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咆哮声像雷一样炸开:“钱!我需要的是钱!你懂什么?”
我蜷在房间角落,手指死死堵着耳朵,但那些话语还是像冰锥一样扎进来。
母亲在哭泣,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比争吵更让人难受。
“小影的学费你都敢动,顾建民,你还是人吗?”
“就借几天!发了工资就还上!”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我慢慢滑坐在地上,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墙上那道裂缝似乎又延长了些,像一张嘲笑的嘴。
今天放学时,昭光邀请我去他家做作业。我拒绝了,找借口说家里有事。他眼里的失望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
“顾影,你最近总是急着回家。”他说,“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不是。”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双已经开胶的旧鞋,“只是……我家里很忙。”
我没告诉他,我是怕父亲突然回家,怕母亲一个人应付不来。我更怕昭光看出什么,怕他同情我,或者更糟,怕他嫌弃我。
“那我们明天图书馆见?”他还不放弃。
“好。”我说。
但现在,听着门外愈演愈烈的争吵,我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赴约。
“我受够了!”母亲尖叫起来,“离婚!这次一定要离!”
什么东西被摔碎了,可能是母亲最喜欢的那只花瓶。我记得她说过,那是外婆留给她的。
父亲摔门而出,整间屋子好像都在震颤。母亲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一种近乎绝望的呜咽。
我轻轻推开房门。客厅里,母亲坐在地上,周围是花瓶的碎片和散落的钞票。不多,大概只有几百块,是我们这个月最后的伙食费。
“妈。”我小声叫她。
她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小影……对不起,又吵到你了。”
我摇摇头,蹲下来帮她捡碎片。
锋利的瓷片割破了我的手指,血珠渗出来,但我没出声。
“你爸爸他……”母亲的声音颤抖,“他又去赌了,把给你买冬衣的钱都输光了。”
我看着自己身上单薄的外套,突然觉得很累。这种累不是睡一觉就能好的,它沉在骨头里,像一块永远化不开的冰。
第二天,昭光果然在图书馆等我。他看见我手指上的创可贴,愣了一下。
“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划破了。”我说。
他没再追问,但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文具盒:“给你,我妈妈买多了。”
我知道他在说谎。那个文具盒是全新的,上面印着星空图案,正是我上次多看了两眼的那种。
“我不能要。”
“收下吧。”他执意推过来,“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这个词让我心里一暖,同时又一阵刺痛。如果他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样子,还会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们一起写作业,他偶尔会偷偷看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为什么我总是穿着同一件外套,为什么我的书包破成那样也不换,为什么我从来不肯邀请他去我家。
“顾影,”他终于开口,“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
我握笔的手指紧了紧:“没有。”
“可是……”
“我说没有!”声音太大了,旁边的读者都看过来。昭光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
“对不起。”我低下头,“我该回家了。”
我匆匆收拾书包,几乎是逃出了图书馆。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我反而觉得好受些。
回到家,母亲不在。桌上留了张字条:「小影,妈妈去找工作了,晚饭在冰箱里,自己热了吃。」
我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盒剩饭和半盘青菜。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邻居家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遥远的星星。
我突然想起昭光说,他妈妈每天晚上都会给他热一杯牛奶,还会亲亲他的额头说晚安。
那种生活离我太远了,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那晚,母亲很晚才回来。她轻手轻脚地开门,但我根本没睡。
“妈?”我小声叫她。
她走进来,坐在我床边。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油烟味。
“找到工作了?”我问。
“嗯,在夜市帮人卖炒饭。”她摸摸我的头发,“以后妈妈晚上都要工作,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可以的。”我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声说:“小影,妈妈想好了,等攒够钱,我们就搬出去住。”
我屏住呼吸。
“就我们两个人,”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再也不受这种气了。”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漫长的寒夜。
“好。”我说。
她亲了亲我的额头,就像小时候那样。这个久违的亲吻让我鼻子发酸。
那晚,我梦见自己和母亲住在一个小房子里,虽然简陋,但是安静。
墙上没有裂缝,夜里没有争吵。
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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