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其实卫冕也感觉到委屈,那谁知道他们会派刺客暗杀暗卫啊,沈十一为了护人安全被引开时放了信号,但是当时大家正在护城河打捞尸骨,根本赶不及。
卫冕讪讪,“这宫里确实该整治了。”
沈砚不置可否,懒散的靠在椅背上。
他自他登基后就未来过掖庭,有些事只要不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是不知道每年莫名消亡的宫人跟掖庭有关,这宫中反正鱼龙混杂,再乱一点他也不介意。
似乎是从林霄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觉得是时候清算了。
“阿砚。”
沈砚闻言看去,唤他的人容貌苍老唤来与他同岁的稚子陪他解闷。
十年前宫变那日也是她将自己孩子与他对换他才得以苟活。
如今她面容已然沧桑,仿若老妪,早已不见当年温柔的模样。
他听见她问:“你来见我,是找到他的尸骨了吗?”
沈砚沉默片刻,回道:“找到了。”
仅仅三个字,老妇便泪流满面。
“在哪?我要见他。”
沈青尘死时约莫是遭受过折磨的,幼小的尸骨上满是刀痕,有些骨头甚至碎裂后经过河底流水侵蚀已经不可寻的。
从尸骨找到那一刻开始,宫里就灯火通明,连卫冕都松了一口气。
早就准备好的那副棺椁终于用上了,被宫人抬着放置在众人跟前。
严嬷嬷望着那小小的镶了金边的棺椁泪如雨下。
“我儿……”
严嬷嬷的先夫是沈家护卫,被哀帝的某个皇子讨要过去入宫当侍卫,后来护主而亡,在沈家和苏贵妃的护佑下,母子两人在宫中的体面一时无人能及。
沈砚在北疆时很少会想起这些往事,若不是沈龙龙的出现,沈阔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他回上京。
严嬷嬷扑在棺椁上,里头一副小小的尸骨破碎不堪,被艰难的拼接在一块,骨头缝里甚至还有清理不干净的乌黑的淤泥。
她哭的声嘶力竭颤抖不已,哀嚎回荡在掖庭上空。
“都是虞家!都是该死的虞家,通敌卖国,活该被灭门!”
“该死,他们都该死!”
“可怜我的儿啊……”
“胡说八道!”被残忍泼醒的林霄赶来就听到她的咒骂,捂着胃就反驳。
沈龙龙扯着她袖子劝慰:“哎哟,姑奶奶,省着点力气吧,你人都差点没了,还在乎这点名声吗?”
“沈砚,你快管管她。”
由于失血过多,她刺客面上惨白,声音微弱,沉浸在哀痛中的严嬷嬷并没有听到。
莺莺等人见着她被人搀扶着过来,皆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林霄瞪了她们一眼,“看什么看?眼珠子都给你们挖了!”
她气急败坏,之前在众人跟前呕吐的那一幕简直是毕生耻辱,那些人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沈砚面无表情看她,见她人虽然虚弱但那张嘴仍旧是得理不饶人,抬手招呼她过来。
林霄虽然疑惑,但还是认命的过去请安。
她心里是有气的,小殿下屡次跟她强调沈砚不会让她死,可她这次是真的差点死掉。
这全都是沈砚的错。
因此她请完安后就低头不言。
耳畔是哭嚎,眼前是一张惨白的哀怨的小脸,沈砚只感觉自己额头都在跳动。
他在她肩头戳了一下。
“嗷!”林霄一声哀嚎,声音竟然比严嬷嬷的都要大。
“你干什么?!”
沈砚凉凉开口:“人死了嘴还闭不上。”
林霄敢怒不敢言,就算沈砚大发慈悲赐她坐着,她心里的怨气一点也不比严嬷嬷少。
沈龙龙:“别哭了,沈砚他就是那副德行,回头我再说说他。”
林霄捂着胃满脸哀戚,一时竟分不清她与严嬷嬷谁更悲惨。
“哎。”沈龙龙小大人叹气,转头对沈砚说:“天都要亮了,你问下严嬷嬷哭够了没,什么时候开始审问。”
沈龙龙在异世找到沈砚的时候在他身边呆了一段时间用以劝说他,百年家族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手段狠厉,不讲情面,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顶礼膜拜,鲜少有人会在他跟前放肆。
他在北疆之时与前世也是差不多性格,自从回了上京,人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想起大齐未来的浩劫,他的龙生,沈龙龙又是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龙生多艰。
“姑姑。”沈砚仍旧叫着旧称呼,“朕与你已是宽容,你不该如此放肆。”
“哈哈哈哈哈!”严嬷嬷狰狞着抬头,恨恨的道:“宽容?若是宽容你为何不把林霄杀了?为什么还要将她救出林家?为什么还要给余家安个抄家的罪名来遮掩她的身份?”
她颤抖着手指向林霄:“为什么要骗我还将她送来我身边?你是在恶心我吗阿砚?”
沈砚稍微直起身,“从未。朕感念您当年为朕和苏贵妃所做的一切,掖庭,甚至是后宫朕的都不过问。”
“你将那些人送入养心殿朕从未说什么,各位太妃那里也是,可你借着祈福送给朕的那个平安福,那里面写的是谁的名字?”
面对沈砚的质问,严嬷嬷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我儿都已经为你去死了,你是天子,是真龙降世,借你一点龙气怎么了?没有我儿,大齐的江山就该亡了!”
“放肆!”卫冕出声呵斥:“沈严氏,休得大放厥词,陛下洪福齐天,君权神授,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万海生平,八方来贺,乃是天命所归,你等愚妇岂可口出狂言。”
她这话更是触到了沈龙龙的底线,小小的人儿怒不可遏,“简直胡说八道!我大齐好着呢,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妇,休的胡乱攀扯!”
