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后面是自习课,窗外的雨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节奏,时季目光停留在一道化学拓展题已经有一段时间。一会后,他拿起练习题走出教室。
一中的教师办公室设立在建筑楼的中间,方便建筑楼两边的学生到办公室问问题。几个实验班的主科老师都集中安排在四楼,还有理科排名前几个班的理科老师也在这间办公室。学校已经将最好的教师资源安排给几个实验班,从某方面看是因为实验班的学生成绩好,有部分学生参加学科竞赛,普通教师可能不能解答一些学生请教的问题。
时季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好几位老师的办公桌前都站有学生,尤其是三位数学老师桌前,最为热闹,反而显得张文老师(化学1班化学老师)有点冷清。
时季走到化学老师的桌旁,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低头向化学老师请教不懂的题目。等到化学老师讲完一整道大题的时候,时季才意识到办公室里好像比一开始安静了很多。他拿起练习题,起身时,顺便望一圈办公室,之前大部分请教问题的同学已经离开,倒是意外看到周俭站在实验1班的数学老师的桌旁。
实验1班的数学老师乔云是位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女教师,很年轻,听说在指导数学竞赛方面丝毫不亚于外面的私人竞赛教练,她本身也是名校毕业出身,因此才进一中没几年就能担任高二实验1班的数学老师,私底下很多同学喜欢她,都说她讲课幽默,同时又思路清晰,是位很典型的新一代教师。
时季的数学老师刚好做在实验1班老师的斜对角(面相门口,办公室最里边靠窗),在时季从实验1班的数学老师的方向收回视线的时,刚好瞥到他的数学老师黄淇。
不管是外貌、气质还是教学风格,见过和听过乔云老师和黄淇老师的课的学生都能切身体会两人之间的不同。两位老师上课思路有条理,但黄淇老师犹如机关枪,只有开口,五分钟之内不会停,这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因为迫于老师的逼冗的眼神,学生总是不断回答老师的问题,师生之间一问一答、有来有回,用唇枪舌剑般交锋自然不会让课堂气氛冷下来。
但黄淇老师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她的普通话总是带着口音,语速一快起来,字与字之间仿佛黏在一起,课堂上就不太理解题目的学生听起来更加费劲。这可能也许跟她的年龄有一定的关系,她将近四十岁,脸颊两侧布满许多褐色雀斑,但她有一双晶亮的眼睛,眼中精光十射,而暗黄的面容总是扬着几分刻意的笑容,让人联想不到真诚二字,比如此时。
黄淇老师给所有来办公室请教的学生都解释完之后,突然闲下来。她看到时季从张文老师桌旁站起来准备离开,他们的视线不小心碰一起,她的眼睛微斜,嘴角像两边微勾,看着有点皮笑肉不笑,问道:“时季同学,怎么都不见你问我数学问题?”
时季思考几秒,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以前一向不花课间时间学数学。
黄淇老师没等时季回答,微蹙眉,又自顾自说道:“你数学上次月考才一百一,这成绩在班里倒数。你如果跟不上,课后就要多花时间学。你刚才也看到了,班里那些数学比你好得多的学生经常过来问老师。”
接下来她又是一顿输出:“你这样不行啊,上数学课你还走神。我知道你化学和生物学得好,但是数学学不好,有什么用呢?班里里平均分一百二,你连平均分都达不到。”
时季低着头,思绪在神游,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她的说话语速极快,前一句还没说完,就有种快要把下一句话说完的架势。让他又想起,上课时数学老师嗓门总是很尖又亮,如果学生集体答话的声音变小,她只会更大声重复一遍,催促学生给回应,不给学生任何犹豫思考的时间,好像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她与学生之间的配合是多么天衣无缝。好像就是这样,他有点排斥数学老师,宁愿问周俭和许明止,也不愿意问她。
时季突然想起周俭就在办公室里,他侧头望一眼,看到几米外的周俭正在看向自己,神色有点冷。
黄淇老师看着时季闷不做声,以为他正在反思自己,语气稍缓,但嗓音依旧尖利:“虽然我知道我上课节奏快,有些学生跟不上,但那也是少部分学生,老师也不能为了那么几个学生而让大部分学生将就。下个月就要期中考试,我知道你们晚上要排练什么方阵,但你们还是要多花时间学数学,可千万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将班里的数学平均分拉低。算了算了,不提这个。”
时季看黄淇老师还打算继续说,就在她张开口时打断道:“不好意思,老师。你说话太快了,我有点没听清。”
