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头顶已是熟悉的神农庄的屋顶。岑既白掉出来时后背撞在地板上,费力地在地上翻了个身,在主位上静静坐着的岑乌菱乍然闯进视线里,吓得岑既白当即坐起来。
苍秾呆坐在旁没有动作,丘玄生捂着撞痛的脑袋,戚红趴在地上生死未卜,银翘也在附近。岑既白慌忙对着脸朝下睡着的银翘猛捶几下:“银翘,快起来,快起来。”
原本睡得正酣的银翘被她乍然敲醒,环顾左右时尚且有些茫然:“什么动静……我们这是在哪儿?”她游目四望,看见岑乌菱时立马清醒过来,恭恭敬敬地喊道,“庄主!”
先醒过来的苍秾和丘玄生对岑乌菱很是忌惮,没有主动提问。有人出声,岑乌菱才肯说话:“许久不见你们回来,还以为你们在幻境里安家了,便特意在这门口催上一催。”
听见岑乌菱的声音,刚才还昏迷不醒的戚红立马直挺挺地坐起来,态度比银翘还狗腿些,伏在地上说:“姐姐大人明鉴,小庄主真的在幻境里成家了。”
完全是掐头去尾的谣言,岑既白抬手作势要打。丘玄生颇为感触,小声道:“不知道殷小姐怎么样……”
她说殷小姐,岑乌菱立即问:“你们遇见了殷南鹄?”
“是,跟想象里不太一样。”丘玄生答完才想起不该回她的话,只好缩到苍秾身边,“苍秾小姐觉得呢?”
“的确不一样,与上回在幻境中所见也大有不同。”苍秾客观道,“不论怎么说,她待我们很坦诚,这次遇见的殷南鹄没加入东溟会,上次她还在东溟会的人手里救了我。”
“不过是只东溟会的走狗,你们倒是说起她的好来了。”岑乌菱觉得好笑,“银翘,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遇见殷南鹄无需多话动手制住,问完该问的便直接杀了吗?”
这话像是一记警钟敲在所有人耳边,银翘不怕衣裳拖地,认错般跪好不敢说话。她这样小心,可知平常岑乌菱也对她耀武扬威。岑既白气不打一处来,慨然道:“人不可能只有一面,你觉得她是东溟会匪徒,我却觉得她是个可怜人。”
“冷静啊超级兵,”戚红赶紧拉住她,警告道,“姐姐大人打你真就跟打超级兵似的,你就不想活得久一点?”
“天底下是个最大的垃圾场,里头到处都是你这样的人。”岑既白一时气血上头,推开戚红高声说,“若是你这样的人能少上几个,殷小姐就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了。”
若说这回进入幻境有什么收获,那便是她终于领悟到不能任由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面对不平就要站起来反抗。
殷南鹄平日里待大家无比友善,只有殷简那种没人性的家伙才会想害她。岑既白觉得岑乌菱跟殷简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长相不一样,内里却是相同的低劣品行。
苍秾不想卷入争端,把头埋得低低的。丘玄生拉开竹简提前做好帮她收尸的准备。岑乌菱波澜不惊地端坐着,离岑既白最近的银翘也来拉她:“小庄主,不要乱讲话。”
“我就是要说,你们这些人都是自私的,根本不在乎身边人高不高兴,眼里只有自己。”岑既白愤然站起来,毫不畏惧地直视面无表情的岑乌菱,“我们都是一个娘,神农庄应该是你和我一人一半,没有你一个人独占的道理!”
于是,事不关己般望着她的岑乌菱就成了岑既白最后记得的画面。陷在一片黑暗里,头顶突然被人掀开一片光亮来,岑既白再次睁眼,看见的是拎着垃圾桶盖的戚红。
“小庄主,你醒了?”戚红把垃圾桶盖丢到一边,按着岑既白的肩膀道,“我都让你不要再说下去,这下真被她当超级兵刷了吧?要不是我们逃得快你就真要死在那天了。”
“那天?你是说我被她打晕,”一回想起当时的事头就痛得要命,岑既白甩甩脑袋问,“我昏过去了多少天?”
“三天而已,看吧,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块抹布还在耶。”戚红还记得前几个月她送给岑既白的搬家礼物,捋着破抹布说,“姐姐大人不让我们留在神农庄里,又把你和苍秾赶出来了。她和玄生住在隔壁,我去给你敲敲门。”
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这里。岑既白头痛得很又加上心情不好,一句话不说看着戚红去敲另一个垃圾桶的盖子。
坐在垃圾桶里的丘玄生掀开屋顶,戚红没看见苍秾,汇报道:“小庄主醒过来了。苍秾不在家吗?”
“银翘今天叫苍秾小姐回家里拿些东西,顺便给小庄主抓点药。”丘玄生从垃圾桶里翻出来,跑到岑既白身边查看她身上的伤口,“小庄主,你没事吧?身上还痛吗?”
本以为殷简就够让人讨厌,未曾想岑乌菱比她还要不讲道理。岑既白越想越觉得她和殷南鹄才该当姐妹,最好让殷简和岑乌菱狗咬狗一嘴毛,这样才称得上大快人心。
“我没事,只是不知道殷小姐她有没有赢,”想起殷南鹄未竟的大业,岑既白伸起酸痛的手把戚红抓过来,“谁让你拿出那个东西来的?人家要的是这样的战斗场景吗?”
