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鹄接受五天的特训,反而是苍秾等人觉得累。睡在床底的戚红和银翘每天挤在窄小的空间里,每天天不亮就听见殷南鹄点灯看书。丘玄生和苍秾陪她抛家具,在连续多日的训练里消磨尽了精神力气,也不复平常的活力。
岑既白要瞒下殷南鹄偷偷训练的事,还要与殷简虚与委蛇,骗来供殷南鹄参考的典籍。即便众人生活在高压日常下精神即将崩溃之时,殷南鹄也还是咽下怨言,继续刻苦。
接连抛家具的活动持续到第七天,苍秾终于忍无可忍,进言道:“只凭蛮力也斗不得殷简,难道要靠家具砸死她吗?这几天小庄主给你骗来这些典籍,你都看了多少?”
戚红抢答:“刚看到诸葛亮失去刘备。”
银翘替她觉得臊,踹她一脚说:“谁问你了?”
“我觉得这本《听潮六象刀》不错,可我没有刀客所使的长刀,厨房的菜刀可以作为平替吗?”苍秾讪讪摇头,殷南鹄收起刀法教程,又翻出另一本展示在众人眼前,“这本《寒血掌》胜在不需要武器,缺点是运作起来有些麻烦。”
“想变强就不要在乎麻烦。你连苍蝇都吃得下去,还会觉得学这个麻烦?”苍秾怂恿道,“你试着操练一二。”
“好。”殷南鹄将功法放到桌上,后退几步运起气息,喝道,“冥冥中藏头露尾的暗之眷属,驻足与大千世界的光之使者,炼狱中悲鸣哀嚎痛苦无休的灵魂们啊——”
苍秾如遭雷击,赶紧出声打断:“停!这是什么?”
“是《寒血掌》的催动口诀。”殷南鹄擦掉额角汗珠,神色郁郁道,“苍选手是不是也觉得这段口诀太长了?我怕还没念完就被殷简出手打伤,错失反抗良机。”
“这本不要学了,念叨的都是什么东西。”苍秾把《寒血掌》丢远,说,“我看拿家具砸人就很不错,知己知彼才能得胜,你姐姐都会些什么功夫,讲出来我们也好提防。”
这话说得在理,众人一齐望向她,殷南鹄怔忪一阵,低下头说:“不知道。她从不跟我说,也不在我面前展露。”
银翘觉得失望,又问:“那她善使什么兵器?”
殷南鹄摇头。无论是丘玄生问起殷家祖传功法还是苍秾问起殷简师从何人,身陷后院的殷南鹄俱是一问三不知。
不知敌人虚实,得胜就是天方夜谭。这几天训练下来大家本就在心里暗暗打起退堂鼓,经此一遭便更是萎靡不振。苍秾逐渐不再管殷南鹄的事,只有丘玄生还会跟殷南鹄一起训练。
这天岑既白又从殷简那里得来一盘杏仁糕,按照惯例去找监督殷南鹄的苍秾。戚红快步跟上来,问:“她还在学抛家具?我和银翘的话本都看完了,想买新的。来了这么多天身上剩的钱不多,殷小姐有嫁妆在你这吗?”
“什么话?你怎么每回都这么不要脸,”岑既白懒得回头骂她,走到后院里没见着苍秾,向院里抛接家具的丘玄生和殷南鹄招手,“玄生,殷小姐,休息一下来吃点东西。”
她把饭盒放到殷南鹄面前,只打开一线便溢出杏仁和鲜奶的香气。戚红赞道:“哇,殷简天天送这么好的点心。”
她伸手要拿,被岑既白打走。丘玄生给自己拿一块,又拿起另一块想给殷南鹄,殷南鹄抬手退回:“我不吃。苍选手说想练好身体就要少吃糖油,这样才能锤炼到极致。”
“她不吃那我来吃吧,”戚红刚说完又被打回去,用被打痛的手牵住殷南鹄,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说,“你怎么这样折磨自己?对自己要好些,不然福都给别人享了。”
“殷简自小习武,我资质愚钝,如今才开始起步想来很难赢她,所以我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殷南鹄视线挪向别处,坚决地说,“只要能达成夙愿,吃这些苦不算什么。”
戚红眨眨眼,小声对岑既白道:“待会儿回去跟苍秾说一声,让她告诉殷小姐除了不能碰糖油,苦的也不能吃。”
她这句话甚得岑既白心,岑既白随手抛了一块糕点赏她。戚红感激涕零,丘玄生已经拿起第二块,她还想着给殷南鹄,问:“殷小姐,你真的就这么想离开吗?”
殷南鹄抬头看着被院墙隔成小方块的天空,有感而发道:“我在世间活了二十多年,唯独只看过这一院高墙。不知墙外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凭什么殷简看得我看不得?”
“万一墙的外面是海,海的对面是敌人……”戚红说到一半被岑既白用眼神逼停,她把手里的糕点吃干净,“我知道你很想逃离这里,跟我们缔结叶○丽契约吧。”
殷南鹄笑了笑,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转而对岑既白说:“岑选手也有个姐姐,难道岑选手从没想过反抗吗?”
