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停云走了。

云珸站在原地，他看着地上的血，感到了些许茫然。他做错了什么吗？

冷风过，寒山剑尊出现在走廊出口，云珸抬头与之对视。

寒山剑尊冷冷凝视着他，问：“云珸，你是要反叛九琅吗？”

云珸垂眸：“未曾。”

“又撒谎，现在我也不知该不该信你。”寒山剑尊笑意森然，寒山剑指云珸，剑锋离他额头仅有一指宽。

云珸沉默。

寒山剑尊继续道：“那人便是发现冥河的人吧，你包庇他，又将他擅自放入万剑山，我竟不知何时你如此好为人师。连无间崖都可以将他带来，为他杀了人？”

云珸蹙眉：“他们破开了封印，妄图逃离无间崖。”

九琅山规，妄图逃无间崖者，死。

寒山剑尊冷笑:“无间崖的封印，说破就破，你当我是傻子吗？”

寒山剑尊踩着血水踏入封印破除的牢房，扫视一圈后，面色慢慢僵硬。一种莫名的怒意浮现在他脸上，让他常年冰冷苍白的脸涨红。他低下头，一剑斩碎牢房。

他踏出废墟时，脸上的神色已然平静了，“这间、我曾在这杀过一个人，剑意附着于封印之上，百年下来竟腐蚀了封印，造成了此事。封印之事是我之过。我……”

“发生了什么？”秋华剑尊姗姗来迟，她站在寒山剑尊身侧，柳眉微蹙。

寒山剑尊声音平静：“他把这小宗门之人屠戮殆尽。”

秋华剑尊看向寒山剑尊，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看你们两这样子，我以为你又在刁难云珸了，师兄。”

寒山剑尊脸上生出笑意，道：“小事而已，九琅不需要真相也不需要事实，九琅就是一切。你说的对，师妹。只不过，云珸还是得罚。”

“云珸，去无间崖底面壁思过吧。云珸，你得记住你是九琅的剑，日后也将是九琅乃至整个修仙界飞升第一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要时刻谨记在心。”

云珸抬头与寒山剑尊对视，“弟子遵命。”

秋华剑尊看向云珸，脸上有些无奈，只温声道：“云珸，师兄的罚，你受着吧。”

“谢剑尊。”

＊

次日，张停云在床榻上醒来。

他捶了锤自己昏沉的脑袋，看着走入屋内的重不疑，问：“我怎么在这？”

重不疑坐在桌子旁，一边大口啃鸡腿，一边嗤笑道：“喝酒忘事啊，你昨天酒喝多了直接踹开我的房门要我起来陪你舞剑。陪你在院子里舞了一会，你却冲进我房间直接霸占我的床，睡得跟猪一样。”

张停云晃了晃脑袋，他怎么不记得了。他明明记得他去找云珸……

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和云珸一起在桃树下喝酒、舞剑。最后的记忆片段就是……无间崖……

无间崖!

无间崖中，云珸杀了人，两人对峙，云珸站在血流一地的尸体中淡漠地望着他。

重不疑看张停云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了许多，好奇地问：“你昨天干嘛去了？”

张停云披上衣服下床，声音冷然，“没什么。”

只是他嘴上虽说没什么，但心烦躁依旧。在山崖上吹了半天冷风后，张停云站起身吼了几声，扰得鸟雀惊动。

“什么狗屁九琅山规，通通狗屁!”

“啊啊啊啊啊啊！”

张停云想找云珸问个明白，可怎么也寻不到人，便往九琅山主峰走。

他来到九琅山主殿时，除了广场四周站着的九琅弟子，便只有他一人。他目光冷凝直往前去，还未到结界，两把灵剑便横到他面前。

一名九琅山弟子看着他冷声道：“非九琅之人，未得通传，不得进殿。”

张停云脸上没有表情，只淡声道：“无名散修，求见剑尊，请通禀一声。”

旁边另一名九琅弟子摇头，皱眉鄙夷，“你听不懂人话吗？剑尊岂是你相见就能见。还请速速离去吧。”

张停云看向那人，又瞧了瞧九琅宫殿，唇角微勾，“九琅威仪，真是凛凛不可犯。可我有要事相禀，既如此，便不得不硬闯了。”

“硬闯？”对面的九琅弟子嗤笑。

广场中央，张停云被团团围住。

他被困在剑阵中。

张停云低头，神色森冷，化出雷霆剑。他怒火正盛，便不再收敛实力，指尖灵气泄于地面剑阵，刹那间，阵法扭转，四周九琅弟子被反困于剑阵之中。

雷霆剑指青天，他运起惊残影，瞬间天际风云大变，黑云压城，无数惊雷闪电汇聚于雷霆剑上。

随后，他握剑飞身于空，将剑尖对准九琅大殿，狠狠劈去。

结界震动，然后像玻璃一般片片破碎。九琅宫殿将雷霆之力反击给张停云，他轻轻挑眉，悬空落于剑阵之中。只听轰隆的爆炸声，广场中央被劈处一个巨坑，四周碎石炸裂，四散飞起。巨坑中是一堆歪七扭八躺倒的九琅弟子，张停云站在巨坑边上轻轻拍了拍袖子上的烟尘。

