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凛的警告如同在初繁与世界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泛着寒光的界限。B3层成了意识地图上的一片猩红禁区,连带着他们之间那刚刚因训练而建立起的一丝微弱默契,也瞬间冻结,退回至最初的冰点。
接下来的训练,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宿凛的指令更加简洁,近乎苛刻,观察的目光也重新变得纯粹客观,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他不再提及那次越界的窥探,仿佛那只是训练日志上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代码。初繁也沉默地配合着,将所有的疑问与不甘压入心底,更加专注地锤炼着自身的力量。她知道,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任何多余的试探都是自取灭亡。
然而,命运的丝线,往往在人们以为牢牢掌控时,悄然缠绕,打上意想不到的结。
那是一次常规的、非训练时间。初繁在自己的休息室内,尝试进行冥想,巩固近日的训练成果。她小心地展开那半米见方的稳定场,感受着自身精神力与时间弦线之间那日益清晰的共鸣。一切都很平稳,直到——
一股尖锐的、带着血腥气的危机感,如同烧红的铁钎,毫无预兆地刺入她的感知!
不是来自基地内部,而是……更遥远的地方,带着一种她有些熟悉的、属于江靳的、狂躁而濒临失控的能量波动!与之交织的,是另一种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能量场,正在对他进行围剿!
江靳有危险!极大的危险!
这感知如此强烈,如此真实,甚至压过了基地层层力场的隔绝。是因为她曾以他为坐标进行过回溯?还是因为她的能力进化,感知范围已经能跨越物理距离,捕捉到与她产生过强烈关联的个体的剧烈状态变化?
初繁猛地从冥想中惊醒,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背心。她下意识地想冲出去,想告诉宿凛,想寻求帮助——无论江靳是敌是友,他此刻的危机感如此真切,那围剿他的恶意让她不寒而栗。
但她立刻刹住了脚步。
告诉宿凛?然后呢?他会为了一个地下世界的“变量”,一个潜在的“不稳定因素”,调动资源去干预吗?更大的可能是,他会将此视为外界的干扰,并加强对她的管控。
而且,那股危机感来得太快,太急,江靳的状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怎么办?
就在她心急如焚,几乎要被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逼疯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了她的脑海——
坐标!她能感知到江靳,感知到他那濒临崩溃的力场波动!那么……她能否……再次将他作为“坐标”?不是像上次那样被他带着回溯,而是……主动地,用她自己的力量,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战栗。她根本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这完全超出了宿凛所教导的“稳定场”范畴,这是对时间规则更加深入、也更加危险的干涉!
可江靳那迅速衰弱的感知,像一根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她喘不过气。没有时间犹豫了!
初繁猛地闭上眼睛,不再去试图维持那可怜的稳定场,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投向感知中**江靳**所在的那个“点”!她回忆着上次被他带着回溯时,那种时空扭曲的感觉,回忆着自己感知到的“时间脉络”,她不再试图去“抚平”弦线,而是用一种近乎本能的、粗暴的方式,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力量,强行“灌注”到连接着她与那个坐标的、无形的弦线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要达成什么效果,是传递一个警示?是提供一丝微弱的支援?还是……她只想抓住那根即将断裂的线,不让他就此坠落!
“回来!”她在意念中无声地嘶喊,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倾注其中。
轰——!!!
仿佛一颗炸弹在脑海中炸开!远比上次能量冲击和**宿凛**精神威压更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那不是针扎,是撕裂,是碾碎!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强行抽离,投入到一片光怪陆离、规则崩坏的乱流之中!视野被扭曲的色彩和破碎的线条充斥,耳边是亿万种声音混合成的、足以让人疯狂的噪音!
她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带着极致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属于**江靳**的闷哼,从遥远的感知尽头传来!
紧接着,她便彻底失去了对外的感知,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混乱中急速下坠……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初繁在一片冰冷的触感中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鼻腔和喉咙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剧烈的头痛让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她感觉到了一双手。
一双稳定、有力,却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的手,正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扶起。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精神力,如同温润的水流,缓慢地注入她近乎干涸、布满裂痕的意识海,试图抚平那肆虐的创伤。
是宿凛。
他来了。而且,他在用他自己的精神力,为她进行着极其耗费心神的深度疏导。
初繁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看到他那张近在咫尺的、棱角分明的脸。此刻,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愠怒,以及……一种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恐慌的后怕?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扶着她肩膀的手收紧,力度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强行超距干涉时间关联节点?!你想彻底毁掉自己吗?!”
这是初繁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急促、甚至带着情绪的语气说话。
她想回答,想问他江靳怎么样了,却只发出了一声破碎的气音,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别说话!”宿凛低喝道,另一只手迅速而轻柔地擦去她唇边的血迹,动作与他严厉的语气截然不同。他继续输送着精神力,那冰冷的力量此刻却成了维系她意识的唯一源泉。
“我……感觉……到他……”她断断续续地,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
宿凛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当然知道她感觉到了谁。就在刚才,基地的监测系统捕捉到了一股极其短暂却异常剧烈的、源自她休息室的超常规能量爆发,其指向性明确地联系到了外界某个正在发生高强度冲突的区域,而那个区域的能量特征,与记录在案的“江靳”高度吻合。
她不仅感知到了,她竟然还试图去干涉!以这种自杀性的方式!
“他没那么容易死。”宿凛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一丝冷静,或者说,是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他没有追问她如何做到,也没有再斥责她的鲁莽,只是专注于修复她精神上的创伤。
初繁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内有些紊乱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那冷冽气息中,混杂了一丝因为她而染上的、淡淡的血腥味。他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军人的硬朗,却在此刻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的安全感。
她闭上眼,不再试图说话,放任自己沉浸在他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精神力抚慰中。
界限似乎被打破了。
不是因为训练,不是因为规则,而是因为一次失控的、跨越了距离与危险的……联系。
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几乎自我毁灭。
而他,这个以秩序为生命的军人,此刻正抱着她,泄露了冰封之下的波澜。
混乱之中,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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