“这……”岑既白还没给出答案,没有糕点塞住嘴的戚红就再一次抢答:“不行,姐姐大人强得能打死十个小庄主,万一她打小庄主的时候忘记控制力气小庄主就会死。”
岑既白反手把她打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坐下来说:“我是有想过,可这家伙说得不错,我姐姐很强,就算是苍秾帮我我也不一定能打败她,跟岑乌菱对着干是死路一条。”
“岑选手从没试过,如何知道不会成功?”前几天还被她鼓励的殷南鹄反过来给她鼓劲,“我也知道殷简的厉害,可我始终不能接受我只是她家里的摆件——我分明是她的妹妹,是个和她一样会哭会笑的人,为何她就是不明白呢?”
岑既白似有所感,呆呆地望着她。丘玄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和平解决问题的办法,试着给她提意见:“若是殷小姐把这些话告诉殷家主,或许她会愿意考虑殷小姐的心情。”
殷南鹄没说话,岑既白说:“不会的,那种人根本讲不听。”
看来这位也是受害颇深。殷南鹄点头道:“岑选手说得是,这样的办法我早早就试过,若非走至绝路无计可施,我也不会想到与她决裂这般不可挽回的手段。”
“就算最后会输,就算有可能被她当成弃子抛弃,我也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殷南鹄故作轻松地说,“悲观点想,这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后几天了,谢谢你们的见证。”
丘玄生愣住:“殷小姐……”
“没关系,我听说人死后魂魄会飘到天上去,也算离开这个院子了。”丘玄生看起来很是低迷,殷南鹄反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到那时你们可都要为我高兴才是。”
“不会的,我们相信你不会输给殷简!”岑既白大声说完,一伸手把场地指导戚红拉过来,在她手里塞一块点心,“你说给殷小姐找决斗的地方,找得怎么样了?”
拿到糕点的瞬间戚红立即复活,容光焕发地说:“哦哦,这还要问问客户的要求。殷小姐想要什么样的?”
“这是我与她的对决,不希望别人牵扯其中。她在江湖上呼朋伴友十分威风,最好到时叫她不便找帮手,”殷南鹄凝神细想,抬眼向岑既白一笑,“同样的,我也不需要你们帮我,如若途中我有不敌她的迹象,你们也不要上前。”
岑既白张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戚红庄严应下,道:“我知道了,会帮你仔细找的。”
艰苦卓绝的十天过去,就连最擅长抛石子的丘玄生也没力气再奉陪她的训练计划。像是主意已定,殷南鹄终于选择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趁殷简回家时向她摊牌。
苍秾等人站在殷南鹄身后,每一个都比殷南鹄本人更紧张。戚红握紧渗出冷汗的拳头:“殷小姐,战吗?”
一阵沉默,殷南鹄接道:“战啊。”
“那就交给我吧,”殷简还没反应过来,戚红一掌把殷南鹄推到她面前,猛地抛出金色小盒子,“结界展开!”
岑既白和银翘只看见一道熟悉的色彩闪过,那反复浮现在噩梦里的东西又重新出现在眼前。岑既白一把抓住戚红的衣领:“等一下,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给殷小姐带的那些秘籍?那是什么,我问你那是什么!”
“不□□就出不去的房间啊。”戚红理直气壮,“这是你们要求的,不会有局外人打扰,一对一的决战时刻。”
苍秾跟上来给她几巴掌,扯着她厉声说:“谁告诉你是这种决战了?她们是亲姐妹啊!”
戚红呃一声,找借口道:“这不要紧,只要里面只剩下一个人就会自动解除,我是严格按照你们的要求布置的。”
银翘用力晃她肩膀,大喊道:“你这太不走寻常路了,那两个人是死对头,还都那么死脑筋……”
戚红还是固执己见:“就是要死对头才好呢,前几天我们一起看的话本里的主角不就是死对头吗?”
“谁跟你说这个?”银翘扯着她的袖子,忽然觉得身后吹来一道疾风,回头看去竟是离开幻境的通道口悄然出现,抓紧戚红道,“幻境都看不下去了,要把你弄出去!”
苍秾只觉得有只无形的手从身后抓过来,拉着她往通道口里送。她抱住廊柱,在呼啸的风声里说:“不止是戚红,也要把我们弄出去,这样就算完成了任务?可那两个人还没分出高下,难道任务是让殷南鹄和她姐姐开打吗?”
她能抓住身边东西作为固定,别的东西却不行。苍秾刚说完话便看见一张桌子直往她面门砸来,乱流里苍秾无处可躲,一下就被桌子撞倒被通道口吞入腹中。站得离她最近的丘玄生向苍秾伸手,大声喊道:“苍秾小姐快抓住我!”
她没抓稳柱子反被通道口吸进去,还阴差阳错带走了无辜的银翘。岑既白整个人伏在窗框上,远远看着那被隔出的金色小房间:“不知道殷南鹄她们在里面怎么样……”
“这是幻境,里头的人都是你的幻觉,”戚红嫌她多愁善感,望着吞噬了苍秾三人的通道口提醒道,“苍秾和银翘她们都被吸走了,我们也赶紧跟着回现实里去吧。”
在外头看不出房间里的形势,岑既白高声说:“可我答应要看着她得到自由,我不可以不守信用。”
“都什么时候了还守信!”戚红险些背过气摔进通道口里去,她冲那小房间喊一声“解”,那金黄色的六面墙壁应声收起,没料到外界巨变的殷南鹄喊道:“岑选手?”
她转身只顾着关心岑既白的处境,没发现背后的殷简对她高抬起手刀。岑既白把心一横挥出几只铁镖,在紊乱的气流里还没命中就被吹散,自己还因为一只手抓不住窗框而重心不稳,被吸进通道口之前,她只看见殷南鹄向她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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