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狱卒闻言望去,躬身行礼:“大人。”
林霄顿时放下心来,“怎么才来,天都要亮了。”
她迫不及待的询问:“信件和话都带到了吗,陛下怎么说?”
狱卒奇怪的看她一眼,她是怎么做到这么自来熟的,一个犯人竟然敢向暗卫问话。
倒反天罡。
沈十一:“巧言令色。”
他补充:“陛下说的。”
“你肯定没传达到位,我那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你给我传达到了吗?”
“陛下说闭嘴,再说废话就把你丢蜀州去。”
林霄沉默了。
这不对劲,话本子里不是这么说的。
那小怜向张三只写了‘今夜月色真美’这几个字,张三就冒着被小怜家人打断腿的风险都要去见她,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好使了。
林霄冥思苦想,不得其果。
“陛下在做什么?”
沈十一:“一个时辰前在睡觉,现在在上朝。”
林霄恍然大悟,她肯定是送信的时间不对。
“你等着,我重新写,这次你等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再送去。”
她这次速度极快,刷刷两笔写完就交给人。
“展信如晤,静候佳音。”
沈十一快速在她的殷殷期盼中,狱卒难掩惊讶,只觉得甚是梦幻。
“狱卒大哥。”
“作甚?”
林霄:“夜里有点冷……”
狱卒脸色微变,上次听见这话,给那女囚犯递衣服的同僚第二天就人头落地。
“有棉被吗?”
狱卒松了口气,“有,等着。”
只要不是要他身上的衣服就好。
林霄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安稳入睡了,狱卒拿来的棉被竟然还透着股阳光的味道。
她又开始怀念小院了,这真是个不好的习惯。
等阳光洒下来时,沈十一悄无声息的出现,林霄彼时还睡得昏沉。
一颗石子砸在脑门上,她迷迷糊糊的睁眼,见着人才勉强打起精神。
“陛下这次怎么说?”
嗓音沙哑,喉咙中泛起痒意,没忍住咳嗽起来。
“陛下出宫了。”
他合理怀疑她是在打探陛下的行踪。
“我不会再给你送消息。”
林霄咳的脸都红了,掐着喉咙问他:“为什么?”
“首领不让。”
林霄难以理解,“我是犯人诶,我有冤诶,我不能申诉吗?”
沈十一沉默不语,林霄退而求其次,“那你去启禀陛下,我病了。”
沈十一还是静默不语,林霄气结。
怎么一个两个都一个脾性,沉默是金的话,那他们肯定家缠万贯。
“没跟你说笑,我现在昏沉无力,大概是发热了。”
沈十一是沈一从小捡回来培养的暗卫,跟了沈砚十余年,见过北疆官员豪绅家中姨娘争宠的手段,跟此时一模一样。
林霄眼睁睁看着这人又消失不见,她无力的躺回去,气闷的裹紧棉被迎着那洒下来的一缕阳光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
睡梦中出了一身的汗,等她被嘈杂吵醒,发热已经退下去了。
牢狱中终于有新人进来了,林霄裹着棉被趴在栏杆上看着他们要死要活的喊着冤枉。
有什么用,她才是真正冤枉的那个人,不是到现在都还没出去么。
“臣妇是先帝爷御赐的诰命,陛下怎可这般对我?!”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都是陷害,我余家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与蜀州勾结,我家大爷都是被蜀州害死的,我余家怎么可能投靠蜀州……”
余家?
哪个余?
林霄对上京实在不了解,能拥有诰命的命妇必然身份不低。
女眷和男丁是分开关押的,林霄没见着有熟悉的面孔。
也不知道沈砚捉拿的是不是她写的那个官员。
现场混乱一片,哀嚎四起,自然有人注意到她安安静静的。
与林家不同,这家人很快被审讯,且就在众人跟前架起了刑架。
一个三十余的男丁被架上去,女眷那边又开始哭闹,刺耳的惨叫传来,薄刃从身上滚过,掺了盐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挥舞,那血水跟着刑架往下淌,外头的人生死不知,里头的女眷也哭着跟着撅了过去。
这是林霄第一次见着施暴过程,瞳孔颤抖,面色惨白,最终没忍住捂着嘴干呕。
沈砚绝对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杀鸡儆猴以此威慑自己。
她即使已经表现的无害了仍然不得信任,要忠心她也表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或许是因着见了这一幕,夜里又发起高热来。
这次无需她唤人,狱卒自发的就禀告上去了。
昏沉中被人粗暴的灌下一碗苦药,她挣扎着就要推开,又被人按住手脚。
等她在醒来时,那些余家人已经被清空。
那狱卒来告诉她,过不久她就可以出去了。
林霄呆呆的听着,双目无神。
“那些余家人去哪里了?”
“死了。”
“全部吗?”
“全部。”
“他们犯了什么事?”
狱卒犹豫片刻才道:“强掳良家妇女,霸占良田,投毒害死一个村子,助纣为虐。”
罪名有点多,每一个都足以赐死,抄家不冤。
“没有与蜀州牵连?”
“没有,他们自己慌了神而已。”
林霄靠着墙虚弱的笑笑,“你这狱卒还挺有意思的,真的只是个狱卒吗?”
