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这座南城后花园是静谧无声的。

如果待在屋外，你会感受到空气是凉凉的，时而有冷风吹过，南城的冬天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温暖如春。

可是你是待在屋内，窝在轻盈的羽绒被之下，这怎么不能算是温暖如春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纤细的手臂伸了出来，无意识地在空中抓了几下，柔软的黑发也冒了出来，卷曲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又过了一会儿，温暖的巢穴里，沉睡的两脚兽才彻底苏醒过来，起身下床，光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拉开了同样厚重不透一丝光亮的窗帘。

阳光倾泻而下，把整个房间映成了金色，落在林霜的身上，好似镀上了一层圣光。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林霜的内心感受一种平和与宁静，整个人也进入了“无念”状态，直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林霜仿佛刚从另一个睡梦中惊醒，被刻意藏匿起来的记忆涌上心头。

昨晚，发生了好多事情。

门外，应该站着陆云衡。

他们，现在是交往之中。

林霜双手掩面，羞涩地回忆起了昨晚的一切，拍了拍脸，要冷静。

接着便快步走向室内的洗手间，简单洗漱过后，匆匆走出房门。

几步过后，宽大的客厅映入眼帘。

这还是林霜第一次看见客厅的真实全貌，L型沙发是米白色，上面的抱枕是米白色和棕红色和黄色的，茶几是白色大理石台面和深灰色木制台面高低错落拼接而成的，此时上面还放着昨晚落下的两个杯子和酒瓶。

沙发一头是同样白色大理石台面的餐桌，六张布艺餐椅分列两旁，其中一张椅子被拉开了，面前放着一杯牛奶，圆盘里是烤过的吐司、煎蛋、培根、番茄，层层堆叠起来的三明治。

而隔着一道玻璃门的厨房里，穿着雾霾蓝色家居服的陆云衡，貌似在制作第二份早餐。

脚步停在餐桌旁，林霜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继续往前走，推开门，进到厨房里，还是应该坐下来，心安理得地品尝这份已经制作好的早餐。

犹豫的这一会儿，陆云衡已经推开了隔门，端着早餐走出来了。

“感觉怎么样，头痛吗？先坐下来吃早餐吧！”

圆盘落在桌面上，吐司、煎蛋、火腿、黄油各自占据一方，对此之下，这份早餐显得十分随意。

林霜听话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本该坐在对面的人却没有落座，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但林霜的视线没有跟着移开，而是左手持叉，右手持刀，专心致志地将三明治一分为二，咬一口三明治，喝一口牛奶。

这时，陆云衡也返回餐厅了，手上还拿着一双新的拖鞋。走到林霜身侧，蹲下来，轻拍了下小腿。

“把鞋穿上。”

林霜装作面不改色地穿上了拖鞋，继续规规矩矩地坐着。

这个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两人都坐在了餐桌前，享用起各自的早餐。

陆云衡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拿起刀叉，将所有食材分成同等大小，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一阵细嚼慢咽过后，才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咖啡的香气十分好闻，吸引着林霜的目光跟着杯子移动。

对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林霜的举动，微微歪头轻笑了一声。

“想试一试黑咖啡吗？”

“不，不用了。”

过了片刻，结束用餐的两人，一前一后拿着餐具送进厨房，依次放进洗碗机里。

林霜站在一旁看着陆云衡操作，突然出声，“学长，我们聊一下吧。”

“好。”

一楼书房里，正对着书墙的地方，是一张浅灰色的两人座沙发。

林霜坐在这张沙发上，揉捏着同色抱枕，看着陆云衡从墙边挪了一张圆凳过来，坐在自己的对面。

刚开始，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在用眼神交流，仿佛这是一场看谁先沉不住气的比赛。

可慢慢的，林霜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尤其是在面对陆云衡时。

这场比赛，赢家注定会是陆云衡。

“学长，你真的打算跟我交往吗？”

“嗯。”

林霜从对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肯定，他是认真的，可是，为什么呢？

或许，自己可以问问。

“为什么？”

“你很适合。也很……可爱。”

陆云衡伸手拨了一下林霜的头发，指尖顺着发尾，停留在脖颈处，轻轻摩挲了一下。

“你来我工作室那天，不是很大胆地朝我要联系方式吗？明明整个人紧张的都在发抖，可为了学到更多东西，你还是主动开口了。就像现在，你想知道答案，你就主动开口了。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是个勇于去尝试的人。现在，我重新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

这个回答是真心的。

林霜讨厌自己的敏感，此时此刻，她的心底忽然传出另一个声音，不，这不是完整的回答。可是她也知道，这是陆云衡能够给出的回答。

或许，未来某一天，自己会知道那个完整的回答是什么。

但现在，自己的回答才是更重要的。

林霜飞快眨了一下眼睛，身体前倾靠近陆云衡，唇瓣贴合，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要。”

即使猜到了对方的答案，但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偷袭”，陆云衡也不免心跳快了一拍。

下一秒，这个始作俑者已经退回到原来的距离上，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朝着自己眨了眨，里面满是得逞后的狡黠和藏不住的欢喜。

