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林霄就不爱听了,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听不得这么晦气的话。
有心想要争论几句,可这姑娘面无表情,双目无神的凝视着她,呼吸都要洒她脸上了。
林霄和她对视良久,也不见她有其他动作,反倒是自己腿麻的不行。
离魂症……?
她曾在书上看过这种病症,放下心来,低声哄道:“明日在死好不好,今日先回去睡觉?”
那姑娘听见睡觉两个字,僵硬着直起身,一步两步朝自己床铺走去。
林霄这才发现她甚至是光着脚的,脚底已经沾染上灰黑,是她们晚间未打扫的纸灰。
她对面床铺的菊真将被子盖在下巴,只露出一个脑袋,她盯着看的久了,生出些恍惚感来。
……
一声闷响,一床被子被丢在地上,滚落出女子衣不蔽体浑身青紫的尸体。
“又是一个被刘大人玩烂的,先丢下去,实在渗人。”
“嘿,你都干这活计多少年了,还怕这些。”
“你是没见着,我进去时那房间都铺了一层血水,那几个女的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还在抽搐,有的那里还插着东西,那血哗啦啦的流,甭管谁见了都要吐。”
“畜生,还是朝中重臣呢,背后就是一群变态,还不如老子像个人。”
“嘘!不要命了,赶紧干你的,那刘大人可是男女不忌,小心下一个送他床上的就是你!”
“哦哟哦哟好怕好怕嘞……”
……
月光明亮,照不进裂隙,林霄在黑暗中闭眼,然后猛的坐起身,两步走到菊真床前,将她的被子往上拉过头顶。
她盯着看了一息,觉得很满意,又回了自己床上。
今夜月圆,月光从门缝射进来,林霄就盯着那逐渐消逝的月光,将被子盖过下巴,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
“阿娘……”
往后几日,林霄开始躲着那三人走,她平日里虽然与她们也无交集,可经过那夜后,她总觉得她们神经兮兮的。
整日碰头凑在一起,真的是在说阳间的事吗?
她很怀疑,旁敲侧击的问魏紫:“怎的菊真她们好似不太爱说话,是天生的吗?”
魏紫……
“别多想,她们三人关系比较好,说句同吃同睡也不为过。她们是一起从掖庭调过来的,也不过才俩月,我与姚黄两人原本是陈太妃宫中的大丫鬟。”
“陈太妃去后,陈小姐感念我俩的忠心,便请求陛下将我俩调来了养心殿。我不清楚掖庭是个什么光景,听闻严嬷嬷是个非常严格的人,大抵是不好过的。”
“总之掖庭出来的人多是沉默寡言,极为守规矩,不必担心什么。”
林霄心中嘶了一声,这算什么,老实人的两幅面孔?
“我时常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原来不是我的问题,那你说,我下次找她们一起用膳,她们应当会答应的吧?”
魏紫警惕的看她:“你又想作甚?”
“瞧你这话说的,好似我做过什么坏事似的?”
魏紫翻了个白眼:“是谁将姚黄的胭脂眉笔用来作画的?你连养心殿的纸都敢顺,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她那日见着她鬼鬼祟祟从怀中摸出一团纸来,真的要被她吓坏了。
林霄不服气:“我那是纸篓里捡的,捡的你可明白?被人丢弃之物被我捡到了那便是我的。”
魏紫戳她额头:“真是大胆,这可是杀头之罪,你也就趁着陛下不在敢这般放肆,不准有下次。”
“今日陛下也未回宫吗?”她凑近魏紫问道。
“没有。”魏紫说:“你今日与菊真一同打理养心殿,姚黄去浣衣局取帝王常服,我与高嬷嬷要去别处办事,那些忌讳你记牢了,等下值给你带御膳房的糕点。”
魏紫一字一句叮嘱着,林霄跟着点头:“我省的,你且放心去。要御膳房大胖厨师做的那种糯米糕,别的不要。”
魏紫一言难尽的看她:“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安静些吧,少说些话。”
林霄闭上嘴,一个大鞠躬将她送走。
菊真恰好从屋内出来,见着她在屋檐下,边打理着鬓发边说:“走吧,晚了被高嬷嬷知道又该挨罚了。”
今日这对话着实正常,林霄默默跟着她走了。
其实高嬷嬷从未罚过她,可老人家看人的眼神她总觉得眼熟。
不太喜欢就是。
大殿内空旷,值守的小太监不得入内,她们两人拿着锦帕挨个擦拭。
沈砚已经多日未曾回来,纸篓中没有废纸,她正在东摸西搞,菊真在窗边忽然说道:“檐下的春枝开的正好,你去摘一支来。”
阳光洒进殿内,跳跃在桌案上,那花瓶中枯萎的竹枝失去光泽安静沉睡。
林霄指着自己:“我吗?”
