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子拉开空空如也的冰箱, 决定去附近的大超市采购点屯粮。zhongqiuzuowen

周三周四是这家超市的打折日, 今天又恰好是周三, 自然相对平时要人多一些。

绫子戴着帽子和口罩，推车走在中也身边，有种猫咪偷吃鱼的快乐。

对她而言，和喜欢的人并肩逛超市要比逛商场浪漫得多。

置身于形形色色的商品间，满目皆是人间的烟火气息, 整个过程充斥着柴米油盐的温馨感。

一进食品区, 迎面就是贴着折扣标签的水果货架。

“特价苹果75元一个……”绫子凑近过去, 挑了两个最大最红的放进购物筐。

中也觉得奇怪：“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吗？”

“但是苹果正好在打折啊。”绫子径直绕开水果区, 又去旁边比对着日期小心翼翼地捡了盒鸡蛋，“既然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打从进超市开始, 养尊处优的川名大小姐就专挑折扣商品下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中也并不会下厨做饭, 对饮食也没什么讲究, 自然不是常来超市的类型。平时顶多去便利店买买熟食便当烟酒一类，懒得花时间精力在同一类型的货架上精挑细选。

肉食的种类也分得很细, 一边是提前搭配调料腌过的烹饪便利型肉类，一边是按种类和烹饪方法分类的未加工肉类。

“诶，这盒烤肉用的牛肉切片好厚，看起来也太诱人了吧。”

绫子随手捞起一盒切片牛肉和两盒牛排放进购物车，眼尖的中也注意到，她下意识拿起的都是因上架了一定时间而降价出售的商品。

他突然觉得心底不是滋味。

“为什么……”

中也的话还说完, 绫子却懂了。

“……抱歉，你很介意这个吗？”

她怯生生地，重新拿起折价牛肉想往货架上放，手却被中也摁住。她垂眼，看着男人被青色脉络缠绕住掌骨的手背，顿了顿，又说，“我们是买回去当晚饭的嘛，又不会在冰箱存太久。更何况，口味真的不比价格差得大。”

中也握住她的手沉默一会儿，低声问：“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本应不食人间烟火的川名家大小姐，既不流连于衣香鬓影的贵妇下午茶，也不去银座的高级空中餐厅消磨时间，却能熟练地在超市挑选折价食品，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喔。”

绫子迷迷糊糊地抬起眼。

她好像的确把某段还挺难熬的经历对中也瞒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她轻轻咬了咬舌尖，缓缓说，“从高二开始吧，我住了两年学生宿舍。那时候身上没什么钱，就只能挑晚上超市打折的时段去采购第二天的一日三餐。这么省吃俭用地过了一年多，也就差不多学会怎么精打细算过日子了。后来，片酬和代言费随着名气水涨船高，经纪公司也给我分配了公寓专车啥的……不过在这种生活细节上省一省也没什么，毕竟我本来就没那么多龟毛的讲究。”

若不是绫子今天把话敞开来说明，中也压根对她的这段经历毫无所知。

她真的把不如意在心底藏得太深了。

那会儿，绫子跑来横滨的频率明显比以前低了许多，她对此的解释是：在繁重学业的同时还要兼顾演技课，实在抽不出时间。

说这些话时，小姑娘总是一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样子，嬉皮笑脸地。

早已习惯被LIMO专车接送的千金小姐一朝跌落云端，她是如何学会放下自尊，并甘心混迹在购买折价食品的庶民群体中的？

个中心酸，若非亲身经历，谁都没有资格妄加揣测。

捕捉到中也的神态变化，绫子笑起来，拽住他的袖口轻轻一扯。

她轻描淡写地说：“那段日子或许有些难以适应，但也没你想象得那么糟。”顿了顿，她继续说，“比起贫穷，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才更让我难以忍受。”

中也沉沉地看着她，钴蓝色的眸子有些发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绫子垂眼，指尖拨弄着男人袖口的褶皱，声音轻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还不错，不至于被这种程度的挫折打击得一蹶不振。既然都熬过来了，就没必要再跟别人提这些尽会惹人丧气的事儿了。”

“哈？别人？”中也端起她的下颌，气得差点儿笑出来，“意思是在你心底，我也在‘别人’的定义域里？”

他像是真生气了，用力没个轻重，把绫子的颌骨捏得生疼。小姑娘一边可怜巴巴地喊痛，一边抬起双手掰他的指头。

见她如此，中也稍稍放轻了力度，手却未从她脸上离开。他眯眼：“以后还敢不敢瞒我了？”

绫子眼角一垂：“不敢了。”

“……”

泄气似的捏了捏她的小下巴，中也垂下头，轻轻吸口气，而后抬眼，警告道：“川名绫子。”

“怎么又这么喊我……”她掀掀眼皮，不满地嘟哝一句。

对小姑娘糯糯的抱怨置若罔闻，中也把手臂撑在推车扶手上，俯身，从下往上盯住她。

他说：“给我听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别人’，我是你男朋友。”

“……”

绫子忙着揉眼的手因错愕顿在了双眼皮褶皱上，她懵懵地：“诶？”

中也垂下眼，捏住在她袖口散成两条松软缎带的蝴蝶结，没好气地扯一扯。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你藏在心底憋着熬着。”顿了顿，他沉沉道，“你现在有我了。”

