚动,侍卫低声呵斥,莺莺站在人群中眼看着林霄被人抬下去,她靠近小檀和马唐,温声细语:“看到了吗,那就是当今圣上,去,告诉他,你们想活着。”
“去告诉他,你们与虞小姐是旧识。”
小檀以袖掩面低低抽泣着,马唐虽然还是神情木讷,可眼中的波动骗不了人。
她们身后还有更多与她们一般渴望阳光的人。
“你呢?”小檀咬唇问她,“你要怎么活下去?”
莺莺一愣,而后轻轻拉开自己衣领,“看到了吗,我活不了了。”
她的衣领遮掩下是密密麻麻的红痕,有的甚至生了烂疮。
小檀震惊的停止了哭泣,“你……”
马唐转开头去,似是不忍细看。
此刻正值深夜,金吾卫动作迅速异常,卫冕忙的脚不沾地,重开了掖庭狱才能将上百号人关押。
最终这一方空地上,只剩下不到十人。
卫冕见沈砚悠闲落座在宫人搬来的雕花木椅上,忍不住抱怨:“我就说应该让陈若侬进宫来,都是些柔柔弱弱的女子,手下这群大老爷们哪里懂什么怜香惜玉,给人姑娘们都吓的不会哭了。”
他将厚厚的一叠名册递给沈砚,“这四十六人皆是被派往各宫后便再也没有回过掖庭,不久后皆是或意外或犯错被赐死。”
“唯一回了掖庭的是菊真,但也没活过第二日。”
卫冕斟酌继续,“林姑娘应当知道这件事,但她以为是……”
沈砚懂了他的未竟之言,想起那晚林霄恭敬的态度中多的那些警惕和畏惧,他轻点着名册。
沈砚:“将林霄带过来。”
他势必要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卫冕迟疑,“人还晕着呢,命悬一线差点死了,这也用不上她,你回头直接告知她结果不就成了。”
“那就弄醒,随便你们用什么法子。”沈砚斜他一眼,“没用的东西,被人轻而易举就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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