那狱卒面无表情点头:“嗯。”
也不知是谁人给她灌的药,怕不是灌多了,分明是刚醒,才说几句话便又困的不行,迷迷糊糊中又睡过去。
她是经常会做梦的,都是些话本子里的桥段衍生出的场景,唯独这次是一片红色,天边远远出现一轮红霞,也不知是朝阳还是落日。牢狱中终于有新人进来了,林霄裹着棉被趴在栏杆上看着他们要死要活的喊着冤枉。
有什么用,她才是真正冤枉的那个人,不是到现在都还没出去么。
“臣妇是先帝爷御赐的诰命,陛下怎可这般对我?!”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都是陷害,我余家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与蜀州勾结,我家大爷都是被蜀州害死的,我余家怎么可能投靠蜀州……”
余家?
哪个余?
林霄对上京实在不了解,能拥有诰命的命妇必然身份不低。
女眷和男丁是分开关押的,林霄没见着有熟悉的面孔。
也不知道沈砚捉拿的是不是她写的那个官员。
现场混乱一片,哀嚎四起,自然有人注意到她安安静静的。
与林家不同,这家人很快被审讯,且就在众人跟前架起了刑架。
离开牢狱那日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林霄观这宏伟的养心殿,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幸运的是这一遭并没有见到沈砚,御前公公宣完口谕沈龙龙就欢欢喜喜与她道贺。
“你往后在宫中也有个正式身份,宫里宫人甚多,逢人问起也不会有人质疑。”
从一个罪臣之女到御前宫女,这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在这一刻真心实意的承认沈砚是个好人。
“奴婢省的,多谢小殿下。”
她身份转换良好,不过用的是官家女子的礼数,身姿因此颇有些僵硬。
沈龙龙忽然有些尴尬起来,小大人似的点头:“那,那你先好生修养几日,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林霄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面无表情。
跑这么快做什么,她是成了宫女,又不是妓·女,这么避之不及……
将人送走后她孤身站在养心殿门口,这里只是偏殿,顺着阳光看去,室内富丽堂皇,沉稳低调。
她没有踏入,只是虚虚的扫了几眼。
谨言慎行。
不过片刻便有宫女前来接引她:“奴婢姚黄,姑娘随我来。”
“姐姐客气,唤我林霄便是。”
姚黄将人接来,还未安置妥当又急匆匆被人叫走。
宫人没人知晓她的来历,只听闻是奉命入养心殿伺候的,端的是退避三舍的态度。
林霄对上室内另外一人,那人木着脸扭过头去。
欲要打招呼的林霄顿在原地。
养心殿伺候的宫女堪堪才六位,有专职泡茶的,有专职修剪花草的,也有擦拭的。
其余人都在当值,她只瞧见靠近里侧的那位呆坐着似乎是在看她。
又似乎没有,可她总觉得如芒在背,刺人的很。
魏紫急匆匆跨进大门,见她已经到了才松口气。
笑着与她叮嘱:“本该是我去接你的,不巧临时出了点事。你今日来的不巧,嬷嬷刚好去掖庭探望故人,近日应当不会安排你当值,你先适应几日。”
她走进些稍微压低了音量:“甭要觉得做了宫女就低人一等,说白了,进了这皇宫的女子,那就是陛下的女人,生死不由自己。人总要朝前看,以往的事便不要再有什么念想了,而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她顿了一下,又恐说多了惹人胆怯,又宽慰道:“只要用心伺候,不犯忌讳,性命是无虞的。”
林霄有些迷茫,与她说这些作甚?
“我没有,我是真心实意给陛下当牛做马的。”
魏紫显然是有自己的理解,关爱的看着她。
林霄……
“大师说我克父克母亲缘断绝,但旺财,陛下说江山就需要我这样的人才,于是将我带入宫中准备当个吉祥物。”
“沧海遗珠,人人觊觎。”
“我呢,也没有什么往事可言,不过是……”
魏紫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条件反射的问道:“不过是什么?”
“不过是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
林霄便这样在养心殿偏殿内的耳房住了下来,除了姚黄和魏紫,她总觉着其余三位似乎过于木讷。
养心殿威压过重,她理解。
不知历代帝王威仪需要多少人伺候,可养心殿着实有点空荡了,洒扫的皆是沉默寡言的小太监,加之沈砚这几日都未曾回养心殿,便显得殿内压抑又空旷。
这日,林霄将将与魏紫换值回寝屋,她方一踏进去便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人快速的坐回自己床位,另一人一脚将什么东西踹进了床底。
她深深嗅了口,沉默半晌,讷讷道:“节哀。”
空气中分明是黄符纸钱的味道,她左右打量两人,可两人脸上丝毫不见悲伤之情,反而遮遮掩掩。
有点不寻常。
她眼珠子一转,朝左边的菊真走去,后者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这还是这些天来她与她的第一次正式对话,林霄神色关切:“你别伤心,命数天注定,这辈子成为亲人已经是莫大的缘分,指不定十八年后又是一家人。”
“你有病吧!”菊真气急败坏的道:“哪个需要你安慰,滚开,少多管闲事。”
她目露警告,林霄眉头一皱。
果真有鬼。
“你怎的……”
她余光瞥见她菊真枕头下的一抹黄色。
……还真是黄符。
林霄默默退回去。
“比我一个死了全家的人还凶,真讨厌。”她嘀咕。
见她不再追问,菊真两人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不再说话,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似有若无的香火气息萦绕在鼻尖。
林霄被熏的头疼,将自己瘫在床上,目光呆滞。
好难闻,她好像见到佛祖了……
直到后半夜,林霄在梦中都觉得熏的慌,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忽的对上一张脸,她吓的浑身汗毛竖起,猛地坐起身。
只见菊真对铺那姑娘站在她床边,弯着腰在盯着她瞧,目光阴森。
林霄吓的哆嗦,哑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她甚至不敢大声,怕惊扰了什么。
“你要死了。”她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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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来煎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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