黄淇老师尖酸刻薄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鄙夷,又开始说教:“哎,你说你这孩子,我说这些话都听不懂,上课又怎么跟得上呢?”停顿一下,她笑着看向斜对面的周俭,说道:“我还是喜欢聪明的学生,你该多向年级第一周俭学习学习,周俭同学现在数学竞赛获得省一,下个月马上就要冲击决赛。”
时季的班主任李老师(英语老师)再也听不下去,冲她说道:“黄老师,你说话太过分了。我身为他的班主任都没觉得他晚自习时间练习方阵是浪费时间,你只是他的数学老师,管得真宽。时季同学的优秀你看不到就算了,你夸周俭同学我也不反对,但实在没必要踩一捧一。你想表达什么?那么想带实验一班,你倒是和你们组长说啊。”众所周知,老师的职业素养往往决定她所带的班级,而黄淇老师显然比不上实验1班的数学老师(仅指教学能力方面)。
最后一句话像是戳中黄淇老师的痛处,她面色不愉道:“说话过分的人是你吧,我教训一下学生怎么了?难道他考那个成绩我不能说吗?你身为实验3班的班主任自己班里同学的成绩也清楚,要不是班里某几个同学拖后腿,我这科的平均分至于排年级第二吗?”这话传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将她教学能力不如实验1班的数学老师的理由全推卸在学生身上。
李老师听完之后非常生气,也不管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和学生,提高声音道:“你自己听听你先说的话合理吗?为人师表的道理都不明白,谁能保证哪个学生每个科目只要好好学就能满分?没能保证只要学生学就能学会每个知识点?你说话太不负责任了,你读书的时候,也不能每个科目考满分吧。”
理站在李老师这边,黄淇老师被说得哑口无言,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和学生被迫听完、看完老师之间的‘摩擦’。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时季无声朝李老师说了句谢谢。李老师看到后,对时季笑笑,心里想:谁说时季差了?再过个一年,她完全相信时季不会继续在3班。
今天轮到时季打扫卫生,等弄好之后,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教学楼外的天空因为夜色的降临和雨天,变得更加的暗沉,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校服明天还要继续穿,时季担心外套被雨淋湿,将校服外套脱下放进书包里,顺便将小熊挂件也塞进书包,黑色的卫衣将他的肩膀显得更加瘦削。
时季走进雨中,脚步不急不缓,雨滴很小,仿佛对他根本没有影响。他奶奶常对他说,大雨不会将人淋湿,小雨却会,因为人在细雨中总是不着急避雨,然后看似细小的雨水在不知不觉中将衣物沾湿。可是他还是不着急走。
教学楼前的广场地面多年失修,有些瓷砖已经变得松动,时季小心地踩着,时不时在一片水涡中看到自己比夜色还黑的倒影。
突然,他像是被那团黑影吸引住,停了脚步,看着那团黑影发呆。
阴沉的天空中还飘着细雨,周俭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无聊的等着被数学老师喊去办公室的许明止,等待中,不经意间看到楼下一个身穿黑色连帽卫衣的男生冒着雨,走在被雨淋湿的操场上,瘦削的左肩上半背着个黑色书包,脊背打得笔直,远远看去像个沉默的战士,向校门走去。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地面,过了大约十几秒之后,他好像回过神,那戴着黑色帽子的脑袋先是突然点一下头,像是在教室上偷偷打瞌睡时突然轻点睡醒。那个男生可能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点傻,他朝四周望一圈,最后又好像是刻意往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他们的目光在静默无声的空气中碰在一起,因为仰头,黑色帽子从缓慢从他的头上滑落,露出一张熟悉面容。
周俭有些发怔,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但他还是能很清楚看到时季脸上看起来有些的神情,那一向令人惊艳的面容先是微怔,然后眉毛、嘴角、笑纹向外微微舒展开来,像一阵微凉的晚风微微浮动水面,泛起一波缓慢又不可阻挡的涟漪,又引起一阵富有节奏的声响传至周俭的耳朵,那声响有那么一段时间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直到时季朝他招手走远之后,才逐渐变缓,恢复它原有的节奏。
雨好像变大了,原本只是飘渺无重量的小雨,突然间变成大雨,花生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瞬间晕成一颗硬币大小的水滞,砸得时季得脸生痛,发冷,没多久他的脸上已经布满湿痕,所以他跑得那么干脆,没来得及问教学楼上的周俭:为什么你还在学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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