心底的兔子像是被戳到敏感的耳朵，一跃而起。

绫子抬手捂起急速升温的脸颊，有些慌乱地撇开视线。她深吸口气，缓了两秒，而后从眼前的冰柜捞起一盒煮物用的牛肉片。

这回是不打折的那种。

*

为了应付独居生活，绫子特地买过几本烹饪教程书跟着学了一段时间。蒸煮烤炸都能做得来，寿司饭团什么的也能捏得有模有样。

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蛮有自知之明的，用以饱腹绰绰有余，但绝对算不上美味。

绫子在饮食方面并没有太多讲究，加之不得不长期控制体形，比起“合理膳食”的概念，她更推崇“低卡低糖”。

拉开她公寓的冰箱，里边儿全是绿叶菜鸡胸肉和脱脂酸奶。

切根黄瓜扯几片生菜叶再倒点儿油醋汁拌拌，就能把一顿饭马马虎虎地应付了。

同居第一天，绫子就不得不面对如何解决吃饭的难题。

她能让男朋友和自己一起啃菜叶子吗？

当然不能了。

她能天天跟男朋友去外边儿下馆子吗？

当然不能了。

迫于无奈，已经有大半年没碰过油盐酱醋的绫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把刚买来的食材该煎的煎，该煮的煮，该拌的拌，做了两人份的牛排套餐。

中也切下最后一块牛排放进嘴里，面儿上却始终没什么反应。

考虑到明天还有工作，绫子动了两口便犹犹豫豫地放下了刀叉。她忐忑不安地抿一口葡萄酒，眨巴眨巴眼：“还……合口味吗？”

“挺好的。”中也用食指和中指摁住高脚杯的杯底，压在桌面晃了晃。他沉吟一会儿，又问：“你做饭是在哪学的？”

绫子懵了会儿，而后如实答道：“之前买过几本烹饪教材，想做特定菜式的时候会在SNS上搜搜菜谱，反正都是照葫芦画瓢。”

“这样。”

中也若有所思地应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茶足饭饱，绫子把餐盘刀叉往洗碗机一扔，便找了面墙挺胸收腹站着，手高高举起，把剧本捧在眼前看。

身为美少女的自觉之一：决不能在餐后立刻坐下，起码得靠墙站立一刻钟。

趁着这段时间，中也去浴室洗了个澡。待他带着浑身水汽从开合的门后出来，小姑娘便从墙根边软下身子，屁颠屁颠地蹭到沙发上找他。

中也看一眼印在剧本封面上的《东京二十四小时》几个字，漫不经心地问：“新电影？”

“不是电影啦，是电视剧。”

说着，绫子蹬掉拖鞋，侧身躺下，把后脑勺大大方方地枕在中也腿上。如云的长发扑簌簌地披散开，显得她扬起的脸更加小了。

她捧起剧本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懒懒道：“前三集都没有我的戏份，暂时还轮不到我出工。不过总归得把剧本认真过几遍，毕竟这是我头一回拍电视剧，我不想出岔子。”

中也把她垂在地面的一缕长发掂起，缠在指间绕几圈：“肯定没问题的。”

绫子弯起笑眼：“对我这么有信心呀。”

中也勾了勾唇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明天是不是要早起？”

“嗯，剧组要去南本愿寺开机祈福，听说羽岛幽平也会去，我不想摆那个架子。”绫子揉揉眼，搁在双眼皮褶皱的指节又顿住，一双乌黑的桃花眼慢吞吞地抬起来。

她犹豫着问：“话说回来，你搬来东京真的没问题吗？开车往返横滨还是蛮累的。”

“我不用早起，大多是晚上忙，问题不大。”

中也话音方落，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怔了怔。

他垂眸，看着小姑娘错愕的神情，整个人不由僵硬了一瞬。

过了足足半秒，他开口，声音很沉：“关于我黑手党的身份……你真的有好好考虑吗？”见绫子眼底的茫然更深一点，他撇开目光，欲言又止，“就像森先生说的那样，港口黑手党不是过家家，其实我们……”

“中也君。”

绫子态度坚决地打断他的话，声音却很静：“你就当我是个没原则的人吧。”

从绫子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下颌线的起伏和喉结的滚动。

她抬手，托起他的脸颊，引得他垂头望向自己。

她笑了笑，又说：“你就是我的原则。”

“……”

中也怔怔地望着被自己投下的阴影覆住的小姑娘的脸。

她还未来得及卸去脸上的妆容，桃花眼被上挑的眼线拉成猫儿似的形状，眼皮正中亮闪闪的眼影衬得她的眼仁更为清透明亮。

绫子就这么躺在他腿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也不知是谁先抬头，又是谁先俯身，半晌，中也的手指插入她浓密的卷发，二人闭起双眼，鼻尖相触，呼吸的频率错乱在深吻的节奏中。

体温急速攀升。

绫子拽住中也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拉将下来。身体失去平衡的刹那，中也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无意识地压在随着她抬腿动作簌簌滑落的裙摆上。

中也呼吸一窒，掀起眼皮，被睫毛掩映的眸子里饱胀着幽深而浓郁的色彩。

他吐出口气，循着意识中残存的理智支起上半身：“我去洗把脸。”

话还没说完，便被绫子柔弱无骨的小手勾住后颈，直起的身子复又朝她倾下去。

他皱起眉，哑着嗓子说：“别闹了。”

绫子低低地笑两声，伸手捧住他的下颚，软着声音说：“今天的晚餐不够完整，我忘记准备餐后甜点了。”

说着，指腹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划一下。

小姑娘故意把嘴唇凑向他的耳畔，话音含笑。

“要不，你吃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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