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鸿一瞥的沉重,像一粒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初繁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宿凛的背影,那微小物件上烙刻的时光印记,都指向冰封之下不为人知的过去。但她没有时间过多揣测,生存与变强的压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于头顶。
训练进入了新的阶段。宿凛开始引入变量。
训练室内不再只有绝对的静默。有时,会有规律或不规律的低频音波干扰;有时,环境重力会进行微小的、随机的浮动;有时,甚至会在房间角落模拟出小范围、低强度的时空涟漪,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颗石子。
“现实环境从不完美。”宿凛的声音在干扰源发出的轻微嗡鸣中依旧清晰,“适应干扰,在动荡中维持稳定,是必备能力。”
这比在绝对安静中构建稳定场困难数倍。初繁的精神力触须如同在狂风暴雨中试图穿针,那些被扰动的“时间弦线”变得格外“滑溜”且难以捉摸。她一次次失败,稳定场如同风中残烛,瞬息即灭,精神反噬带来的眩晕和刺痛成了家常便饭。
但她咬牙坚持着。每一次失败,她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压力下被锤炼得更加凝实,控制精度在痛苦中缓慢提升。她构建的稳定场,维持时间从几秒延长到了十几秒,范围也稳固在半米见方,甚至能在轻微干扰下,勉强保持不立刻崩溃。
这天,宿凛设置的干扰格外强烈。不仅是无规律的重力波动和刺耳的噪音,房间一侧还持续模拟着一种高频振动,引得那片区域的“弦线”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不断冲击、侵蚀着初繁努力维持的小小稳定区域。
初繁全身已被汗水湿透,脸色苍白,太阳穴突突直跳,牙关紧咬。她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自身稳定场的维系上,如同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抱住救命浮木的溺水者。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即将再次耗尽,稳定场濒临破碎的边缘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源自基地深处(或许是更高层级的实验室)的未知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悍然扫过整个训练区!
这不是宿凛设置的模拟干扰!这是一次真实的、意外的能量冲击!
“呃啊——!”
初繁惨叫一声,抱头跪倒在地。这股狂暴的能量乱流,与她自身竭力维持的稳定场发生了剧烈的、不受控的碰撞与挤压!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是规则层面的直接对抗!
她的稳定场瞬间破碎,精神力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无数混乱的光斑和扭曲的线条在视野中炸开!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一些破碎的、完全陌生的画面,如同被炸开的碎片,强行挤入了她的意识!
一片刺目的纯白……不是基地那种冰冷的合金白,而是一种……带着某种宗教般肃穆感的、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
冰冷的金属触感…… 不是训练器械,更像是……某种束缚带的触感,紧紧箍在手腕和脚踝上。
一个模糊的、带着兜帽的人影…… 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种非人的、纯粹的审视目光,如同在观察培养皿中的微生物。
耳边响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般的声音,重复着某个词组……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音节结构异常古怪,不似任何已知语言。
一种深入骨髓的、并非源于物理伤害的“剥离”感…… 仿佛有什么与生俱来的东西,正在被强行抽取、分离……
这些画面和感觉一闪即逝,如同幻觉,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真实感,烙印在她的感知深处。
“初繁!”
一声低喝,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急促,穿透了她意识的混沌。
一股强大而稳定的力场瞬间以她为中心展开,如同最坚固的屏障,将她与外界那狂暴的能量乱流隔绝开来。是宿凛!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单膝触地,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几乎软倒的肩膀,另一只手维持着那强大的守护力场。
他的触碰隔着训练服传来,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燥而坚定的力量,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基地消毒水味的、极淡的冷冽气息,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金属的味道。
初繁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大脑依旧嗡嗡作响,剧痛余波未散,那些诡异的记忆碎片更是让她心绪翻涌,惊疑不定。
“能量过载……来自B3深层实验室……意外泄漏……”宿凛快速查看了战术板上的警报信息,语速比平时稍快。他低头看着怀中脆弱不堪、眼神却因惊惧和迷茫而显得格外晶亮的女孩,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平日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探究。
初繁张了张嘴,想描述那些纯白空间、束缚带、兜帽人影和剥离感,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带着颤音的反问:“B3……深层实验室……是做什么的?”
她紧紧盯着宿凛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宿凛扶着她肩膀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随即立刻松开,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提供了支撑,又未越界。他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涉及基地最高权限,无可奉告。”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但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倒映着她此刻狼狈却执拗的模样。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初繁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冷光下投下的淡淡阴影,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与她因脱力而散发的温热汗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而矛盾的氛围。
训练室内,狂暴的能量乱流已被基地的整体防护系统逐渐压制平息,只剩下残余的细微波动。寂静重新降临,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张力。
几秒后,宿凛率先移开目光,扶着她慢慢站起。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他松开手,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那种惯常的、令人感到疏离的安全距离,“你的精神力损耗过度,需要深度恢复。我会通知医疗组。”
他转身,走向控制台,开始调阅刚才能量冲击和初繁反应的全部数据记录,背影依旧挺直如山岳,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带着一丝人性化关切的靠近从未发生过。
初繁站在原地,感受着肩膀上残留的、属于他的力度和温度,以及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诡异而真实的记忆碎片。
B3深层实验室……
最高权限……
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不幸被卷入时间循环的普通个体。但现在,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她的“平凡”,她与时间循环的关联,甚至她自身的存在,或许都并非偶然。
而这座冰冷的基地,这个如同冰山般的男人,他们所守护的秘密,可能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记忆中那冰冷束缚带的触感。
一股寒意,比训练室的空调更冷,从脊椎悄然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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