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组的深度恢复治疗,像一场无梦的沉睡,将初繁从精神透支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但意识的深海并非全然平静,那些在能量冲击下强行浮现的破碎记忆——纯白空间、冰冷的束缚、兜帽的人影、剥离的痛楚——如同沉船遗骸,在意识的暗流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醒来时,身体的不适已大幅缓解,但心底的疑云却愈发浓重。B3深层实验室,最高权限,还有那些绝非寻常的记忆碎片……它们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她对自我认知最核心的区域。
宿凛对此讳莫如深,基地的系统更是铜墙铁壁。想要探寻真相,她只能依靠自己,依靠这份正在被艰难唤醒的、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训练依旧继续。宿凛似乎将上次的意外能量冲击也纳入了他的“教案”,训练中的干扰变量变得更加复杂和不可预测,甚至偶尔会模拟出类似上次那种规则层面的轻微震荡,只是强度被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提高阈值。”这是他新的口头禅,冰冷,不容置疑。
初繁默默承受着。她不再仅仅将训练视为掌握力量的途径,更将其当作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撬开这座基地秘密堡垒的钥匙。她更加努力地锤炼着自己的精神力,提升着对“时间弦线”的感知精度和控制力。她构建的稳定场,在日益严苛的干扰下,如同被反复捶打的生铁,虽然依旧微小,却多了一份顽强的韧性,维持时间悄然突破了二十秒大关。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有意识地、极其谨慎地,尝试将那种被动接收周围“实时状态变化”的衍生特性,从背景噪音中剥离出来,进行主动的、有限度的“聚焦”。
这极其危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精神力过度延伸或触及不该触及的领域,就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可能触发基地更高级别的警报系统。
但她别无选择。
机会出现在一次高强度的抗干扰训练中。宿凛设置的模拟时空涟漪格外密集,如同暴雨砸落湖面。初繁将全部心神用于维持自身稳定场的存续,在精神力的极限消耗下,她感觉自己对那种“实时感知”的掌控,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不再是模糊的信息流,而是能更清晰地“看”到能量在管道中的奔流,能“听”到设备内部元件细微的运作声,甚至能“感觉”到更下层空间(或许是B4,B5?)传来的、某种沉重而规律的机械运转带来的、通过建筑结构传导的微弱振动。
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沿着能量的流动,沿着物质的传导,小心翼翼地向下方延伸、探索。
她避开了那些能量反应强烈、显然属于重要功能区或宿凛力场笼罩的区域,像一条谨慎的游鱼,在数据的海洋边缘逡巡。
然后,她“触碰”到了。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不是能量流动,也不是机械振动,而是一种……“空无”。一种被刻意营造出来的、在基地这张充斥着能量与信息的巨网中,异常扎眼的“信息真空”地带。它就位于B3层,一个被多重能量屏障和物理隔绝严密保护的区域内。
这片“空无”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有。初繁能感觉到,在那层层屏障之后,存在着某种东西。但那东西,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屏蔽”了,隔绝了所有常规乃至非常规的探测,连时间弦线在其周围都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抚平”、甚至“冻结”的异常状态,如同在流动的河水中投入了一块绝对零度的坚冰,连水的波动都被凝固。
是那里吗?B3深层实验室的核心?
初繁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强忍着因感知过度延伸带来的眩晕和神经刺痛,尝试将感知的“焦点”更加集中,如同调整显微镜的焦距,试图穿透那层“空无”的表象,窥探其后的真相。
就在她的感知力即将触及那最内层屏障的瞬间——
一股冰冷、庞大、带着绝对警告意味的精神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撞入了她的感知领域!
是宿凛!
他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模拟干扰,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双冰封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实质的刀锋,紧紧锁定着她。他没有动用他的时间缓流能力,但那股纯粹的精神威压,如同极地的暴风雪,瞬间冻结了她所有向外延伸的感知触须,强行将她“推”回了自身的界限之内!
“呃!”初繁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大脑如同被冰锥刺中,传来尖锐的痛楚和强烈的晕眩感,比之前能量冲击带来的不适更加纯粹,更加令人心悸。那是精神层面被绝对力量强行压制、驱赶的直接后果。
训练室内死寂一片。只剩下初繁粗重的喘息声。
宿凛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上。
初繁抬起头,脸色因精神受创和心虚而更加苍白,但眼神却没有退缩。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我……感觉到下面有些……不一样。”她选择了一种模糊的说法,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真实反应,也带着一丝表演的成分,“那种‘空无’……很不正常。”
宿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如同扫描仪,似乎要穿透她的血肉,直视她灵魂深处的意图。他沉默着,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感。
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掉冰渣:“B3区域,属于绝对禁区。任何未经授权的探测行为,都会被视为敌对意图,触发最高等级防卫机制。”
他的话语顿了顿,冰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警告,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好奇心,在这里是奢侈品,代价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他补充道,语气森然,“不要试图触碰你不该触碰的领域,初繁。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控制台,开始调阅数据,背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初繁站在原地,感受着精神受创的余痛和被他威压震慑后的心悸,但心底那簇探寻真相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他的激烈反应和那句“绝对禁区”,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越是禁止,越是强调其危险性,就越证明B3层藏着至关重要的秘密。
而那秘密,极有可能与她有关,与她那“平凡”的过去,与那些诡异的记忆碎片有关。
她抬手,轻轻按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目光掠过宿凛冷硬的背影,投向脚下那冰冷坚实的合金地板。
B3……绝对禁区……
她窥探到了冰山的一角,也感受到了冰山之下的森然寒意。
这条路危险重重,但她似乎,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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