陆云衡嘴角噙着笑，看向林霜的眼神温柔而宠溺，棱角分明的面庞此时显得极为柔和，似乎要将人融化在他的眼神里。

紧接着，他也回送了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林霜的唇角上。

之后的时间，两人一直窝在那张狭窄的沙发上，不断寻找着话题，想要延长两人相处的时间。

这间书房是不是不常用？楼上是不是还有另一间更大的书房？墙上那些书都是看过的吗？这间书房就是用来看书的吗？上一本看过的书是什么？好看吗？那本书讲得是什么样的故事？……

毫无恋爱经验的林霜，不知道别的情侣在刚开始交往时，都会聊些什么，是彼此的喜好，还是彼此的过去？或许都不是，但林霜只能想象出这些话题。

而似乎是有过恋爱经验的陆云衡，林霜也不想从他的口中得知答案，她不好奇，也不想知道那些已经过去的过去。

于是，话题就只好从视线范围为内寻找，比如这间书房。

就这样，林霜的好奇心得到了充分的解答，两人也在交往的第一天，一点一点增进对彼此的了解。

转眼到了中午，陆云衡询问女友打算吃点什么，他可以联系餐厅让人送过来，如果想要出门转转，那就先去商场换身衣服，再去找餐厅用餐。

看着男友随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林霜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机！

从昨晚离开顾绍的别墅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碰过手机！半夜不辞而别还超过12小时音信全无，林霜完全可以想象，钟婧文会怎么骂自己！完蛋了！

林霜冲出书房，跑到客房翻找起自己的手提包，手机还在里面，但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在房间所有的抽屉里找了一圈，也没有配套的充电器。

啊，怎么办！现在出去买一个充电器？还是直接回宿舍？左右已经待得够久了，自己也应该回宿舍了。

“你在找什么？”

陆云衡跟着仿佛火烧眉毛的林霜，一路来到客房，眼看对方已经蹲在地上，打算变成一只蘑菇，他不得不开口打断。

“充电器，这个接口的。”

林霜从地上弹起来，抓住陆云衡的手臂，眼中满是希冀。

“手机给我吧，我给你充电。”

陆云衡顺势握住林霜的手，拉着她朝二楼走去。

走进一间更加宽敞、整洁的书房，但此时林霜已经没有心情去参观了，满脑子都是开机之后，要怎么跟钟婧文解释自己的行踪？直接说自己昨晚就回了宿舍，那怎么解释一直音信全无呢？说自己喝醉了，手机一直没有开机怎么样，这样就顺理成章了吧？

“你在想什么？”

“我昨晚直接回宿舍了，手机一直没有开机！”

编造好的借口脱口而出，陆云衡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行踪没有和好友报备，便开口说了一句，“昨晚我们离开的时候，我跟顾绍打过招呼了，你不用急着想说辞，先坐吧！看你，急得额头冒汗，有这么担心吗？”

陆云衡扶着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林霜，让她坐在专门定制的座椅上，帮忙擦了擦对方额头的汗，把散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又把已经连接上充电器的手机摆在她的面前。

什么叫昨晚已经和顾绍打过招呼了？！

那不就意味着，顾绍和钟婧文都知道自己昨晚是跟陆云衡离开了……不不不，只是一起离开，这并不代表着什么。

林霜长吁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从昨晚离开别墅时就“图谋不轨”的人，“学长，你是怎么跟顾主席说的呀？”

女友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还带着一丝撒娇的亲昵。

很可爱，不过自己是不会被迷惑的。

陆云衡伸出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一起扣住林霜的下巴，轻轻地挑起。

依旧是平和的语气，只是语速放慢，眼神变得更加危险，仿佛带着钩子，直击人心底。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

第一次直面陆云衡气势外放，还是如此近的距离，林霜嗓子发紧，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是。”

舌尖卷起又放下，说完这个音节后，林霜带着紧张的表情，等待陆云衡接下来的发问。

但他并没有追问，反而松开捏住下巴的手指，弯腰在林霜的耳边复述了一遍昨晚发送出去的消息。

【跟你女朋友说，林霜我带走了】

林霜在心里默默重复了这句话，不管用什么语气念出来，都是十分霸道的一句话。

或许，看到这条消息的顾主席，隐约能从中猜测出什么，但他并不是一个多舌的人。甚至这句话，他也不会直接复述给钟婧文，大概还会描补一二。

从答应和陆云衡交往的那一刻开始，林霜就打定了主意，不会让身边的朋友知道这段关系的存在。

原因嘛，大概就和陆云衡给不出的那个完整回答一样，这段关系是建立在脆弱的冰层之上，或许冰层会越来越厚，也或许冰层会突然断裂。

那么，就让一切都消融于水中，去来无迹。

林霜压住心底的酸涩，看了一眼紧挨着自己的男友，轻声说了句，“谢谢”。

转瞬，一只手掌落在头顶，揉乱了头发。

男友那清润柔和声音在耳边响起，“没关系，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不过，我会带你认识我的朋友，你不要拒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