“那怎么就不算战斗场景了呢?”戚红本就不认同殷南鹄的话,眼见她因殷南鹄跟岑乌菱闹矛盾,数落道,“小庄主你也是,都说了是幻境,你还跟她感同身受起来了。”
果然世界上还是贱人多,殷南鹄当初就不该让东溟会的人收留戚红。岑既白占据道德制高点,揪着她说:“喂,人家可是救了你,没有她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捡垃圾吃呢。”
“我现在也在垃圾场啊。而且小庄主你自己也说这世界是个大垃圾场,我随便捡点干你什么事。”戚红举起垃圾桶盖想砸她,远远看见银翘和苍秾,道,“苍秾她们来了。”
一见岑既白从昏迷中醒来,银翘捧着药袋子和包好的衣裳快步跑到这边,一下扑在垃圾桶边说:“小庄主,我给你带了药。下回别说那种话,庄主生起气来我们都拦不住。”
真是奇了,分明是岑乌菱行事跋扈,结果个个都来劝她息事宁人。还是殷南鹄说得对,别人没有挨过,不懂个中辛酸。岑既白把脸一扭,完全不听银翘的劝告:“我哪里做错了?下次我还要说,偏要说,以后我见她一次说她一次。”
“下回我可不一定有拖着你一边躲岑乌菱一边跑到山下的力气。”专业搬运工苍秾叹了口气,她转身望着布满晚霞的天空幻想道,“我们现在还没有跟她叫板的底气,哪天叫班瑟和乐始一起来,她们三个打起来肯定会很好看的。”
“庄主也有自己的苦衷,老庄主去得早,家主用着问形影又时常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她不刚强些怎么能守住神农庄?”银翘还想着在中调停矛盾,“况且家主大人……”
她的话在这里可疑地顿住,苍秾想起还没问过苍姁,便说:“对了,还没问你我娘的事呢。”
“家主大人身体不适,现下找了处避世之地休息。”好在岑乌菱给她寻过借口,银翘按照定好的谎话说,“小姐,你在辅州若是过得顺心,一直留在辅州也没有不好。”苍秾不置可否,她又道,“别带戚红,她以前是东溟会的人。”
“我可不是!”被点到的戚红立刻嚷起来,“东溟会的人加入前都是要取下一截肋骨的,我就没有取。”
“因为你怕疼是吧?”银翘轻蔑地哼一声,“东溟会是神农庄的敌人,殷南鹄是东溟会的成员,庄主自然对殷南鹄印象不好。”思及殷南鹄和岑既白一见如故,银翘委婉地说,“但我觉得或许这是个误会,庄主这些年不信任何人,无论是对身旁的人还是对自己都很严格,容不得差错。”
“在她看来我就是个错,要是没有我神农庄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岑既白在垃圾桶里用力踢那块铁皮一下,“我好想见姑母一面,若是姑母见了我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她说得无比笃定,仿佛苍姁真会为了她去教训岑乌菱。跟苍姁关系最近的苍秾倒是没什么表示,丘玄生扯扯苍秾的袖子,问:“苍秾小姐,你想见你的母亲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苍秾没法说话跟苍姁不太熟,苍姁常年寻药有空就在家点嗑形影也没跟她谈过几次心,苍秾看向银翘,“我娘她什么时候才肯见我?”
银翘即答:“庄主说要再过几个月。”
苍秾讶然说:“还要岑乌菱来决定?”
顿觉失言的银翘赶紧捂住嘴,岑既白立即跳起来:“是不是她挟持了姑母,想借此报复我和苍秾?我就知道姑母不会无缘无故就赶我们走,就算要赶苍秾也不会赶我!”
说完最后一个字,岑既白又眼前一黑。
第三次睁眼时皓月当空,第一个跳出来说话的还是戚红。她把抹布盖到岑既白身上,抱怨道:“小庄主你又醒了?都叫你不要乱说话,这下你又把苍秾惹毛了。”
岑既白不敢置信:“怎么连苍秾也打我?”
戚红给她扇走落在头顶的苍蝇,说:“苍秾下手轻些,你就晕了一会儿,她现在正和玄生送银翘回神农庄去。”
“她们几个倒是爱一起,”岑既白心里不是滋味,又觉得银翘跟苍秾是一家不带她玩,思绪想法在脑中颠来倒去,岑既白一惊一乍地大喊道,“快扶我起来,我也要去。”
戚红纳罕道:“你也去?就不怕遇见姐姐大人?”
岑既白一拍胸脯:“我会怕她吗?”
戚红想也不想就找到最让她生气的答案:“会啊,她随便出手就能让你昏过去三天,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岑既白甩起垃圾桶盖要打她,被戚红一矮身躲过。岑既白从垃圾桶里跳出来,生怕戚红不配合还伸手要拉戚红:“我不是去送银翘的,更不会出现在岑乌菱面前。我们偷偷去神农庄里摸一摸,看能不能找到姑母。”
“我们,”戚红重复一遍她的话,扭头环顾四周道,“们在哪?你说的该不会是哆啦○梦的任意门吧?”
“当然是你!我们现在就走,”岑既白特地咬重这两个字的读音,用力把戚红拽到身边,“你当初怎么潜入神农庄的?她们不把我们当回事,是时候暗中活跃吓她们一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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