“不然?”
……
两人对视片刻,林霄不甘心的问道:“要哪种,艳丽的还是素的,这日头起来了,现在去摘是不是有些不新鲜?”
菊真眼眼珠一转:“窗外那红墙下的就开挺好,你看着摘。”
林霄点头,拿了枯死的出去,她找了个不显眼的丛林丢了。
化作春泥更护花。
她镇定的离开,绕到西窗的红墙下。
这株绿海棠开的高大,不好摘取,左右无人,林霄攀着枝干才勉强折了一支合适的。
大家都开的灿烂,偏生你最艳丽,花开堪折直须折。
她步履缓缓的跨进殿内,值守的内侍投来疑惑的一眼,她挺直腰杆,面带微笑,背着手与人点头招呼。
殿内陈设古朴厚重,这株海棠着实添加了一丝鲜活气息。
案桌上空无一物,林霄将那把鹿角椅翻来覆去的擦拭,失望的起身。
怎么就没有毛笔滚落在地,她瞧着那支细长的就不错。
她贼眉鼠眼,见着菊真将自己影藏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站在窗下注视着什么,目光晦涩。
她悄悄靠近。
“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她目光看去,难掩惊艳。
殿外台阶下不知何时站了位女郎,正垂首等候着,神态自若,仿佛只是在沉思。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她惊叹。
她未曾在宫中走动过,不知这女郎是何人,观她身姿气度,莫非是沈砚的知己红颜?
她胡乱猜测着,菊真在一旁低声呢喃:“如果她死了,如果我是她……”
那女郎身姿挺拔,双手覆在腹部,端的是一副端庄典雅的形象。
若她娘亲一直渴望将她养育成这般模样,无她,着实是她见了也会心生赞叹。
她又看菊真,后者肩膀有些内扣,脊背到后脖颈的那块骨头凸起,因此脖子有些前倾,似乎是要将头从窗户伸出去,却恰巧碰到拦路的日光。
“你确实不如她。”她总结。
甚至还不如我。
她虽然也准备长成那女郎那副身姿的,可娘亲去世太早,嬷嬷又舍不得拘着她,她深知自己学不来那些世家贵女的仪态,从不强求。
菊真刷的抬眼看她:“闭嘴,你懂什么?陈家嫡女,大齐几百年来唯一可以入御书房参政的女官,你知不知道京中多少人羡慕她。”
她模样实在吓人,若说嫉妒是必然的,可眼中的愤恨也是实打实的。
林霄后退一步,“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想成为她。”
“你要是嫉妒我帮你唤她进来,你当面骂她两句痛快痛快。”
“你……!”菊真气不可遏,却拿她无法,只好恶狠狠的瞪着她。
两人你来我往,却不知何时,那女郎的目光已经越过窗棂落在她们身上。
陈若侬轻蹙眉头,养心殿何时来了这等不知规矩的宫女。
菊真察觉视线慌忙躲避,林霄则不偏不倚的回望过去,一双眼睛清凌凌的,显得有几分无辜。
陈若侬神态端庄,观察了几息便收回视线,她从来对无关人士少有好奇。
她听闻陛下已经回宫,御书房无人,只好来养心殿等候。
不多时,就见远处有几道身影越发清晰,陈若侬迎上去屈身行礼。
“陛下。”
沈砚漫不经心回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往殿内走去,福公公在身后愁眉苦脸的跟着。
卫冕紧随身后仍然在劝诫:“那事真得从长计议,咱没个具体章程,总不能挨个一家家抄了吧。”
“这朝中有能耐的没剩几个了,咱总不能做空头将军吧?”
陈若侬今日前来也是为这这事,听闻林家一倒台,京中暗潮汹涌起来,有一批商贩直接撤出了上京,西市那边一夜之间空了好些铺子,更是有官员悄无声息的死在家中,连羽林卫近日都不在宫中轮值。
她大跨步跟上,斟酌着开口:“卫大人说的有理,朝中人员配置并不完善,比起哀帝时期职位尚且有许多空缺,臣女父亲已经在馆驿宿了半月有余,若在削减下去,恐于朝廷稳固有碍。”
沈砚充耳不闻,卫冕和陈若侬在后头犹豫着再要开口。
沈砚忽然停下脚步,他的视线被桌案上的一抹艳红吸引,眉眼压的极低:“谁人换的瓶花?”
福公公心里一咯噔,面露苦涩,心说要完,怎么刚好赶上这凶神心情不好的时候。
林霄压下心中的忐忑,捏着帕子回答:“是奴婢。”
声音传来时,菊真已经惶恐的跪地迎接,她忐忑的跟着跪下。
这是从牢狱中离开后,时隔半个月再次见到沈砚,他当时给她那一惊吓,到了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够惊吓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