严嬷嬷俨然是退去了昔日的冷静自持,在棺椁上重重一拍,“若大齐海清河晏,若陛下英明神武,那为什么还要让杀害我儿的凶手逍遥自在?!”
她这一句让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卫冕反问:“沈青尘是前蜀州镇南王杀的,他们皆已伏诛,甚至当年参与进来的众多皇亲贵族都已经被陛下处置,萧家除了陛下一个不剩,哪里还有什么凶手逍遥在外?”
林霄琢磨着她的话,她一开始说是虞家的犯下的错,是虞家通敌卖国,可卫冕又说是蜀州做的,这一切根本对不上。
通哪门子的敌,就算是蜀州,那不也是哀帝的兄弟吗?
她低声问沈龙龙:“你知道他说的是谁吗?”
沈龙龙朝她摇头,“你也知道她早就疯了,疯言疯语,听不懂。”
果然,就听得严嬷嬷继续说道:“陛下不会不知道虞家还有个小儿子还活着吧,而他现在就在为蜀州卖命,这宫中刺客中不乏他们的人。”
这时候莺莺膝行几步上前,“今日那刺客是刘家的,她混进去了人群,刘家与蜀州有勾连,但以奴婢所知,蜀州已经将在上京的刺客悉数撤回,上京众多官员已经切断与蜀州的联系,可毕竟曾经犯过错,怕被陛下追查出个好歹,所以才急需林霄手上的那份名册。”
“不可能!”严嬷嬷反驳道:“虞家多年前将贵妃设计送入宫中讨好哀帝,虞家灭门之后,林勤知与蜀州勾结上已经将林霄献上去,只等林霄成年后就会被秘密送去蜀州,如今林家被灭门,蜀州不可能不彻查。”
林霄被他们口中的往事震惊的忘了先思索哪个重点,什么叫虞家将贵妃设计入宫,什么林勤知将她送给蜀州。
还有,虞家小儿子是谁?
林霄眼神迷茫,无措的抓住沈龙龙的手。
明明每件事都与她有关,可她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时不知道先问哪个。
沈龙龙拍拍她,“别紧张,沈砚会处理好的。”
沈砚坐在前方,灯火下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神色难以辨认。
在如此争锋相对的时候,他缓缓将目光落在林霄身上,见着她分明满眼迷茫,面上却装出一脸深沉,手指都快要给衣服抠破了。
他不自觉便笑出声,在场众人将目光转向他。
沈砚:“十年前的事,朕已经给了你交代,皇室中人悉数陪葬,林家也被抄家,虞家与宫变没有关联,虞衡更是无辜。”
沈砚语气平静,却不自觉带上压迫感,在严嬷嬷看来就是为虞家开脱。
她咬着牙笑着,目光落在林霄身上,苦涩中包含恨意。
“陛下如今也到了成亲的年龄,若我儿还活着……以林霄的姿色,老奴也不会拒绝她成为我儿的妾室。”
沈砚的神色忽的冷下来,第一次看严嬷嬷的眼中带上了明晃晃的杀意。
他是严嬷嬷从小带大的孩子,僭越来说是半个儿子也不过如此,可这个孩子现在用那种看死人的目光看她,她心中除了胆颤,更多的是心寒和后悔。
当年她就不该,
不该让她儿代替沈砚去引开叛军,不该让她儿十年来尸骨无存。
如今只是要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去给她儿作陪,只是要这个本该死的女子给她儿赎罪,他便要这般对她……
她恨啊。
沈龙龙被她气的跳脚,“她……她!撕烂她的嘴沈砚,她怎敢如此肖想林霄,这可是你老婆,她简直该死!”
老婆?
林霄问:“老婆是什么?”
沈龙龙:“你别管,我今天非要弄死这个老妖婆不可!”
“我没管,你上,弄死她。”她求之不得。
“晚了。”严嬷嬷得逞的笑道:“她已经是我儿的人了,他们已经拜过天地,敬过高堂了!她生是我儿的人,死后自然与我儿做一对快活鬼夫妻。”
她得意的嘴脸在夜光下才像真正的恶鬼,露出一口黄牙,黑黢黢的嘴像是要吞食了在场众人。
“没有。”莺莺出声反驳,“你那仪式成不了。冥婚是要双方的生辰八字,可我给你的每个人的八字都是错的。”
她说的笃定,让林霄想起来她与她见面的头一晚,她追着她势必要比出个长幼,当时还觉得这姑娘好胜心强,原是在打探她的生辰八字吗?
林霄低低说道:“可我给你的生辰八字也是假的。”
莺莺听见她的低语,回头看她,而后笑了一下,没有怨怼,没有愤怒,只是很平静的笑。
倒是……颇有些慈祥。
幸好严嬷嬷现下是爬在棺椁上,与莺莺等人跪的有点距离,佛则林霄怀疑她会毫不犹豫的一掌甩在莺莺脸上。
严嬷嬷:“就算如此,她也已经与我儿拜了堂,度过新婚夜,我也喝了她的敬茶,她早就是我儿的房中人。”
卫冕摸着下巴,弯腰在沈砚耳边低语:“她说的她儿,不会是被你抢……收缴去的那副金灿灿的牌位吧?”
沈砚睨他一眼,未语,卫冕却从他眼神里得到了肯定答案。
他倒吸一口气,该说不说,这也太巧了。
“可是,你那黄金做的儿早就被陛下抢去了,不在小佛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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