看着从殿内飞出的寒山剑，他飞身后退。

他知道自己绝非寒山剑尊的对手，但他来此的目的又也本不是争个第一第二。他只是想求见剑尊罢了，现如今目的达到，他便顺势收剑，站立在原地。

寒山剑停了一瞬，却是被一阵肃杀急切的月琴曲逼停的。

一个身着西洲异域服饰的紫衣少女抱着月琴挡在张停云身前，“噗”，她跪下身吐血。

“师姐！”

张停云惊异，见师姐吐血，立刻冷下眼神，双手结印站在了寒山剑前。

他将九琅殿的剑阵化为保护结界，尽数还于寒山剑。两股力量相冲，给了他喘息之机。紧接着，他再次握住雷霆剑，将惊残影的速度再次突破，在结界破碎之际，向袭来的寒山剑斩出雷霆之势。

广场陷入剑意旋涡，巨坑里的九琅山弟子不敢冒头，紫衣少女被护在张停云身后，眼神担忧。

两剑相撞，张停云手腕上的玉镯流动，所有伪装被卸去，发带断裂，墨发飞舞，嘴角血迹殷红，动人心魄。

围聚在上空观战的人们，只听见旋涡中的少年喊道：“仙霞宗弟子张停云求见寒山剑尊！”

好一会过去，寒山剑慢慢收了势，广场上的漩涡消散。他们也看清了那一对少年少女的模样，少年一身白色外衫染血，内里一袭红衣，发丝凌乱，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明亮如曜石，眼眸流转之间似有勾人夺魄之能。他微蹙着眉，唇色血红，有雪落春色、霁月逢春之貌，极冷也极烈。

身侧搀扶着他的少女穿着深紫色衣裙、乌黑墨发被编织成小辫，亮晶晶的银饰随她的动作而晃动，她面容精致秀美，气质清冷。

这两个人他们怎么都没见过。

议论声渐起。

有人惊讶道：“雷霆剑？不是陆仁的剑吗？”

“陆仁？不是个散修吗？”

“那架月琴不是莺莺姑娘的吗？”

“莺莺姑娘是谁？”

“西洲小宗门的弟子，叫罗莺莺，排名在两百以下。”

“诶，是不是你们宗门的罗莺莺？”

被谈论的小宗门弟子互相对视，又看了看广场中央站立着的少女，无奈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寒山剑尊闪到张停云面前，他收回了剑，上下打量张停云，眸光闪动，“仙霞宗？”

张停云躬身，道：“拜见剑尊大人，在下仙霞宗弟子张停云。”

紫衣少女也垂眸躬身，道：“仙霞宗弟子阿萝。”

“你强闯九琅宫殿，有何事要禀？”张停云抬头，寒山剑尊坐在了上方台阶之上，看着他问道。

重不惑和妗子晚、南宫听兰三人站在了寒山剑尊身后，巨坑里的九琅弟子也爬起身重新站回广场之上。天空上方看热闹的各个宗门弟子和散修也都落到地面，准备看张停云如何收场

张停云用眼神安抚师姐，上前道：“剑尊，我确有关乎九琅安危的要事要禀。并且因我救人心切，便不得不硬闯主殿，还请宽宥。”

“我朋友是正气门弟子，我昨日去寻他，发现正气门长老、弟子共三十七人竟全凭空消失，并且于在地上发现了暗河石、”

说着，张停云手上化出黑色的石头，正是冥界暗河之水旁的暗石。

但寒山剑尊打断了他的话，他转动身旁的寒山剑，淡淡道：“他们已经死了。”

“被关入无间崖，却妄图闯出，死于万仞剑下。”

张停云怔怔地看着寒山剑尊、看着他身后的九琅弟子和巍峨的九琅宫殿，突然再次意识到一剑破万法的另一层含义。强大让他们不必遵循一些俗世规则，人命和蚂蚁并无区别。

九琅山太强了，强到世上没人敢向他们诉冤。

张停云感到胸中有一股气无法排出，闷得很。心也很难受。

于是他碾碎手中的暗石，厉声问：“既如此，剑尊不打算给正气门一个交代？他们本是无辜卷入，却莫名被关入无间崖、丢了性命，难道还要说一声活该吗？本也无罪，只是想逃所以该死？这不公平。”

他的声音清冽，响彻整个广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寒山剑尊沉默片刻后抬头望他，面无表情：“公平？世间本不公，何谈公平？”

“怎么？你不服？”

“我不服。”

“这么说，你在质疑九琅办事不公？”

“我不能吗？”

“正气门有你的谁？”

“无谁，我不服而已。”

“你，是在挑战九琅威严吗？”

挑战九琅？

这四个字一出，现场陡然安静，暗流涌动。

巫煌昌看着张停云的背影，用手按住左眼红瞳，皱眉道：“找死。”

他闭上眼睛，有些烦躁。

重不疑站在散修之中，看着张停云，摇了摇头，喃喃：“果然不是散修。”

所有人都在等在张停云回答，至于其中心思和期盼，却难以言说。

张停云问：“我说了是，便能得到一个交代吗？”

寒山剑尊凝视他好一会，道：“好，若你能夺得此次剑道大会的魁首之位此次剑道大会，若你能夺得魁首，那么，我不仅给你一个交代，也给正气门一个交代。”

“张停云，你敢不敢？”

剑道大会上、九琅山中多少天之骄子、风流少年，却无人比此刻站在废墟之中、衣衫破损染着血的少年耀眼，他并不狂妄，也绝不怯懦，只是露出淡然笑意，道:“仙霞宗弟子张停云应战。”

少年意气，尽在一笑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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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强闯宫殿战九琅